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地上渐渐消散的鬼影，谢昭离忍不住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十九个上门的鬼魂了，照例被她一剑斩得魂飞魄散。
“谢昭离！”归尘道长的怒吼从身后传来，头上的发冠几乎都要跑散了，“你都做了些什么！”
谢昭离慢悠悠地转身，顺手把桃木剑插回剑鞘，“斩了个鬼而已，师父不用谢我。”
归尘道长气得山羊胡子都在发抖，“我让你跟着这引路鬼去救人！你倒好，抬手就给人灭了个干净！那驴友在断崖下摔断了腿，没了引路鬼指路，山里的夜雾一上来，他还能撑多久？”
“我们道士不就应该斩妖除鬼吗？”谢昭离面无表情地反问，顺手掸了掸道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况且鬼话连篇，谁知道他是不是引我去陷阱？”
“万事不可一概而论啊！”归尘道长捂着心口，一副快要背过气的样子，“有些鬼魂只是心有执念未消，并无害人之心！那老鬼生前就是护林员，死在巡山路上后，执念不散才专引迷路者下山...”
“我的世界只有对错。”谢昭离转身就要走，身后传来师父跳脚的动静，还有他中气十足的骂声：“孽徒！你给我回来！”
刚出殿门谢昭离就撞上了迎面跑来的顾明。他身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宝蓝色道袍，领口袖口绣着细密的云纹，腰间系着杏黄色的乾坤带，长发用一根木簪利落地绾在头顶，几缕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白净的额角。
顾明忙伸手扶住向外冲刺的谢昭离，当他瞥见谢昭离腰间的桃木剑时，好看的眉眼瞬间紧皱在一起，连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无奈，“你不会又把师父说的引路鬼给斩了吧？”
“斩妖除鬼是我们道士的使命！”谢昭离颇为骄傲的挺直腰板，义正言辞的说着。
“是度化！”顾明扶额，一脸无奈，“鬼与魔是不一样的，况且有些鬼魂只是...”
“师父等你呢。”谢昭离赶紧打断他的长篇大论，一溜烟跑向后山竹林，身后传来顾明无奈的叹息。
竹叶沙沙作响，谢昭离机械地挥着桃木剑练习剑招，阳光落在她棱角分明的侧脸，将眉骨处细小的疤痕勾勒得愈发清晰。她的睫毛又密又长，此刻却因内心的烦躁微微颤动，眼底的迷惑像蒙着层薄雾，任阳光如何照耀都散不去。
自从“鬼见愁”的名号在阴阳两界传开后，所有精怪见了她都绕道走。“或许师父说得对，”谢昭离心想，“我确实太过冷血。”可是她转念一想，“鬼就该去他该去的地方，我这么做有什么错？”
“我错了吗？”谢昭离对着空荡荡的竹林问道，回应她的只有穿过竹叶的清风。
师兄弟们在山中搜了整整一下午，才在山崖下找到那个奄奄一息的驴友。他右腿呈不自然的扭曲，裤管被鲜血浸透，又受了惊吓，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嘴唇都冻得发紫，再晚半个时辰恐怕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归尘道长看着这人进气少出气多的样子，眉毛拧成了麻花，终于在心中下了一个决定。
晚饭时分，师父将众师兄弟召集在一起，面色严肃地宣布：“我决定让阿离下山历练。”
“为什么？”谢昭离和师兄们异口同声地问道，面面相觑。
师父叹了口气，捋着胡须道：““阿离与你们不同，她自幼在道观长大，没接触过尘世百态，日常所见除了香客不过你们师兄弟几人。”
说着，师父顿了顿，目光落在谢昭离身上：“我思来想去，决定让阿离下山去历练一番。”
“师兄们也生活在道观，为何不用下山？”谢昭离据理力争，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要带哪些法器下山。
“他们本就从山下来，只是在山上修行。”师父淡淡地说。
“我也是你从山下捡来的啊？”谢昭离不服气地争辩道，心想这老头就是在找借口赶我走。
“你不一样。”师父的眼神突然变得深邃起来，声音也低沉了几分，“你天生纯阳骨，本是修习的好苗子。可你十四岁才正式带你入门，就是因为...”
“因为穷！”谢昭离抢先说道，”需要我们去山下接活赚钱养道观！”
“放你娘的狗屁！”归尘道长气得抄起布鞋就要扔她，被一旁的师兄们七手八脚拦住。
他深吸两口气，强压怒火继续道：“你丙火极旺，天生纯阳骨，可你情感受克，加之幼时受过刺激，导致心防过重，自动给情感上了一个锁。导致你既没法像常人那样感知喜怒哀乐，共情力弱得可怜；又容易大意轻敌，一点就炸，这叫‘情志失衡’。”
他顿了顿，“修行讲究心脉通透，你这道情感屏障堵着气机，轻则修行停滞，重则动了杀心就会走火入魔。我让你下山，就是要你先去感悟人间真情，再学着放下执念，等心脉通了，才能真正踏上修行正道！”
“谁说我共情能力低？”谢昭离掏出手机，麻利地打开某音APP，指着收藏夹里的一排视频辩解道，“我最爱看白皮体育生跳舞了！他们高兴我也高兴，这不就是感同身受？”
一只布鞋精准地朝谢昭离面门飞来，她一个侧身轻松躲过，还不忘调侃道：“师父老了啊，手脚都不利索了。”
还不等她话音落下，师父的怒吼声就传遍了整个道观：“老二！明天就把这个孽徒给我送去学校！让她好好学学什么叫尊师重道！”
就这样，谢昭离被师父以“寻道”为由赶下了山。
但谢昭离认为，师父这个老头分明是嫉妒进她步神速，所以才会找借口让她下山历练。“唉，谁让他是我师父呢。”谢昭离心想，“我这个做徒弟的，只能宠着他呗。”
然而，当她和顾明站在大学门口时，谢昭离却傻了眼。眼前的校门是古朴的青砖牌楼样式，顶端覆盖着黛色琉璃瓦，门楣上“明德大学”四个楷书大字沉稳大气，两侧门柱镌刻着校训楹联，透着一股文化的气息。
校园里的柏油路干净整洁，学生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有的抱着画板走向美术楼，有的背着实验器材匆匆赶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与油墨气息，热闹却不喧嚣。
“你是说，要送我来上大学？”谢昭离指着眼前的校门，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你都二十了，不上大学难道去小学？”顾明一脸无奈地看着她。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就不能给我安排个工作什么的？”谢昭离搓着手，讨好的问顾明，“这样不是更好体验情感一下嘛。”
“除了画符捉鬼，你还会干嘛？”顾明双手抱胸，挑眉问谢昭离。
“我......”谢昭离仔细一想，二师兄说的好像还真有道理，但她还是不死心，“可我没上过学啊，来了也什么都不会啊？”
“没关系，没上过学又不是没读过书。”顾明一把揪住想要逃跑的谢昭离，推搡的将她送进教学楼，“我给你请了家教，白天上大学，晚上补小学课程。保证让你‘全面发展’。”
看着这顾明这副模样，谢昭离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可是你怎么能随意将我送来大学？这可是违法的！”谢昭离继续追问，试图找出一线生机。
顾明轻描淡写地说：“这学校里80%的楼都是我家捐的，让你来上个学又不拿学位证，有什么难的。”
“你家这么有钱，你为啥还要...”谢昭离奋力挣扎着，“我可以帮你家看风水，保证比上学强！”
顾明没再给她狡辩的机会，一脚将她踹进了教室：“好好上课，放学我来接你。”
谢昭离揉着被踢疼的屁股，刚想转身骂回去，却发现教室里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糟糕，第一天就要这么丢人吗？
谢昭离强装镇定地走到讲台前，清了清嗓子大声道：“大家好，我叫谢昭离，是个专业道士。大家如果以后家里需要看风水、驱邪捉鬼的都可以来找我，首单八折优惠！”
说完，便不顾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和怪异目光，径直走向最后一排的空位。为了展现自己的友善，谢昭离朝旁边座位的女生伸出手：“你好，我是新来的同学。”
谁知那个女生像见了鬼似的，抱起书本就匆匆换到了前排。谢昭离耸了耸肩：现在的年轻人可真奇怪。平时在道观里，那些香客可是排着队求我看相算命，巴不得我把他们的掌纹都研究透。怎么到了这里，反倒把我当瘟神了？
正当她暗自腹诽时，教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骚动。女生们纷纷发出惊叹声：“天啊，好帅！”“我要晕过去了！”
她抬头望去，只见教室门口站着一个身高足有188cm的男生。虽然天气炎热，他却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黑色衬衫，袖口随意地卷起，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混血儿般立体的五官配上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活脱脱就是从时尚杂志里走出来的模特。
“早上好。”男生嘴角挂着迷人的微笑，声音低沉悦耳，惹得女生们又是一阵尖叫。
“凡有所相，皆为虚妄。”谢昭离小声嘀咕，”真是一群肤浅的人。”
“同学，你刚才说什么？”一个磁性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她转头一看，那个骚包男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旁边，正俯身看着她。
“没什么。”谢昭离冷淡地回答。
“请问这里有人坐吗？”男生指了指她旁边的空位。
“有人。”谢昭离不耐烦地说道，巴不得这个显眼包赶紧离她远点。
男生盯着空荡荡的座位，第一次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怀疑，“这明明......”
“没看见这里坐着个女鬼吗？”谢昭离不耐烦地打断他，“去旁边坐，她不喜欢别人坐她身上。”
话音刚落，旁边飘着的女鬼就瑟缩了一下，“嗖”地一声穿墙逃走了，生怕慢一点谢昭离就会一刀将她灰飞烟灭。
男生听了谢昭离的话，不但没有害怕，反而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那我只能另寻座位了。”
教室里再次炸开了锅，女生们争先恐后地给他让座，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好不容易等老师来了开始上课，谢昭离却听得一头雾水。那些专业术语就像天书一样，她我昏昏欲睡。
为了不在第一节课上就睡着出丑，谢昭离偷偷撸起袖子，在左胳膊上画了一道“清醒符”。随着最后一笔完成，灵台处仿佛吹过一缕清风，瞬间驱散了所有困意。
正当她洋洋得意于自己的小聪明时，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一道灼热的视线。
她猛地回头，正好对上那个骚包男玩味的目光。男生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微笑，看得谢昭离浑身起鸡皮疙瘩。“太油腻了，还是我的体育生好。”谢昭离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过，这应该就是师父说的‘厌恶’的感觉了吧？”
终于熬到下课铃响，谢昭离刚要拎起背包冲出去，一旁的老师叫住了她，“那位新同学，等一下。”
我疑惑地指了指自己：“我？”
老师点点头，对着全班同学说：“这是咱们班新来的转学生，从A大转来的，大家要多关照她。”
“A大？那她还说自己是道士......”同学们交头接耳，狐疑地打量着她。
“我不是......”谢昭离刚要解释，就被老师拉出了教室。
“老师，我......”谢昭离仍然试图向老师说明情况，却被老师打断，“去我办公室说。”
办公室里，谢昭离急急忙忙地解释：“老师，我不是A大转来的，我是个道士......”
“我知道。”老师摆摆手，”你的情况，你哥哥都跟我说了。但对外你就要说你是转学生，这样才能省去很多麻烦，明白吗？”
谢昭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想二师兄倒是安排得挺周到。
从办公室出来，谢昭离刚转过走廊拐角，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拦住了去路。抬头一看，正是那个骚包男。他靠在墙边，灰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小道士，”他唇角微扬，声音低沉，“接委托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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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道士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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