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前,江让匆匆用龙骨鞭捆住谢玄之后便逃也似的出了小筑,在归云峰顶坐了一整晚。
山顶风又大又凉,也没能把那颗燥热的心吹冷静下来。
明明吃了魅果的是谢玄又不是他。江让心里不由得愤懑。他转念一想,难道是因为谢玄伸了舌头,把药效也传给他了?
一想到这,江让的脸在空无一人的峰顶上肆无忌惮地红了个彻底。
妈的。他站起来炸了五个山头。
江让炸完还不解气,隔空把死鱼一般的谢玄吊起来抽了一顿。
要不趁他病要他命算了。江让面目狰狞地想。
不过此时谢玄神智不清,他跟一个毒懵了的人有什么可计较的?起码也要谢玄恢复清醒再动手,不然让他死的太便宜了。
江让重新拿出了那张没来得及放出的传讯符,他深吸了几口气,才调整好状态传讯给薛问景,询问中了魅果应当怎么处理。
薛问景回得非常快,他义愤填膺道:“谁!谁敢给您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
江让:“……中毒的不是我。”
接着他便把事情掐头去尾地给薛问景说了一遍。
薛问景那厢心中大骇,又立即一片了然,虽然清尊替剑尊遮遮掩掩,其实就是剑尊求而不得,动了歪心思,不料坑到了自己。
但剑尊竟然有胆子做出这样的举动,清尊怎么还没杀了他?
不仅留他一命还要找自己去给他解毒?
“清尊,”薛问景想了一下,贼兮兮地怂恿道,“要不别解了,就让他难受几天,反正这毒死不了人。”
江让:……谢玄的口碑果真是名不虚传。
不过也不是不行。谢玄就算不是故意,但的确做了坏事,吃点苦头也是应该的。
江让思索了一下问:“……那魅果不解有没有什么别的坏处?”
薛问景一听,便高兴道:“最多就是充血上火,完了那里萎靡不振一段日子。”
那里?哪里?
江让沉默了一会儿:“……不妥。”
“好吧。”薛问景心道可惜,“那我即刻来净云宗。”
“嗯。”
安排完这茬,江让一时无事可做,脑海中又冒出了谢玄那张讨人厌的脸,不停地晃来晃去,晃得他头疼。
他忽然想起走之前匆忙中将那把剑也一并带上了,不如现在拿出来看一看,省得胡思乱想。
江让从乾坤袋中取出那把剑,剑柄上金色的咒文已经碎了,没了剑印,这回他轻轻松松地就拔了出来。
晨光初照,锋利的剑刃上反射的银光一闪而过,只见剑鄂上刻着两个小字——“白微”。
.
谢玄很开心。
幻境重开之后,他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让江让答应跟他做道侣了,而且还是江让主动提出来的!
他心情愉悦地跟江让并肩走,被领着下了归云峰,又上了净云宗主峰青浦山,中途还遇见了柳拾眠。
不过柳拾眠并没有上前,只是远远看见江让紧紧扣着谢玄的手腕神情一顿,然后表情复杂地点头示意便离开了。
谢玄却越走越觉得奇怪,江让带着他一路穿过了主峰向山后去,一头扎进了杳无人烟的山林之中。
他忽然隐隐明白了江让今日出现时,身上所带的寒气从何而来了。
“阿让,”谢玄问,“我们要去哪儿?”
江让不理他,单手打开了第一道禁制。
“为什么不用传送符?”
江让打开了第二道禁制。
“我走得好累啊,咱们御剑吧!”
江让打开了第三四五六七八道禁制。
“……”
谢玄便也不再多言,干脆闭上嘴跟着江让穿过一道道禁制,直到一块巨大的界碑前才停了下来。
这块界碑高约一丈,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法阵纹路,层层相缠,灵光在其中隐隐流转,恐怕是连净云宗山外的护山大阵都比不上的牢固。
谢玄一见那繁杂法阵中心的“禁”字,就知道这便是净云宗历代大能的归葬之处了。
每个宗门都会有这么个地方,毕竟能得道飞升的是极少数,大多修士都只能活到本身境界的寿命界限,仙逝后便由宗门一并收葬于禁地之中。
只是按禁地规矩,除送葬或祭奠不得入内,江让唯恐他跑了似的一直扣着他的手,别不是要拿他当祭品吧?
“阿让,”周遭寂寥无声,谢玄怕惊扰什么一般小声喊道,“咱们来这儿干什么?”
江让按在那个“禁”字上,打开这里的最后一道禁制,似是对他一路多话不耐,终于大发慈悲地赏了他两个字:“结契。”
话音一落,四面八方便如初春薄薄的冰面,碎开细小的裂痕后一点一点地消融掉了,露出这禁制中的真实景象。
除了面前这块巨石不改,二人已从山林变换到一片薄雾弥漫的广袤空地上。
雾气中,一座座一人多高的木塔井然有序地排列在地面上,塔尖部分燃烧着暖黄色的长明灯,金色的安魂咒遍布在塔身上呼吸般地闪动,粗略看去约莫有几百座。
它们之间看上去相隔很近,一旦走入某座木塔的范围,其余木塔便如同推远了似的,只能看见塔尖的点点灯火了。
谢玄知道,这是因为每座塔都有其单独的空间禁制,所以即使被江让扣着手腕,他在行走间也不敢离得太远,不然不知道会闯入哪一位净云宗大能的安息之所。
还好江让要去的那一座木塔并不远,一进到里面,江让便松开了他的手。
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定是江让的师尊——虚往仙尊的长眠之地了。
谢玄站在一旁,看着他礼数周到地祭拜完,而后拂开了木塔上面的咒文。
江让施了个法术,木塔底层的门竟然开了,从中飞出了一堆各式各样的东西。
譬如一本半开的册子,一管玉箫,几幅卷轴——那大约是画,还有一些隐在雾气中,谢玄扫了一眼,没刻意去分辨。
那本半开的册子上写了字,中间夹着几页像是信件的纸,他好奇地伸手去够,被上面的法术弹了回来。
江让:“别乱动,那是我师尊的笔记。”
“哦。”谢玄脑子一转,猜测道,“那你记起来的事,不会是通过偷看你师尊的笔记获得的吧?”
江让抿唇,没吭声,算是默认。
谢玄:“好徒儿!”
“这些都是师尊的遗物,师尊仙逝后便一并收入塔内了。”江让当没听见,施术使这些东西都飘浮在空中,“除了这些随身物品,还有一些法器。”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听说在我拜入师门之前,师尊有一柄本命灵剑,名唤‘白微’,”江让转头看向谢玄,似乎别有深意道,“只不过不知何故,后来再也没人见过他使用此剑了。”
“那太可惜了,”谢玄闻言道,“‘白微’,听名字就是一把好剑。”
江让看了他一会儿:“你倒是有眼光。”
谢玄嘴上说着“过奖过奖”,心中却嘀咕道,不是说带他来“结契”么?江让怎么跑到禁地来祭拜先师,还把人遗物拿出来了。
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似的,江让一边在那些东西中翻找,一边又道:“师尊两百余岁时,曾有幸遇上三大秘境之一的瀛洲秘境开启,那把剑就是他从瀛洲秘境中带出来的,算得上是绝品。”
“除了‘白微’剑,师尊还从秘境中带出了一样东西。”江让手上的动作一停,似乎找到了目标,“他最后闭关之前,曾要把此物赠与我,不过当时我拒绝了。”
江让挥了挥手,空中悬浮的物品一样一样地重新归于木塔之中,他转过身,朝谢玄摊开了手。
他的手心里躺着一块灵气充沛的石头,通身墨黑剔透不似凡品,只是个头小了点儿,还不到半个巴掌大。
谢玄问:“这是什么?”
江让看着他道:“镇灵石。”
“诶,这东西听着好耳熟啊。”剑灵不知什么时候飘了出来,跟谢玄一起去看那块石头。
“也很眼熟,”谢玄传音道,“好像在哪儿见过。”
可是在哪儿见过呢?他一时想不起来。
江让一手托着那块镇灵石,一手伸出两指悬在石头上方,指尖一线灵力溢出,看似状若蛛丝,却如同锋利的刻刀,在石面上一笔一划地刻出字来。
道侣契。
江让刻的是道侣契。
谢玄看得心潮澎湃,感觉自己像做梦一样!
江让没骗他!真的带他结契来了!
这是他迈向任务成功的一大步!
外面那群傻子有救了!
谢玄一眨不眨地看着,呼吸都下意识克制着放轻了,生怕江让被打扰到突然反悔。
只见江让刻完了道侣契,合拢五指将镇灵石握在手中,片刻后再摊开,掌中便摆着两只石戒,方才刻的道侣契在内圈壁上闪着灵光。
江让:“手。”
虽不明白江让为什么突然对他转变了态度,但谢玄仍旧毫不迟疑地抬起左手,快快乐乐地冲他伸出了中指。
江让深深吸气:“无名指。”
谢玄:“哦,嘶——!”
江让将戒指快准狠地套入那根无名指,谢玄立即就感到全身都传来了似万枚钢针入骨的刺痛感,他本能地想要缩手,却被江让制住,没抽得出。
直到那股痛感过去,攥着他手的力道才松懈了下来。
“镇灵石只存在于瀛洲秘境,是非常稀有的绝品法器原料,不过制成后只能使用一次,”江让细细摩挲着谢玄手上的石戒,酥酥麻麻的触感害谢玄莫名抖了一下,“一旦使用,其上的术法咒文便会永生烙印。”
“若镇灵石上带的是攻击术法,被此法器伤到,无论多厉害的妖兽魔物都无法摆脱,非死不休……当初我不要,便是觉得它过于赶尽杀绝,不留余地。”
江让抬眼,定定地看向谢玄:“但若用在修士身上,它上面的术法便会直接烙印在灵脉之上。”
谢玄的眼睛微微睁大,心中陡然升起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修真界通用的道侣契只能算是君子协定,想解就解了,那点儿反噬养个一年半载便恢复如初……有什么意思。”
江让松开手,眼也不眨地把另一枚石戒戴在了自己手上,他的眉心微微一蹙,长睫也跟着颤了颤。
“所以我在道侣契上加了噬骨咒和九天雷引。”
一向被尊为正道之光的霁珩清尊露出了一个堪称寒意森森的笑容。
“谢玄,你最好如你所言,是真的爱我。”
谢玄:家人们,你们觉得我还能活下来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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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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