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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蛋。”
“两个人都是混蛋。”
沈洄昀沮丧地捂住脑袋：“他们两个人怎么可以这样卑鄙，你能想象吗，我这二十多年就生活在这两个‘大导演’完全主导编织的梦里，一切都是假象，我的判断、我的真情实感、我积淀的仇恨，被沈昱三言两语推翻了。”
“爸爸呢，我把身为女儿的爱给他，把依恋给他，把体谅和敬仰给他，他却做出这样的事情。”
浓稠的哀伤浸透了沈洄昀的眼眸。
“作为丈夫，他是完全的人渣败类，但我又矛盾，在我童年的印象里，他确实是个尽职尽责的父亲，甚至比尽职尽责再好那么一些，以至于直到现在，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依旧那么完美无瑕。”
“但是……”
“但是我真的仅仅因为这个就要忽视我妈受到的伤害吗？”
那些真实存在的东西。
不——！！
“那是不可能的。”
沈洄昀语气里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我已经没法装作他的一切都是那么完美无瑕的最初的样子了。”沈洄昀忽然意识到，“‘圣父’一样的爸爸身上出现污点，似乎远远没有从一开始就在我心目中留下‘玩忽职守’的不称职的妈妈那么轻易接受。我也想象不到那个女人还能再坏到哪里去了。”
“……”林疏手肘着桌面。
沈洄昀被她那双大多数时候都如蓄满水的晶莹剔透润润的眼眸注视着。
那视线里含着稍许关切。
林疏也不讲话，任由她释放心中所想的。
看沈洄昀刚才那副模样，她还真有点担心沈洄昀给自己憋坏了。
好在沈洄昀已经自问自答式地剥洋葱似的把自己剖析完了，这还算是比较积极的现象，什么都憋着不说的充气蘑菇更会让人担忧。既定的事实无法改变，这种情况，她自问也帮不上什么心理疏导之类的忙。
说出口的安慰轻易，指不定还会起反作用，让被安慰的人加重痛苦。
“林疏。”
“嗯……？”怎么冷不丁被点名。
沈洄昀很缓慢地抬起头。
她那双总是被碎发遮盖的眼睛紧紧吸附在林疏漂亮的脸上。
“有件事，你知道吗？”
“……不知道。”
她这样的神情莫名让林疏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想让你知道。”——沈洄昀那张无计可施的面庞上夹杂着一丝羞哧，“你已经是我仅剩的所有的慰藉了。”
什么……
她吗？
那她现在是该感到荣幸吗……
林疏轻轻摇头。
“别这么说，”她收敛起倾听者的水似的温和，严肃的有些彰显权威的面庞上露出些许不赞同的神情，“我没有这个义务作为让你感到慰藉的对象，像是强加在我身上的使命，而且我并不觉得我有这样的能力。”
“……”
沈洄昀又用她那双哀伤的眼睛凝望着她。
“人活着不能只有一个支点支撑你的生活。”林疏摩挲了下手指，用尽量温和的语气同她讲，“我们很难保证它会在什么时候坍塌，在这之前不是已经有了一个很鲜明的例子了吗？”
“总要吃一堑长一智吧。”
林疏温柔的语气带有蛊惑力。
沈洄昀垂下眼睑，不知道是什么情绪。
不知道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她蓦地抬起脸，醍醐灌顶一般的神色：“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林疏方才露出欣慰的表情，沈洄昀又说，“不过，我不想再只过监察官日复一日的单调生活，我想体验点别的新鲜的东西。我觉得你这样丰富的人最能带动我，我最近能跟你待在一起一段时间吗？”
林疏沉思了两秒。
她觉得哪里不太对。
但或许沈洄昀的这句追捧确实奏效，总之林疏答应了她的请求，于林疏而言也并不很麻烦，不过是多了个玩伴。
再者，她也确实觉得自己的人生还算丰富多彩。
……
春困秋乏夏打盹。
冬……？
“冬眠了我的朋友。”
早课的缘故，已经让裴喆这一整天的大伤元气，再加上讲台上老师带有催眠性质的辅助，裴喆奋力和困意对战时只觉得有人在给自己唱摇篮曲哄睡。
裴喆和困意不眠不休地对抗了半晌，本以为自己已经成功了大半终于能挺到下课了，一看时间只过去两分钟。
终于。
她放弃了无畏的抵抗，阖起干涩的双眼。
胳膊一叠伏在了书桌上。
和身旁的文书翊和其她室友道别后，裴喆彻底摇着小白旗缴械投降，安然睡去。
叮铃铃。
下课铃响。
裴喆被身边勤勤恳恳做了一节课小笔记的文书翊摇醒，好心肠的文书翊总是主动肩负着这样的职责——叫醒服务。
“小吉吉。”
裴朦朦胧胧醒来，满脸问号。
“回寝室了，你忘了？今天没课了。”文书翊提醒道。
裴喆这时才完全清醒过来。
“噢噢噢，对，我差点忘了。”
她站起身，活动了下有些僵木的身体，一身轻地和文书翊回到寝室。
-
彼时大家都已经在寝室了。
甫一回去，寝室内稀稀拉拉地传来室友的讨论声。
“哎——书翊？”
其中一个室友看到她回来，喊住她。
文书翊回之以一张扣满问号的脸：“什么事儿？”
室友：“助学金发了，我们几个的都已经打到卡里了，你快看看你的到了没？”
文书翊边说边打开手机：“真的假的，我看看。”
谈论起助学金，她们的脸庞上都带着一种克制的兴奋的色彩。
生怕过于张扬，又怕情绪藏地过于隐蔽。
裴喆将几人的脸色看得清楚，浅浅笑了下。
还是有点可爱的。
“欸，到了到了。”看到银行卡里多出来的数字，文书翊眼里掬满笑意。
那股欣喜劲儿却没持续多久。
裴喆对这事儿毫无兴趣。
尽管家庭条件也并不怎么优渥，平常家里也总因为钱的事情发生口角，但在助学金这件事上却都持有高净值家庭所有的态度，即便是对争取这种不需要靠劳动获得报酬的名额也不怎么感冒。
裴喆倒也没有那么清新脱俗。
起初给家长们提起有这回事的时候他们也支持裴喆把握机会，只是裴喆一向他们提起要提交各种繁杂的证明佐证材料之类的物件时他们又被劝退了。
语气冷淡地说还是算了。
不搞了。
裴喆本来就不对他们的积极性寄予厚望，总归一家人也是懒到一起去了，往后裴喆也就不再提及这些事了。
只是反倒稀里糊涂地入了评选小组，参与到了助学金人员的选拔敲定工作中。
她原本想着不参与也好，名额有限，把它让到更需要的人手上去。
后来发现，其实班级里申报的那些人家庭条件也都在一个水平线上。
倒是没有太极端的贫与富。
就像这会儿，她们已经在筹划着拿这些钱去买些什么早就想买而舍不得买的东西，亦或者还自己在购物平台拖了有段时间的“先用后付”的欠款。
-
“呲啦——”
阳台的窗帘被室友拉地严丝合缝。
裴喆的眼前顿时陷入模糊昏暗的状态中。
室友们都异常默契地陆续躺上床铺，有些准备睡个充分的回笼觉，有些悠哉悠哉地在床铺上刷剧看小说，开启这一天的闲暇惬意的时光，总之都给自己规划好了如何充分利用这一天。
裴喆也很利索地爬上自己的上铺。
她这种没什么活人气味儿的，不喜欢坐不喜欢站，没事儿干的时候就喜欢躺到床上，倒也没有那么嗜睡，只是躺着就觉得身上那股疲惫难耐的感觉完全消失不见了，头也不晕了，也不胸闷气短了，这种时候裴喆才觉得自己焕发着正值大好青春年华的少女该有的生机。
她和床早就比这些室友更早建立深厚的友谊。
大清早就在教室补了个觉的缘故，裴喆这会儿也没那么多瞌睡，干脆垫了个靠垫倚着床头玩手机消磨时光。
“……”
寝室内一片寂嘿。
大家都沉浸在各自的自我意识里，这个时候虚焦的外界抽帧变形，拉扯出梦幻迷离的拖影，一切似乎都与自己无关了，只有意识悄无声息地流动。
直到屁股有些痛麻，裴喆才被迫从独自流淌的意识中抽离出来，把靠垫往下放了放准备躺下。
没躺下几秒，手机就弹了消息出来。
文书翊：“我待会儿要去医院看看珍珠，你去不去？”
裴喆下意识向她的床铺所在地瞄了一眼，尽管什么也看不到。
“……”她陷入短暂地天人交战中。
难得纠结。
她退出两人的聊天页面，戳进和裴梁的聊天页面里。
自从裴梁被手环影响心智后，对自己的行为越来越不克制，这段时间就跟化身骚扰狂了似的没完没了的给她打电话，还是视频电话，她最反感的一种打电话的形式。
起初她还接一接，但电话接通后他倒也没什么正经事说，电话分明是他主动打来的，偏每次要裴喆来主动挑起话题，否则就是尴尬的长时间的沉默，裴梁又不许她把手机放到一边，前车之鉴就是最早一次放下手机后裴梁大发雷霆并直言裴喆这是对他这个长辈的不尊重。
当然裴喆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后来因为每天打得次数过于频繁，她的抵触心理和逆反心理被完全激发出来，不想再让自己承受这种比上刑还折磨人的事情，就干脆不接了。
她又戳进温姚姚和她的聊天页面。
“……”
反观温姚姚，她倒是一如既往地一个电话没给自己打，一个消息也没发。
但这种看似给予她最大限度自由的行径也没让她舒心到哪里去。
有时候会庆幸自己是在大学，寝室就像她的避难所，不需要直面那些让她比上学更身心疲惫的事和人。
不过偶尔也会心生疑窦，温姚姚同样和裴梁中了招，裴梁被影响后的反应那么直观，但温姚姚却并不明显，也许是并不像裴梁那样恶劣，也许是接触不多的缘由。
她突然想起之前林疏说的叮咛。
“……”
心里没来由滋生出一股心虚的情绪，接踵而至的还有一丝后怕。
像是药已经服下口但忘记遵从医嘱的那种余悸。
裴喆很快回复。
“我打算回家一趟，就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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