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深沉的黑暗中挣脱，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下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床垫触感，以及空气中弥漫的，一种陌生的，带着甜腻香氛的味道。
林尧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装饰着繁复金色花纹的天花板，璀璨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却冰冷的光芒。
这里不是D城医疗中心简陋的病房，更不是陆澄那间充满个人气息的宿舍。
“醒了？”一个带着几分慵懒和志得意满的声音响起。
林尧猛地侧头，秦暮正斜倚在门口，穿着一身丝质睡袍，手中晃着一杯琥珀色的液体，嘴角噙着胜利者的微笑，眼神灼热地打量着他，如同欣赏一件刚被收入囊中的稀世珍宝。
“阿澄……阿澄在哪里？！”
林尧瞬间坐起身，脸上血色尽褪，蓝眸中溢满了真实的，如同溺水者般的恐慌和焦急。他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动作仓皇而脆弱，仿佛离了陆澄这根支柱，他连站立都无法做到。
“我要见他！他在哪里？！他怎么样了？！”
那份情真意切的担忧和依赖，那份失去庇护的惊惶无助，被林尧演绎得淋漓尽致。
银发凌乱地披散在苍白的脸颊边，纤细的身体在宽大的睡袍下微微颤抖，蓝眸中蓄满的泪水欲落未落，整个人如同一尊即将碎裂的琉璃美人像，美得惊心动魄，却也脆弱得令人心尖发疼。
秦暮眼中的喜爱几乎要满溢出来。他快步上前，轻轻按住林尧的肩膀，声音刻意放得温柔：“别急，别怕。陆澄他……很好。”
“你骗我！”
林尧猛地甩开他的手，泪水终于滑落，声音带着哭腔和控诉，“他怎么可能好？他看着我掉进乱流……他为什么不救我？！我要去找他！我要去问他！放我走！”
他挣扎着想要绕过秦暮冲向门口。
“他救不了你！”秦暮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残酷的“真相”被他吐出。
“因为他把你卖给我了。”
林尧的动作瞬间僵住，如同被冻结在原地。他难以置信地看向秦暮，蓝眸中的泪水凝固，只剩下空洞的茫然和巨大的震惊：“……什么？”
“我说，”秦暮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如同在欣赏林尧崩溃的过程。
“陆澄，D城尊贵的城主之子，用你，换取了B城足以支撑D城度过下一个寒冬的珍贵资源。”
他叹了口气，仿佛带着一丝“惋惜”，“资源匮乏，D城饿殍遍野，陆城主愁白了头。陆澄作为继承人，自然要为子民负责。在巨大的责任和……你之间，他做出了选择。一个符合他身份的选择。”
“不可能……”林尧喃喃自语，身体摇摇欲坠，“他答应过我的……他说过永远不会不要我……他说过我就是他的一切……”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被整个世界抛弃的绝望。
“事实如此。”秦暮拿出一个微型投影仪，启动。
一段“真实”的影像浮现：画面中，陆澄站在面色凝重的陆天衡身边，对面是笑容笃定的秦暮。经过处理的音频断断续续传出“资源……紧缺……交换……林尧……同意……”等关键词。
陆澄的脸上带着挣扎的痛苦，最终在陆天衡严厉的目光下，沉重地点了点头。
“有图有真相，尧尧。”
秦暮收起投影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蛊惑，“我知道这很残忍，但这就是现实。在生存和资源面前，所谓的承诺和感情……不堪一击。”
林尧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跌坐回床边。他低着头，银发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纤细的肩膀在无声地剧烈颤抖。
晶莹的泪珠一颗颗砸落在昂贵的地毯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他蜷缩起身体，像个被遗弃的孩子，口中反复低语着破碎的句子：“他不要我了……为了资源……他把我卖了……阿澄……不要我了……”
那压抑的，心碎的呜咽，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令人揪心。秦暮看着眼前这极致脆弱又极致美丽的一幕，心中那股征服欲和占有欲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这笔交易，太值了！
他蹲下身，轻轻抬起林尧的下巴，迫使那双盈满泪水，脆弱得令人心碎的蓝眸看向自己。
“看着我，尧尧。”
秦暮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带着不容置疑的“深情”。
“他放弃你，是他瞎了眼！是我秦暮，在所有人都抛弃你的时候，用真金白银的资源把你从深渊里买了回来。因为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就认定了你！在我这里，你才是最重要的。那些资源算什么？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只要能拥有你，我都心甘情愿！”
他刻意强调着“真金白银”，“巨大代价”与“你最重要”的对比，将自己塑造成一个为爱可以牺牲一切的痴情形象，与“为资源出卖爱人”的陆澄形成天壤之别。
林尧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蓝眸中先是难以置信，随即升起一丝微弱的，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希冀：“真……真的吗？在你心里……我真的比那些资源……更重要？”
他的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和小心翼翼的试探，仿佛秦暮的肯定是他此刻唯一的救赎。
“当然！”秦暮斩钉截铁，眼神炽热如火，“你是我秦暮此生唯一的珍宝！那些东西，连你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林尧定定地看着他，仿佛在确认这份“真心”的纯度。
几秒钟后，他眼中的脆弱和怀疑如同冰雪消融，被一种混合着巨大委屈，失而复得的依赖和终于找到归属的安心所取代。
他猛地扑进秦暮的怀里，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脖子，将脸深深埋进他的颈窝，放声大哭起来，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恐惧和被背叛的痛苦都发泄出来。
“呜……秦暮……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秦暮的衣襟。
秦暮抱着怀中颤抖哭泣的身体，感受着那份全然的依赖，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勾勒出一个志得意满，仿佛掌控了一切的胜利笑容。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完美无瑕！这个美丽脆弱的银发美人，终于彻底属于他了！
他看不到，埋在他颈窝里的那张脸上，泪水依旧在流淌，但那双蓝眸深处，所有的脆弱，依赖，委屈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嘲讽和一丝玩弄猎物般的残忍愉悦。
林尧的嘴角，在秦暮视线无法触及的角度，勾起一抹冰冷而讥诮的弧度。
多么完美的表演啊。从最初的惊恐，寻找陆澄，到得知“真相”后的崩溃，绝望，心碎流泪，再到被秦暮“深情告白”所“打动”，最后扑入对方怀中寻求唯一庇护……每一个情绪的转折，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个恰到好处的台词，都精准得如同被最严苛的导演用剧本规训过。
他就像一个顶级的人偶师，操控着名为“林尧”的提线木偶，在秦暮精心搭建的舞台上，上演了一出让对方心满意足，自以为掌控全局的精彩剧目。
而秦暮，就是那个坐在台下，为他精湛演技鼓掌喝彩却浑然不知自己才是真正演员的，愚蠢透顶的观众。
……
B城的景象透过飞行器的舷窗映入眼帘。
与D城的冷硬工业风不同，B城更像一座巨大的温室花园。
高耸入云的建筑被繁茂的空中植物环绕，街道两旁流淌着清澈的人工运河，色彩斑斓的飞行器如同游鱼般在透明的管道中穿梭。空气似乎都更加清新，带着淡淡的花香。
唯一不变的，是笼罩在城市上空，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巨大能量穹顶，它像一层坚不可摧的蛋壳，将外界的污染与危险隔绝在外，也同时隔绝了……真相。
林尧安静地坐在秦暮身边，看着下方繁华而精致的景象，脸上带着初来乍到的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秦暮则志得意满，不时指点着窗外的地标建筑，介绍着B城的优越。
“看，那是中央生态园，比D城的大三倍……那边是B城学院，拥有四城最好的精神系研究设施……以后你想去哪里都可以……”秦暮的手自然地搭在林尧的手背上。
林尧微微瑟缩了一下，没有挣脱，只是低低“嗯”了一声，目光却始终若有若无地投向城市中心——那里矗立着一座比周围建筑更加宏伟，戒备森严的塔状结构。
B城的穹顶核心能源塔。
……
进入秦暮位于城市顶端的豪华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俯瞰全城的无敌景观。
房间内部极尽奢华，昂贵的艺术品随处可见，智能家居无声运转，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氛。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秦暮张开手臂，展示着他的“金丝雀笼”。
林尧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下方如同微缩模型般的城市。阳光洒在他精致的侧脸上，银发流淌着柔和的光泽，身影纤细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像不像被女巫囚禁在高塔上的莴苣公主？”他忽然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飘渺的自嘲。
秦暮一愣，随即笑道：“傻瓜，你怎么会是囚徒？你是这里的主人！想去哪里都可以，我会给你最好的保护。”
他走上前，想从背后环住林尧。
林尧却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走到旁边的沙发坐下，抱起一个柔软的抱枕，将自己缩成一团，只露出一双带着些许疲惫的蓝眸：“我有点累了……想休息。”
秦暮的手停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被宠溺取代：“好，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管家。”
他体贴地退出了房间。
门关上后，林尧脸上的疲惫瞬间消失。他站起身，再次走到窗边，目光锐利地锁定那座能源塔。
莴苣公主？他心中冷笑。
他不需要垂落的长发作为绳索。只要他想，这世上没有他去不了的地方。
秦暮这个自以为掌控一切的“王子”，就是他通往B城核心，验证穹顶真相的最新的，也是最便利的“工具”。
新的舞台已经搭好，剧本，将由他来书写。
他转身，指尖在昂贵的红木桌面上轻轻划过，留下一道几不可见的细微划痕。
如同猛兽在标记自己的领地。B城，以及那个沉醉在美梦中的秦暮，准备好迎接真正的猎手了吗？
哈哈，喜欢这里，你以为你掌控了一切，其实是我掌控了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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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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