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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完】

—拾捌—

由共情花献祭而出的内丹,拥有着世间万物都无法与之对抗的霸道威力。

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凡人飞升皆为九道劫雷,而到了邢尘这儿,他要应对的劫雷数量竟然生生多了一倍!

须臾间,一枚小小的金色内丹已经接连抗下了后续的八道,只剩最后一道了。

“你走……快走……”邢尘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想要将傅无忧推远,再不离开这里,就真的来不及了。明明之前已经将傅无忧骗回去,可他为什么还是找来了这里……

邢尘真的后悔了,他宁可自己身消道陨,也不想傅无忧替他应劫。

“我不要你的内丹!……你快走!”

邢尘声嘶力竭地吼着,他双眼猩红,五脏六腑俱碎,气音混着血沫在喉间嗬嗬作响。

傅无忧一身反骨向来调皮,邢尘知他每次都是表面装乖,可这是他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无比迫切地希望傅无忧能听他的话,就此离开。

可傅无忧什么时候真的听过他的?

苍穹之上的劫云似是不甘心一般滚滚翻涌酝酿着,而傅无忧看似游刃有余,实则脸色已经愈发苍白,他漂浮到上空,一手托举内丹,一手指向下,在他的引导之下,内丹化作成一道金色液体,源源不断流向邢尘的体内,冲刷着他的根骨,将他全身尽断的筋脉重续。

伴随着第十八道劫雷的结束,昭示着邢尘渡劫成功。

然而天边并没有出现象征着飞升的异象,劫云也没有消散,它像是还等待着什么。

眼看着邢尘的状况正在逐渐变得好转,傅无忧笑了,他绝对想不到,当看到邢尘还活着的时候,自己有多庆幸终于赶上了……

下一秒,眼前的世界颠倒,傅无忧仿佛被抽尽了所有力气,整个人骤然失重,从高空中坠落而下,重重摔在邢尘的不远处。

“无忧!!”

筋脉还未完全续好,邢尘却像感受不到剧痛一般,朝着傅无忧坠落的方向爬出一条血路,他伸出颤抖的手抚上傅无忧的脸,却摸到一片冰冷。

“无忧……傅无忧!”邢尘强撑起身体将傅无忧抱紧怀中,双臂死死地箍着不肯放,他扯着哑到不成样子的嗓子撕心裂肺地吼出了声。“你给我撑住!我这就把内丹的灵力渡回去!你把眼睛睁开!不许睡,不能睡!!”

内丹的力量此刻就在他体内流转,邢尘几次掐诀凝结,可那股力量却根本不受控制,无动于衷地依旧待在邢尘体内,淬炼着他的肉身。

渡灵力不成,邢尘赶快脱下自己残破的外袍给傅无忧裹上,发现依旧无法阻止他那正在流失的体温,邢尘终于崩溃,撕心裂肺般的强烈悔恨自胸腔升腾,喉咙里滚出一声如困兽般绝望的呜咽,泪水混着血污滑落,砸在傅无忧的脸上。“我错了,我不该那样对你,你别不理我,我知错了,你想怎么打我骂我都行……”

“坚持一下,我带你去找师尊……!”师尊一定有办法可以救傅无忧,一定有办法的!

邢尘背起傅无忧,把衣袍当做绳子将彼此系在一起,咬紧了牙关,抓住长剑,用刚刚可以动的残腿支撑着试图站起身,无法站稳的腿使邢尘猛地摇晃了数下几乎摔倒,但他终于还是一人支撑起了两个人的身躯。

傅无忧的呼吸越来越弱,他好不容易才撑起眼皮,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第一次见邢尘如此崩溃,傅无忧却忍不住想笑,谁让邢尘之前赶他走时放了狠话,说什么再让他见到就死,如今应验,他怎么反倒第一个哭起来了,活该……看他以后还敢不敢随便乌鸦嘴……

见傅无忧醒来,邢尘万分惊喜,满是绝望的眼中也终于有了一丝光亮。“快!快把凝丹的方法告诉我!”

然而傅无忧已经没有了力气,他困极了,眼皮缓缓垂下,意识也逐渐涣散。

“无忧……!别睡,求你了……”邢尘声音发颤,小心翼翼地伸手触摸着傅无忧的脸颊,力度轻到生怕会因此碰碎了他。

被献祭的内丹绝无再收回的可能,滔天灵力已经与邢尘合为一体,就算邢尘肯,傅无忧也是收不回了。

“那个盒子……”傅无忧唇瓣微动,见他似乎想说什么,邢尘紧忙凑耳贴近去听,那声音轻得像是羽毛,却在邢尘心上落下了重重的分量。

“如果你……依旧打不开……”

“我就真的不……原谅你了……”

傅无忧艰难地抬起眸,他想最后再看邢尘一眼,可最终,他却靠在邢尘的肩头,合上了眼。

邢尘停下脚步,脊背紧绷,一滴冰凉的泪珠顺着他的后颈滑落,直至渗进衣衫。

身后的人已没有了任何气息。

劫云也在此刻尽数散去,天边霞光骤亮,万剑齐鸣,暴雨化作甘霖,将邢尘焦黑皲裂的皮肤洗涤,露出在其下方冷玉般无瑕的新生肌骨,凡尘衣物尽褪,雪白的广袖仙袍加身,至纯剑气伴随浩瀚仙境修为源源不断注入邢尘体内,一抹阴阳鱼纹路在他额间逐渐浮现,而那柄从道煜墓前拿来的长剑,也伴随着邢尘的飞升开始自行重煅淬出三尺青锋之势。

问鼎剑道,飞升仙境,再加上共情花的灵力,皆被邢尘尽数吸收,就连他先天缺损了一半的心脏也得以重塑。

然而,伴随着心脏被复原,一阵剧烈刺痛突然袭来!大量陌生的记忆瞬间浮现,充斥着整片识海!在混乱的记忆中,邢尘看见有个道人硬生生把道心一分为二,毫不犹豫地将其中一部分融给了一朵开得正艳丽的小花,草木得以化形,一个幼年时期的傅无忧出现在邢尘眼前,道人也在此时转过了身来,邢尘瞳孔骤缩,只因他看到的,赫然就是自己的脸……

那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牵起小傅无忧的手带其离开山谷,邢尘看着他给小花取了名字,并为其开智,传授修炼之法,教他处世之道,将一腔的珍爱与痴情都只给他一人。

他们彼此相伴数十年,小花却依旧保持着长不大的孩童模样,只因这小花还不懂情为何物,每次向道煜追问起来的时候也总是得不到一个确切的答复,道煜只让他自己去想。

不明白情爱的共情花长不大,可感情一事如何能强求?道煜有足够的耐心,等待着他的小爱人明确心意。

然而他终究还是没等来小花想明白的那一天。

独自一人登上寂灭台,因缺少半颗道心渡劫飞升失败,道煜在劫雷中粉身碎骨,抱憾而终。

也是在那样一场瓢泼大雨中,小花双眼无神地抱着他的本命剑,刺眼的金色光芒从他身上骤然亮起,待这道光芒逐渐褪去,重新出现在邢尘眼前的,是那个他无比熟悉的傅无忧。

他终于明白了情之一字的苦楚……

记忆到这里还没有结束,转眼傅无忧抱着他的剑登上纯阳宫面见师尊,邢尘听不见他们二人交谈了什么,但此后的记忆,则是傅无忧带着剑回到寂灭台,将道煜飞升失败后的齑粉尽数收集,又消耗数百年时间游走于各地搜寻道煜的残魂,将其收存在本命剑之中,最终他回到了纯阳宫。

傅无忧亲自剜出心头血,将当初收集来的齑粉连同万千珍宝,与长剑一起交给师尊。

记忆就此中断,画面转为一片黑暗,再度亮起时竟然是襁褓中的婴孩视角,只见师尊将本命剑交还给傅无忧,千叮咛万嘱咐,道煜已死,邢尘新生,若想钻天道的空子,就切勿让他知晓有关前世的一切。

邢尘有注意到,傅无忧不知什么原因脸色苍白,周身修为也少得可怜,他重新抱回那柄剑,最后朝邢尘的方向看了一眼,轻轻地唤了一声:“阿尘……”

明明只是很轻的一声,可邢尘只觉得自己的神魂都要被那声呼唤给震碎了,往事开始跑马灯般疯狂闪回,年幼的傅无忧喊他道煜,成年后的傅无忧则唤他阿尘。他看到傅无忧拿着刻刀在同心锁后面写下念想,跟在“愿与”两个字的后面,傅无忧的笔画先是横着刻了两道,随后他便愣住了,看着那未写完的字许久,傅无忧摇头嗤嗤笑了一声,强行将其改成“道”字。

“道煜已死,邢尘新生,只留我一人深陷于情执中,足矣。”

——原来,道煜即是邢尘,邢尘亦是道煜,至始至终都是他……

——原来,他还是堪不破大道,参不透情劫。

——蹉跎两世,终是错过……

“哈哈哈哈哈天道无常——天道无常——!!”

邢尘紧抱着傅无忧的尸身又哭又笑,整整一夜过去,当天边再次亮起时,邢尘已是满头白发,他双目猩红,赫然一副入了魔的样子。

还记得无忧说了,如果打不开盒子,他就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邢尘苦笑着从储物袋中取出那个他之前一直打不开的锦盒,低头轻轻亲吻着傅无忧的额发,不是长生不死,也不是问道飞升。他最想实现的愿望,莫过于一句很简单的:

“花儿快长大……”

咔哒一声,围绕在锦盒周围的禁制消失,盒盖应声而开,里面放着两串傅无忧亲手制成的同心铃。

看到此物,邢尘眼眶通红,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撕开了一样,他紧紧抱着已无任何生机的傅无忧,力度大到像是想要将他融入到自己的骨血中,浓烈的悲恸弥漫于整座寂灭台。

是谓:

腰间银铃两两悬,缥缈铃动诉情绵。

朝朝暮暮长相守,不负同心共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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