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陆澄的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肉剥离的痛楚。
这不仅是催促,更是对那段被精心编织又残酷撕碎的荒诞情缘,做出的最后裁决。
陆澄强迫自己不去看身边那个身影,目光死死钉在脚下龟裂的水泥地上,仿佛要将那里灼穿。
他本该立刻离开,重新变回那个高踞旧世界积分榜顶端的林尧,那个绝对理性,视万物为棋子的存在。
银发在微凉的夜风中拂过他苍白如纸的脸颊,蓝眸深处曾伪装出的脆弱早已褪尽,只剩下深海般的沉寂。
他满身的电击灼伤在晨光下狰狞可怖,每一道痕迹都诉说着D城监牢里一个月的酷刑折磨,那是陆澄的父亲——城主陆天衡试图撬开他嘴巴的代价,却只换来一片虚无。
但他没走。
反而在陆澄身边缓缓坐了下来。动作牵扯到伤口,他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随即又恢复成无波无澜的平静。
“我不属于这里。”林尧开口,声音清泠,却像一颗炸弹投入死寂的湖面,“我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连他自己都感到荒谬。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一旦这个消息被新世界的人知道,他会有什么下场。
旧世界积分榜第一的异能量,足以让这座城市穹顶核心,至少十年不需要补充燃料。
面对这样巨大的诱惑,没有一个人能不为之动容。
陆澄的身体骤然绷紧,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他猛地转头,猩红的眼底翻涌着难以置信的狂澜,死死盯住林尧的侧脸。
对方依旧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在那个世界……我死于一场针对我的围杀。”
林尧的目光投向远处D城中心那巨大,散发着柔和却冰冷光晕的穹顶防护罩,声音平淡无波。
“十多位积分榜前列的强者,每一个都拥有超S级的异能。我用自爆终结了一切,本以为那就是终点。”
他顿了顿,蓝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但我来到了这里。”
“通过了解,我知道你们这里每个新生儿满月时就会植入身份芯片。没有芯片,即是异端,是清除对象。”
他收回目光,终于转向陆澄,那双曾伪装过懵懂,依赖,深情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纯粹的,近乎残酷的坦诚,“那时,我遇见了你。”
晨风穿过废墟公园的断壁残垣,发出呜咽般的低鸣。为这座还未彻底清醒的城市带来一点微不可闻的声音。
“如果重来一次,”林尧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陆澄心上,“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陆澄的呼吸粗重起来,胸膛剧烈起伏。恨意在血管里奔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就是这个人的精神操控,将他的人生变成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眷恋却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刚刚筑起的恨意高墙。他想咆哮,想质问,想撕碎眼前这张美得惊心动魄又冷酷无比的脸。
但他最终,只是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并再次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
他一个字也没说,但那双翻腾着痛苦风暴的眼睛,就是最沉重的回应。
他不知道这些对于林尧本身意味着什么,但他清楚,这绝不是能告知给第二人的情报,尤其是……他这个被他欺骗,愚弄,如今真相大白,恨不得他马上去死的城主之子。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只有越来越亮的光线,提醒着两人,时间不多了。
林尧没有再等,他撑着长椅旁的把手站起身,动作因伤痛而微滞,却依旧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银发在风中划过一道冷冽的弧线。
“该走了。”
他低语,不知是对陆澄说,还是对自己。
他没有再看身后那个被恨与爱撕裂的身影,转身,一步步走向城市边缘的黑暗。
步伐不快,甚至有些蹒跚,但每一步都异常坚定。
他需要去A城。烬的招揽或许可以利用,那里有他恢复全部力量所需的资源和远离D城追捕的喘息空间,更重要的是,那里很有可能藏着关于方舟计划和风暴之眼的更多线索。
目标明确:停放飞行器的枢纽站。
枢纽站的防御等级极高,层层叠叠的电子认证门禁,虹膜扫描,声纹锁,高耸的合金隔离网……这些足以困死绝大多数异能者的森严壁垒,在林尧面前形同虚设。
他抬起修长却遍布灼痕的手指。无形的精神丝线,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
它们轻易穿透冰冷的金属和复杂的电路,捕捉着守卫的思绪,系统的运行逻辑。
指尖微动,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琴弦被拨弄。
一道需要三重认证的合金闸门前,守卫的眼神瞬间迷茫了一瞬,手指不由自主地按下了通行指令。
虹膜扫描仪上,林尧的影像被精神丝线精准模拟覆盖。声纹锁捕捉到的,是守卫记忆中某个高级权限者的声音片段。
他像一位优雅而冷酷的钢琴师,在防御系统的键盘上弹奏着无声的乐章。所过之处,红灯悄然转绿,闸门无声滑开,警报系统陷入短暂的沉睡。
没有激烈的对抗,没有炫目的能量爆发,只有一种令人胆寒的,游刃有余的从容。
那些足以致命的障碍,在他面前如同孩童堆砌的积木,被轻易地拆解,绕过。
他身上的伤似乎并未影响这精妙绝伦的操控力,力量虽未全复,七成已足够他如入无人之境。
很快,他站在了一架线条流畅的银灰色飞行器旁。冰冷的金属外壳在枢纽站的灯光下泛着幽光。
林尧仰头,最后一次望向D城那巨大,散发着柔和却虚假光晕的穹顶。
它像一个华丽的囚笼,建立在旧世界异能者尸骸的哀鸣之上。他深吸了一口气,带着血腥味和金属尘埃的空气涌入肺腑。
“一切结束了。”他对自己说。
这声低语,是对陆澄,对D城,对这段充满欺骗与痛苦的潜伏岁月的彻底告别。也是他作为“旧世界榜首”,在这个新世界真正踏上征途的起点。
他随即转身,手指搭上飞行器冰冷的舱门把手,准备开启这段通往未知与危险的A城之旅。
“咔哒。”
舱门应声解锁,向上滑开。
预想中冰冷的驾驶舱并未完全映入眼帘。
因为一个身影,一个高大,挺拔,带着雷霆般压抑气息的身影,正坐在驾驶位上。
——是陆澄。
他换掉了染血的衣物,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作战服,勾勒出精悍的线条。黑色的碎发有些凌乱地搭在额前,遮住了部分眉眼,却遮不住那双深潭般的眼眸。
那里面没有了废墟公园里的歇斯底里和撕裂的痛苦,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以及沉淀在眼底深处,无法化开的复杂暗涌。
他背对着舱门外的光,轮廓在阴影中显得格外冷硬,下颌线绷得很紧,仿佛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林尧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那绝非伪装。
长久以来构筑的绝对理性壁垒,在这一刻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蓝眸中的深海掀起了真实的惊涛骇浪——震惊,错愕,一丝极快闪过的,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悸动。
这大概是陆澄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林尧脸上褪去所有面具后,最本真的情绪波动。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在两人无声的对峙中缓慢流淌,只剩下飞行器引擎低沉的嗡鸣。
过了许久,久到林尧几乎以为这只是自己重伤下的幻觉。
驾驶座上的陆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笑容很淡,没有温度,带着一种近乎荒芜的自嘲和解脱。
“会开飞行器吗?”
他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平稳,仿佛只是在问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
紧绷的弦,似乎因这句平淡的问话而悄然松动。林尧脸上的震惊缓缓褪去,掌控感重新回到那双蓝眸深处,但似乎又有什么微妙的,不同的东西沉淀了下来。
他也轻轻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惯常的,带着几分疏离却又真实的浅笑。
“你知道的,”他声音恢复了清泠,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我可以篡改他人的记忆,让专业人士来开。”
一阵风毫无预兆地穿过空旷的停机坪,卷起地上的微尘,掠过两人之间。冰冷的气流拂过林尧银色的发梢,也掠过陆澄紧抿的唇线。
风过之后,某种无形的壁垒似乎也随之消融了一角。
陆澄没有回应他的玩笑,只是沉默地转回身,手指熟练地在复杂的控制面板上敲击起来,启动了飞行器的预热程序。
引擎的嗡鸣声陡然增大,气流在机身周围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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