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一头花白发丝,短粗的脖子,一瞧便知道半条腿已经迈进了棺材,但说话却是气势十足。
沈万竹仔细观察着她的样子,拿趣道:“您若是跟青阳有仇烦请不要拿我开刀。”
老太太果然笑了两声,“说起来跟中书君的缘分更久呢,毕竟你我真正相识是青阳死了之后。”
沈万竹即便想先去找其他两人,但这老太婆调虎离山在这儿等着自己肯定能套到什么线索,所以在不了解对方的实力前不能轻举妄动,这天还是得聊下去。
“原以为又一个青阳君的故人,没想到要找的是我。”
“算起来青阳与你都有恩于我。”火光在她脸上深深浅浅地淌,老人堆满颓肉的眼皮一拧,她忽然对着沈万竹吹了口哨。
沈万竹看准周围有无其他东西出现,而下一瞬手指一空,亲眼看见明夷现形走向了对方。
老人黑青皱皱巴巴的手轻轻地够白狐的鼻子,而明夷表现出亲昵的样子蹭了蹭。
这一幕让沈万竹睁大了眼,明夷第一次亲近陌生人……他倏地咬紧下唇,脑海很快出现久远的一幕直接推翻了这个定论。
第一个这么摸明夷的其实是南渡,在地府的后山竹林里!
老人笑得温柔,“不得不说仙君与我们兽族缘分实在不浅,这么难驯服的凶兽你都能收入囊中。”
沈万竹没有说话。
老人看明夷祥和的目光陡然变得晦暗,语气一道变沉,“如果你不杀那孩子我们这一生都本不必再见面。”
沈万竹抽了口冷气,“南渡是那个孩子。”
那个被青阳机缘巧合下救下却又没能保住,而后变成胎灵的孩子。
老人拍拍明夷的耳朵,“青阳保了他一魂,你的肉身为他重塑其余六魂,如果到这里便收手多好,水纹叶我们抢了便是,奈何南渡这孩子执着,以为不需要大动干戈就能拿到东西。谁又能想到你能狠心至此说杀就杀?”
“他杀我朋友就该偿命。”沈万竹暗中尝试召回明夷,也许是心神不够集中施法屡试屡败。
老人终于收回手,侧目瞧他,“他是真的爱你。”
沈万竹气极反笑,总以为一切结束了可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更大的真相,好似一层层叠起来的纱,怎么拨开南渡的脸永远有模糊的面。
而每一层纱都是血淋淋的欺骗和利用,即便再钝的刀心脏也有被彻底刺穿的一天。
一寸又一寸,以为从这开始才选择欺骗,而事实可能更早。
“连我没出事他就已经开始算计,谈什么爱?”沈万竹冷冷挖了明夷一眼,怒喝道,“还不滚回来?!”
指环一瞬之间恢复原位。
老人手踹进袖里,“世上不免存在阴差阳错。一个一世又一世找到你,寄身在你身体里的魂魄,它能看到的,听到的,甚至触摸到的都是通过你的身体。欺骗固然是真,但为什么爱就一定是假的?”
“他的所有都是你教的,你能感受他的感情说明那是你认可的爱。都说有其子必有其父,他跟你养出来的又有什么差别,你一世一世教着他,这世上没有谁比他更像你的。”老人观察对方观察得仔细,很快得意一笑,“沈万竹,你这么重情重义的人不可能辩不出来谁是假谁是真。你可以否认,但到现在为止你依然相信你从他那儿感受到的感情是真的,不然你为何一次又一次失望,却始终不肯彻底绝望呢?”
老太忽而靠近,定定瞧着沈万竹的眼睛,“你杀了他,毁了他复活族人的梦,水纹叶对你而言毫无价值,为什么就不能交给我,让我去完成他的梦呢?这可是他最后的遗言,你作为他曾经的爱人不应该帮帮他吗?”
“你也说了,只是曾经。”沈万竹垂睫直直迎上这道称得上悲悯的视线,“他的遗言?是你的遗言吧。”
稀薄的白眉跳了一下,老太痛心疾首地闭上眼,喃喃道:“到底要怎样你才肯放过他,这么简单的愿望你都不愿意满足,你真的爱他吗?”“应该问他怎样才能放过我?你既然想要水纹叶就一五一十地告诉我,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他,你们,到底还有什么事瞒着我?能不能别这么一点点地折磨我,为什么死了都不能让我安宁?!”话落沈万竹手一抬,十成力的一掌猛地拍上老人的胸口!
如此近的距离加之十成力下去就是将计就计逃离的机会!
然而拍在老人胸口上的灵力在落下的一瞬消散,掌心似抵在一堵绷紧的墙,转而胸膛微微震起,老人笑得肆意。
空荡的殿内回响着这感到荒唐的大笑。
沈万竹看到她衣衫上一闪而过的咒文,这人衣袍居然全贴满了符箓!他向后闪开,做好接招的准备,余光仓促一扫周围,这里没有任何出口,除非原路从结界返回。
“没想到你的演技也如此精湛。”老人抖抖袖子,笑言道,“还以为这些话能打动到你,是我把你想的太过善良了,失策啊失策。”
现在这个情形,这人显然是兽族里很有威望的前辈明夷被压制的不能发挥最大的用处,沈万竹唯一的法子就是返回原路,但想到那殿里无故倾斜的火焰,想必另有陷阱。
脑子火速运转间沈万竹没让话落空,回道:“如果随意为人作嫁就是善良那我的确良心不多。”
“不必观望了,你从哪里逃出去都会回到这里来。”老太缓缓晃了晃手指,周遭蜡烛的火焰都随之统一摇摆,“不用这么看着我,我们确实是第一次见面,以你的性子估计也没听过我的名字,不过今日你可以好好记一下,老身叫鬼师。”
如她所说,沈万竹的确没听说过,但就是因为没听说过所以对对方的实力没有把握,“当年兽族一众人自愿祭阵,我想你肯定不是兽族的人,看你这身行头倒像是个祝师,你到底是真心为南渡做事还是别人?”
鬼师颇有感慨地思索一番道:“没有人不服他,我们当然甘愿为他做事,可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主子实在是磨蹭,杀个没有仙格的半仙都三番两次推脱,最终养虎为患没了小命。实在是可惜了一身好本事啊。”
沈万竹道:“‘我们’是指你和净伊?”
“净伊?也是许久没有听到他的名字了,不过你猜错了,能跟我并称的他怎么够格?”
净伊已经是沈万竹目前能猜到的最大嫌疑人,如果净伊都不够格南渡身边还有谁可以背叛他。
思绪正绷紧到极致时候光线莫名一暗,眼角倏然捕到一道诡影,抬眼墙壁上出现投了一黑影。
身后有人!
沈万竹当即转身的同时一拳挥过去,拳未碰到人肚子猛地被一道刚劲的灵力砸中,背重磕上墙,随即一串串温热的血从鼻孔溢出,落在地上。
刚才灵力溜过腰时还把水纹叶给夺走了!
“没见你手脚比你主子利落多少。”
沈万竹瘫在地上,剧痛撕扯着他的腹部让人无法蜷缩。咬紧牙关的瞬时颈侧青筋暴起,他费力地昂起头,涣散的目光死死咬住眼前那道模糊的人影。
“你……”话音卡在嗓子里无力指人。
那熟悉的声音,冰冷的语气再次从头顶传来,“那两人很快就会找到这里,要么把人全杀干净要么趁还有时间从这里走。”
鬼师考虑道:“墨云确实是棘手了些,但这个人老身不能放走。”
“随你。”
话落整个宫殿毫无征兆地摇晃起来,稀稀散散的土从上如瀑布掉下,那影子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万竹趁着尘土灰蒙蒙遮住视线,用胳膊膝盖带动奋力往倾斜的一边低处爬,很快如他所愿宫殿一墙受不住力直接对半压断带着他一道滑落。
“咳咳咳咳!”全身骨头摔得有些麻木时沈万竹拼着力趁机从废土下爬出来,转头一看另一条腿自膝处弯成一个不自然的角度,软绵绵地垂落,随着动作轻飘飘地晃动,犹如身体上多余的累赘。
现在身体没多少力气,一条腿又折了,那鬼师指定没多久追上来,沈万竹捏起二指放在嘴边,气喘吁吁开始说:“东明醒和一个叫鬼师的老太婆拿走了水纹叶,他们的计划就是从当年的封印里救出兽族。我现在,嗯,还想不到东明醒的意图会是什么,但当时劫走封禅跟南渡交手的那个高手指定是他……!”
脚底一阵酸痛让人无法正常迈开步子,沈万竹只好暂时将二指放下,一道音信随即飞去。
他暗骂一句,此时真是恨不得回去砍死东明醒,想到天君说他会去找更是来气。
找人找到茅厕去了!?
沈万竹的确怀疑过东明醒,但他与那些仙官一样,心里多少觉得东明醒的事应该是误会,谁能想到他会是一直藏在暗里的那波人之一!
那天城阳切磋的三招怕不是真冲着取他性命来,忽而又想到宫月当日将张连民和谷清音绑在哑海的事,如果东明醒是劫走封禅的人,给信的又是宫月,那他更早就发现了东明醒的勾当。
哑海那些尸傀跟东明醒有关,宫月居然给他们暗示过一次。
宫月:你们终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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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骸骨之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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