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年前，牛水镇。
商贩的吆喝声和食物的香气混杂在人潮中，傍晚收摊的集市喧嚣得像一锅沸腾的水。
来往人群的裙摆都被地上的雨水溅湿，牛水镇靠海谋生，这里常年下雨，今天是为数不多的一次晴天，出门的人流量一多收摊都晚半个时辰。
而集市告示栏前正有一群人松松散散排着长队，乍一看全是五大三粗的老爷们，为首面向队伍的人是个干瘦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他身上戴着蓑衣，在那里维持着秩序。
“不要着急，再等几个人咱们就出发！”
前头排了很久队的人不满意道：“你每来一个人就说现在就出发，现在都什么时间了你还走不走啦？”
“走的走的！”山羊胡贴近，故弄玄虚一般低声道，“我都说了那地凶险，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但多一个人大伙不就少分一个‘亮货’不是？”
“是啊，我看差不多了，别看你自个儿瘦不拉几的，我们可都是练过的，你看我这个肌肉！”几个人纷纷撸起袖子展示起自己的有力的胳膊。
草鞋踩过水坑发出沉闷的一响，紧接着是熙熙攘攘的脚步声，很多都踩出统一的节奏。
来往客流几乎是碰上个摊子就会止步看一看，而茶棚侧摆着那小木桌摊却无人问津，仿若不存在一般。
褪色的幡布在风中轻晃，摊上铜钱散乱，卦筒斜倒，摊主是一个瞎子，他手里捏着一根竹签，睡着了一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偶尔有好奇的小孩会多瞅两眼这个人，对小镇来说这些摊贩多少都是熟面孔，而这个瞎子是刚来没几年，听家里老人念叨说是从海边捡来的流浪汉。
不过从小孩子的眼光看只会留意别的地方，比如这人的样貌，他身上那件灰棕色褂子左一个补丁右一个线头很是穷酸，还戴着兜帽遮住了额头下巴，只露出绑着白布的眼睛和挺立的鼻子以及肉色的唇瓣。
小孩趴在妇人的肩头正吃着拇指看得正认真，忽而感觉到对方的目光怯怯地缩回了脑袋。
男人把竹签放回筒里起身握住了拐杖，而后缓缓往人头拥挤处走去，刚好迎面碰上已经够了人数往外走的山羊胡一队人。
山羊胡连忙后退三步，身后的人不约而同地跟着后退。
“等等，你站那儿别过来。”山羊胡见他确实没再往前走才定了定神，他抓着胡须，“干什么来了？摊子也不收。”
男人开口，声音沉沉的，“能带我一块去吗。”
有人不耐烦道：“带你一个瞎子干什么你说说？”
“是啊是啊，克死老刘一家子还不够，又想害我们了。”
“少说点吧，谁不知道他晦气似得。”
……
中间突然停留一波人很快引来周围人看热闹，一时间茶棚前堵的水泄不通，茶棚生意都变得火热，坐在板凳上的吃着莲子一块唠叨。
“这不沈念嘛，好久不见了。”
“什么好久不见，他不天天在这儿摆摊嘛，前两天我还碰见他给小孩算命呢，你说一个瞎子能算出什么东西。”
“呵呵，以为拿了老刘的东西就觉得自己也是半仙了。”
说到老刘许多老人都陆续叹气，“苦命的刘三卦捡一个大凶回家，这好好的人就这么横死了。”
“不是病死的嘛？”
“……反正都是死了。”
“他也年过半百，死了多正常啊，不是一直有病来着嘛？”
“你懂什么？老刘可是半仙，活个一百来岁才正常，小病小灾怎么可能让他这么死了，就是因为捡了这个瞎子回家给克死的，他那孙子也不过十来岁就这么被野狗咬死了，这不是大凶是什么？”
“欸你这老太太真有意思，怎么就不能是病死的，刘三卦自己都说了他这么多年给人算命窥见天机会折寿早晚得死，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是沈念害死的，你怎么不去讲书呢这么能扯！”
每个人都掺和一句讲着自己认为的真相，几十张嘴同时说起来即便声音很大也只能零碎地听到几个字眼，别的都跟下雨了一样都是背景板。
沈念依然要跟着去，“我认路，可以带你们去西海窟。”
几个人面面相觑，山羊胡狐疑道：“你怎么知道？”
“我是从那儿被救回来的，所以我认路，也知道你们说的那个窟在哪儿。”
“得了得了，跟上吧。”山羊胡半信半疑，但又怕这人真知道点什么全给抖出来了，那这到嘴的肥鸭子被抢走了可不好，于是由着人跟上。
一开始大家都鄙夷，一个瞎子带路，这什么糊涂事，但一出了镇来到外边发现沈念这瞎子走得比谁都稳、快。
很快遇到了传闻中的雾林，这片林子在小镇里有一些邪门传说，只要进去打猎的就没有活着出来的，还有人说这林子里夜夜传来一些嘶吼，像动物又不是哪个平常见过的动物能发出的动静，半真半假的消息最是折磨人。
正当所有人无从下脚时前头的沈念却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往林子里轻车熟路地走去，其余人也稀稀散散跟了上去，反正出事的肯定会是第一个，到时候再找准时机跑就是了。
然而一路平静无事发生，天完全黑下来时他们便走出林子看到幽蓝的海水，每个人都松了口气，对这个瞎子越发好奇。
山羊胡直接凑了上去，小声问：“沈念，你知道我们是来干什么的么？”
沈念没有犹豫：“挖墓。”
“……”山羊胡这下真信了这人有点东西，因为目前只有他知道里头有个古墓，召集这些人的时候也只是说有个藏宝的洞窟，可没跟谁详细描述过。
难免让人有警惕心，这不会真得了那刘三卦的本事来抢他饭的吧？
沈念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一般知道了他的忧虑，开口说，“我是来找药的，你们拿你们的东西。”
山羊胡脸上这才松了皮，哈哈一笑，“小兄弟真是个性情的，不过我怎么不知道里头还有药啊？”
见他们二人贴在一处正低声交流，几个人也不肯错过消息陆续凑过来，一样好奇沈念能透露出什么天机。
“里面有个神像，听说很灵。”沈念也没藏着掖着直言告诉。
“听谁说？”
“老刘。”
刘三卦的名一出大家伙心里直接拍板，“那指定有啊！许什么愿都能实现？”
沈念摇头，“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善神，所以求什么都得付出相应的东西来交换。”
“你是要治眼睛的吧？”
“嗯。”
“那得用很好的东西换吧，你这身上……”
考虑到这一路还多亏了这人，老汉也不好直接道破沈念的穷酸。
“不是一定要金银珠宝才能做交换。”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鱼腥混泥巴的味，沈念醒了醒鼻子。
这人也就这么随口一问，至于沈念到底要用什么东西交换压根没人真好奇，也就没人继续抓着问。
风呼呼吹着，他们好像这时候才注意到风有点大，大伙都站得更拥挤，往里蛄蛹，生怕自己是最外圈那个。
“得得得，别急！踩着老子脚了。”山羊胡脚拇指被哪个人踩到，痛得吱哇乱叫。
一个大膀子男人继续问，“沈念，你说的洞窟不会就是前面那个土包吧？”
在几人面前有一沙子堆起来的土山，看着不用爬多久就能到顶，沈念道：“在它后面。”
“那还叽歪啥呢，赶紧的走吧！”
听到目的地就在不远处大伙都变得精神抖擞，夜黑风高的什么都不怕了，前面几个举着火把带路。
几十双脚踩在沙子上，一浅一深往前赶路。
绕到土山后抬头莫名觉得这山变高了，有刚才那一眼两倍高，而且土山坑坑洼洼，上面好几个空空的洞穴，像一只只没有眼球的眼睛。
他们是踩着海岸线绕过来，小腿尽数被踩湿，越走越觉沉。
“这个没有门啊，怎么进？”
山羊胡从腰间拿出羊皮卷，上面用炭笔画了几条线，近看像鬼符图，也就只有自己能看懂，“是这里，不过从哪儿进得找啊。”
“这么多洞穴一个个找？”
“目前来说只能这样。”
“你这什么蠢办法！”多数人开始抱怨，的确是这里太多洞穴，一个个找费时费力。
山羊胡把皮卷一收，“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这帮人废了将近两个时辰才走到这里，一半体力都在路上消耗掉，现在一听还有这么大个活顿时烦躁起来，但奈何又没有办法，里头的东西还让人无法就此割舍。
“算了算了，既然是真藏了好货那怎么可能就摆在那里让咱们随便拿呢，这越故弄玄虚越是有东西，我先去找了，真货可都是先到先得！”
在一人鼓舞下其余人也一股脑爬上去找进口，很快原地只剩下沈念一人。
沈念摸了摸额头上被风压住紧贴的发丝，明显风向跟之前有了差别，刘三卦说过这块地需要极强的阳气，所以这半年来即便知道有个治好眼睛的希望他也没能来，终于还是让他等来了这次机会。
小竹子2.0小号上线！回忆有三章，主要是交代一下怎么跟南渡认识的（抓马的初见），考虑到剧情的连续我尽量捡重点写，如果不喜欢回忆章的接下来这三章就可以跳过了~晚安安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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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旧年尘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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