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后。
“……
风吹凉，一杯茶，
夕阳跑赢了老马。
回头看，雪染白，长头发——
少年被，风催大，
容颜未改心有疤——
我爱你，
爱让我，放下——
……”
一个人，温润清透的歌声，孤单地被风连同纤细的花瓣一起拂走，在空中打了个卷，悠然飘向远方不知处。
万叶樱下的审神者背倚着树根，曲起右腿，以一种舒适的姿势闭上眼，安恬地轻声唱着来自华国的审神者朋友教给他，也是他唯一学会的中文歌。
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次在朋友家里听到这首歌时，即使还听不懂中文，他也就格外喜欢上了一部分歌谱的意境。
听朋友说，这是一首讲述离别的故事的歌。
好像不是什么吉利的歌，但是真的很好听啊。他当初就这样觉得，所以上网偷偷自学了这首歌歌词的发音，去理解每一个字的含义，把它背下来了。
后来……一个人发呆时，就很喜欢哼唱这首旋律，这会让他体会到被打动的宁静滋味。
“……
回头看，雪染白……咳咳……”
没等唱完，急促的咳嗽声打断了流畅的歌声。
樱也抓紧胸口衣服，双腿蜷缩起来，单手捂住嘴，低头咳嗽的症状凶猛到几乎要把肺咳出来。
被精心打理好的长发因为剧烈的颤抖掉了发带，散乱开的白丝顺着披风倾泻，触及地面与萋萋青草纠缠在一块儿，难分絮乱。
“阿鲁及！”气喘吁吁的打刀男子终于找了过来。他望着万叶樱粉荫下的青年，紫眸闪过难言的痛苦。
“咳咳……你来啦长谷部！”樱也抹掉嘴角咳出的红丝，面露笑容望向自己的近侍，右手悄悄抹在身下的青草里，不想让人看到掌心的鲜血。
可他忘记了剧咳后苍白的嘴唇，潮红的脸颊会出卖自己，想要假装安好，换取再留一会儿的机会是不可能了。
“是，我找到您了。”长谷部晦涩地回应道，就像以往每一次，他用各种各样原因来找他时，青年都会这样微笑着，好像任何东西都不能抹平他温柔勾起的嘴角。
“您出来太久，该回去休息了。”
“……不能再待一会儿吗？”粉红的瞳孔少了些光，或许是病太久，病魔已经夺走了他的精气神，那双浸满了温柔的眼睛不经意露出疲倦。
“为了您的身体。”长谷部一步步靠近，走到青年身边，半跪下来，“您还能站起来吗？还是由我抱您回去？”
樱也试着伸展双腿，却发现膝盖比来时更加失去知觉。
没有感觉了啊，好像，不能站起来了。
“坐久了有些麻木，长谷部能抱我回去吗？”满头白发，已经三十六岁的樱也在本丸里，好似除了头发外完全没长大，无论面容还是性格都与十六岁时一模一样，羞涩地抬起双手，让近侍带他走。
“……是。”
小心地将青年抱起。怀里过分轻盈的重量令长谷部眼眶发热。他闭了闭眼，竭力用嘴角勾起的弧度遮掩想要痛哭的情绪。
“请抱住我的脖子，我们回去了，阿鲁及。”
“……嗯。”困倦感让樱也的反应变得更加迟钝。咳嗽消耗了他行走后剩下不多的体力，胸口在隐痛，喉咙里的腥锈味道让吞咽也变成折磨。
靠在长谷部胸膛，他能听见对方强劲的心跳声，规律地，有点快，是刚刚跑来的关系吗？长谷部的胸口好烫，但他吹了风，身上很冷吧。
“对不起……是我任性了。”对不起，不该乱跑的。
“但是，我想再看看……”还想多看看他的家。
想把每一分每一点位置都记下来。一想到将来再也不能看到，就好遗憾，会想落泪。
“睡吧阿鲁及，下次我们一起来看。”刀剑化身的男子以抱着的姿势拍了拍青年的手臂，温柔哄道，“下次，大家一起陪你出来看。”
“嗯。”还想说一句谢谢，但是，太困了……
青年满足地合上眼。
长谷部慢慢地，一步一步往本丸走去。怀抱着青年，他一路上努力想把人往怀里靠更深一些，简直恨不得撕开自己的胸膛，把青年藏进身体里，只为了不让还有些萧瑟的春风伤到他已经过分脆弱的珍宝。
……
甲字h41本丸已经经营二十年了。
这是一个，已经全刀帐，并且战绩十分优秀的本丸，是无数新审神者眼里的大神。
即使在终身制契约的审神者里，能这样平平安安将本丸经营到二十年的也不多，招来樱也，对时之政府而言绝不是亏本生意。
狐之助曾经担心过的刀剑强主人弱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樱也的确用自己的力量包容了所有刀剑，把刀剑男士化为绕指柔，组成了一个美好的大家庭。
那个蒙着双眼踏进本丸的少年，一步一步往前走，终于不用再扶着东西，头发渐长，也渐渐长高，成为如阳光一样温暖着所有人的秀美青年，身边也聚拢了很多很多他期盼的家人和朋友。
可是，太过奢侈的圆满梦想却不能持续得更久一点。
刀剑们都以为这样美好的生活，和他们深爱的温柔主人也许会陪伴他们很久很久，也许他们会有机会和主人相守到百年，也许他们能有机会以主人的刀的身份一起离去……
也许……也许……
但在那天，正在手合室学习刀术的樱也忽然喉咙一甜，突然吐出一口鲜血。
木刀落地时弹动了一下，刀尖浸在了那摊鲜血中。
所有刀剑都没想过会有这一天，在极.大和守安定抱着口边满是鲜血的青年疯狂冲向庭院时，美好得像梦的生活，就此碎了。
……
一纸病例诊断书，成为这座本丸头顶悬挂的死神镰刀——
樱也的灵力天赋太强了，强到就好像是举一个世界的力量，养育出樱也这一个珍贵的灵能力者。
每一天每一刻，他的灵力都在增强，他的本丸永远不缺灵力，被这样浓郁灵力供奉的刀剑们也会比其他同体更强。
但樱也终究只是个人类，即使学习了灵术和冥想，他的肉/体身躯阈值已经无法跟上产生的灵力了。
水满则溢，要是没有足够的溢出口呢？那就撑裂容器，也许会爆炸吧。
按时抽取灵力？但他的灵力恢复速度已经在这次病倒的刺激下，快到可怕的地步。
也许只需要一晚上、几个小时，他的身体就会再次被灵力冲爆。
哪怕能一直源源不断抽取灵力，一边恢复一边抽取也同样会损害作为容器的身体。
这是目前所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为了解放身体里的压力，不至于太快崩溃，他必须无时无刻戴上抽取灵力的手脚环。
像个被禁锢的小动物一样，等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达的死亡。
被世界宠爱的孩子，已经无法承受这份礼物了。
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的青年，被本丸里大家要求保留的长发从发根开始，渐渐蜕变成雪白，每一根发丝都被浓缩的灵力充溢到极点。
他快要撑不住了。
总有一天，他身上每个细胞都会被灵力充满，像个气球一样，被灵力灌满。
樱也醒来时，还是在家里自己的床上。
没有人告诉他，为什么他要戴着手环。
没有人告诉他，为什么他的头发变白了。
没有人告诉他，为什么他的肢体越来越僵硬，甚至没办法再拿起木刀，渐渐到拿不起笔。
当有一天，他开始咳嗽，咳出的鲜血都好似浓缩的灵力，被本丸吸收，他开始生病，病得越来越重，醒不过来，时刻困倦……
他发现，已经是最高练度的大家，出阵永远是重伤回来，请他帮忙手入。
明明已经好些年没有人受过这么重的伤了，为什么不带刀装出门，为什么要这样折腾自己？！
手入时，樱也眼泪模糊视野，滚烫地落在了手里的短刀上。
“大将。”几乎被砍断一条胳膊的药研被本体上的眼泪烫了一下，他走到青年身边，抬起完好的左手给他擦拭眼泪，“别哭。”他们会心疼。
“为什么……”樱也望着面前的黑发少年，“为什么你的伤，和清光的刀痕一样。”已经懂得越来越多的审神者，不再那么容易哄骗了呢。
“药研，你可以告诉我吗？”
……
药研没有告诉他。
他逃走了。
回到天守阁时，樱也发现了电脑上，医院发来的复查通知，知道了自己的情况。
原来是这样。他看着电脑上的信息，原本止住的泪水落在笑容里，那么苦涩。
抬起手臂，他想去触碰桌上小夜给他摘来的一支野花，手指像木头一样，五指艰难握住花茎拿过来。
凑近看，柔嫩的蓝紫色花瓣依然娇媚，释放着最后的生命，将极致的美奉献给樱也的双眼。
连花都不会泄气呢。好不容易能看见这样美丽的花，他又怎么会放弃呢。
把野花放回花瓶，又花费了一些力气。
“咳咳咳，咳咳，咳咳……”突如其来的痒意迫出又一阵剧咳，颤抖的手腕不小心将小瓷花瓶扫到桌下。
“哗啦！”
“主人！”去宣布内番出阵人员的山姥切国广闻声加快速度赶回来，“发生了什么事？”
樱也捂着嘴摇摇头:“没事。”含糊道，“山姥切，能替我把碎片清理一下吗？”他已经没办法亲自去处理碎片了。
目光落在地上的野花上:“这是小夜拿来的花，请帮我找个别的瓶子装好它，麻烦你了。”
山姥切嗅到一丝血腥味，腥甜的，属于人类的鲜血……可他没有多说什么，碧青的眸中痛苦的挣扎，最终只是将随身准备的药和水放在樱也面前:“请把药先吃了吧，我马上去处理。”
然后默默去收碎瓷片。
面前花花绿绿的好几颗药，一杯温水，已经吃了好几天，一点效果都没有的药。
他们都以为樱也不知道，其实他早就察觉，并且已经知道了。
但他也没说话，乖乖吃下药，然后看着山姥切把小花放进装了清水的碗里，搁置在桌上较远的角落上。
有点蔫的小紫花重新接触到水，似乎再次汲取到了力量，又有了活力，樱也微笑了。
虽然这些水没办法让它正常凋谢、结籽，完成正常的一生。
可是，也还是要尽全力地活下去，在世界上留下自己的痕迹，不是吗？
写了半天没写完，虽然前面……我保证结局是甜的，毕竟是群里投票选的发展方向。
绿洲的领主你体会体会吧，其中的感情还是很甜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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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绿洲的番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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