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
那个“团长”。
听见这阴柔中渗着湿冷,仿佛毒蛇吐信一般的嗓音,鹿的心剧烈跳动起来。
她尽力控制着让呼吸保持平稳:“哦,尾款,虽然你们没保护我到最后,还是靠的佩格警察们,但我不是一个计较的人,就算你们完成了交易吧。”她故作无奈地叹口气:“现金还是转账?”
对方短促地笑了一声,扣动扳机的食指半按下,又放开,再半按下,又放开,这令人心惊肉跳的声音在寂静的杂物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有个兄弟,折在你手上,你不会忘了吧?”
那个在泥潭上被一木仓爆头的倒霉蛋。
“那你今天来,是要我一命还一命?”
“你说呢。”
“我说,如果是这样,你早可以在我知道你身份的时候,就结果我了,不用和我说那么多废话。所以,是要加钱吗?算上抚恤金,还要加多少?现金还是转账?”
“呵,你不怕交易完成后,我立刻杀了你?”
“你想杀我,现在就可以杀。我想,像你这样的人,不可能是为了那一点点尾款和抚恤金,亲自千辛万苦跨国追踪我吧?既然不是为了钱,那我大约有更大的用处?”
其实她只是拖延时间而胡说八道,但这样说着,她自己都有些信了,越听越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啊。
还真被她说对了。不过,那可不是一点点尾款,自从脱离组织单干后,每一笔交易对他都很重要,那是活命钱啊。
她的视线一刻不停四处移动着,手指用力抓住日记本的硬壳封面。
木仓口用力顶住她的后脑勺:“别做小动作。”
“看不出来我紧张吗?”鹿咽了咽口水,“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团长”没有回答。任务失败,雇主死亡,对他们这行来说是奇耻大辱,他不可能不调查原因,搞清鹿的背景并不复杂,而且这位大小姐并没有过多遮掩行踪,回国以后就算保镖环绕,那目标也非常显眼,他想找机会不难。
他好奇的是:“你竟然真敢一个人回来。”
“为什么不能,”想起这件事,她很是气闷,努力压抑住不快的情绪,她应付道,“不就是一点尾款没有结吗,债主找上门,我结就是了,又不是给不起。”她想了想,继续补充:“我可以雇佣你和你的团队保护我在国内的安全吗,价钱你开。”
身后半晌无语。鹿奇怪地“喂”了一声:“怎么,你任务太多,接不过来?”
“……那家伙,还真傍上富婆了。”
要不是先答应了人家,还收了一大笔钱和军火,做生意要讲信誉,没得反悔,他真的很想接下这一单。谁要和钱过不去啊?
有人可以下半辈子躺平了让女人养,有人却要为了碎银几两忙忙碌碌,命运啊……“团长”莫名有些悲桑,他的目光从那堆燃烧殆尽的灰烬中移到小姑娘乌黑发亮的发顶,念叨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他说只是随手布了一子,竟然真能产生这样的巧合……”
他在说什么?鹿感到莫名其妙,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感觉到那始终对着自己脑袋的木仓口上扬了一瞬!她在刹那间绷紧身体,抓紧日记本往后一甩,余光瞥见对方身形一晃,她来不及多看,抬腿就往门口跑,边跑边喊:“来人,来人!”
她没想过对方的木仓法如此精准,以她这三脚猫的偷袭会不会适得其反,反而让对方直接一木仓结果了小命,在那一刻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逃,快逃!”
预料中的木仓声没有响起,随着她的叫喊声,门外那些立刻冲进来的保镖们,看见的只有灰尘弥漫的杂物间,和那堆余烬,唯一能证明鹿不是臆想的,只有地板上除了她以外另一串男人的脚印,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团长”就像清晨的雾气一般,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仿佛一场噩梦。
但鹿知道这不是梦。
临时聘任的助理很快替她报了警,警察查了监控,但对方显然是个反侦察老手,只在个别监控探头的画面中露出裹得十分严实的衣服一角,最全的一张也只有半身,至于脸,那是完全看不见。
不过,这起码可以证明,真的有人想要她的命。
得知她遇袭,辜湄母女都很紧张,让她这几天别出门,辜姨还神神秘秘打了好几个电话,然后鹿就发现住宅周围又多了不少“眼睛”。
鹿不紧张,鹿只是想不通,那个人为什么就这么走了?
“他还会再来的,”辜姨的眉头轻轻皱起,美人蹙眉也十分好看,“我托‘朋友’问过了,他不是为钱而来,也不是寻仇,除此之外,没有打听出别的消息了。九歌,你觉得他是图什么?”
不寻仇?他可是有个兄弟死在她的计划里,这也不要紧?不为钱,这是最麻烦的,连抚恤金也不要,那他要什么?
“没有图谋,那就是有更大的图谋,”辜姨建议她,“九歌,处理完国内的事,你跟我走,我的人能保护你。”
提心吊胆过一辈子?那和以前洋娃娃的生活有什么区别?鹿摇摇头:“让我好好想想。”
就像她在和团长瞎扯时,随口说的那句,大约自己有更大的用处?
可是,她除了手上这些财产值钱以外,自己还能有什么用处?
实在想不明白,这一晚,鹿难得失眠,“团长”成功了,他人虽然消失,可是他的阴影却无时无刻不在,如影随形。
忍不住,在天快亮,人意志最薄弱的时候,她给金发去了信息。
“‘团长’找上门了,但我不知道他要什么。”信息如此简短,显示出她内心的纠结,既不想求助他,又渴望从他这里得到解答,哪怕他也不知道,就算只回她一条关心的信息,她也感到慰藉。
然而对方迟迟没有回信,她计算着时差,心想大约是他在忙,没空看手表。但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鹿内心的纠结从期待变成忐忑,然后是失望,最后是愤怒。
她气呼呼洗脸刷牙,气呼呼下楼吃了早餐,气呼呼听助理和律师团的汇报,气呼呼安排了众人接下来的工作,气呼呼……不,掩饰着生气,应付了辜湄和辜姨的电话,气呼呼回绝了媒体的采访邀约,气呼呼在院子里散了个步,气呼呼回到卧室……然后睡着了。
她太累了,一直绷紧的神经在极端情绪的加持下忽然就崩掉了,她有种想自暴自弃的感觉,躺在床上,带着无法言说的难过,沉沉睡去。
等再次醒来,窗外的阳光已是橘色,低沉着照在地板上,一时不知道今天是几号、上午还是下午,睡得分不清时间的鹿,拿起手机,这才看到一条讯息,一个多小时前发来的。
是金的讯息。
很简短。
他说:“好,我落地了。”
五个字,加上标点符号,十二个字符,鹿盯着看了起码有十分钟,愣在那里,不知作何反应,大脑宕机一般。
落地?
什么情况下会说自己落地呢?
她犹豫着,期待着,不敢相信,小心翼翼给他拨去电话。明明离岛前,是和他在冷战来着,怎么先低头的是自己呢,她心有不甘,却又按捺不住雀跃。
这一次很快接通,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人声和车子的喇叭声,混合在一起,电子手表让金的声音听上去也有些失真:“喂?”
鹿的心扑通扑通狂跳。
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如此期待见一个人。
“你,坐飞机了?”她轻轻地问,似乎生怕他会否定,会说自己只是开了一个玩笑,其实还在佩格,并且哪儿也不打算去。
“机票好贵,”金叹了口气,“打车也挺贵的。”
是真的,他离开佩格了。
鹿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赤着脚踏在地板上,不安地乱走着,听见动静的阿姨敲门,想问她吃不吃晚饭,被她一个眼神赶走了。
关上门,就在这间私密的卧室里,她跳着脚大叫:“你去哪了!”她明知故问。
“我快到了,一会有人给我开门吗?”他答非所问。
鹿的心仿佛也乘上飞机,冲上万米高空,过去人生所经历过的什么样的惊喜都比不上这一刻,她急急忙忙换衣服、梳妆打扮,一边忙碌一边不忘警惕地再次确认:“不可能,你不是骗我吧!”
金的声音中带了淡淡的笑意:“你问辜湄。”
辜湄,好嘛,辜湄!这个好大姐,竟然背着她不声不响干了一件大事!鹿立刻挂了电话,给辜湄打过去,同时手忙脚乱整理仪容,辜湄的回答显得非常无辜:“啊?那小子没和你说啊,他说自己通知你啊,我想你俩直接沟通得了,我在中间插一杠子多么多余啊。”无辜中带着一丝戏谑。
是啊,他是通知她鹿,落地后通知的,就五个字,十二个字符。
故意的,金是故意的!
她咬牙切齿,想着见面后要怎么样欺负他,折磨他,好报复他这迟来的五个字给自己带来的大起大落。
然而,在夕阳的金辉洒在那个人身上,看着他单肩背着一个包朝自己走来,身后的光线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时,鹿什么谴责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她提着裙子跑向他,扑上去,紧紧抱住了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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