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话江让没有说下去,谢玄也没有问,他把目光重新投向山谷。
秘境中哪儿瘴气越浓,好东西越多,大部分情况下以此为指向就能找到宝贝,但云栖台小秘境一派风景如画,像个世外桃源,哪有半点瘴气的影子?
“那正好,”谢玄拍手道,“这秘境地方不小,正愁不知道往哪边去找,不如就按你的直觉。”
他偏头看见江让眉心微蹙,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别想太多,不是有我陪你去找么。”
江让正有些心神不宁,谢玄这么一拍,竟好似真把那些乱飞的思绪拍散了,叫他莫名安定了一些。
他破天荒没有把搭在他肩上的那只爪子掀飞,低声应了一个“嗯”。
谢玄心中暗喜,现在他居然都能对江让动手动脚了,这哪是什么险恶秘境,简直是他和江让培养感情的爱情花园!
他心情颇好道:“依你看,我们现在要往哪边去?”
江让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远处一侧的山崖峭壁上:“那里。”
这谷中景色优美,唯独江让所指的这道峭壁奇高,险峻突兀,从山道向下看,崖底浓雾弥漫,仿佛其中掩藏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抛开所谓的直觉,有经验点儿的修士也会选择这个地方做第一个探察点,他们此行要找的净梵果也极有可能就在那处。
谢玄望着那处山崖突然道:“你说,这一个个的秘境像不像一只只装着宝贝的乾坤袋?只不过乾坤袋有主,秘境无主,才引得修士为争夺其中无主的宝贝互相厮杀。”
江让却反问:“你怎么知道秘境无主?”
谢玄奇道:“这不是显而易见?”
秘境因其开放地点时间时长等等不受掌控,完全预判不了,因此根本无法为某个宗门或者个人所有。
江让边走边道:“我倒是觉得,这大大小小的秘境就如同一个个陷阱。”
谢玄一愣:“怎么说?”
“不是么?猎人捕猎的时候就会像这样圈出一块地方,然后扔些吸引猎物的好东西进去,”江让道,“然后等猎物一踏进去,便把那些杀招全放了出来,将猎物杀死在里面……跟秘境像不像?”
“不过有的猎物有点本事,还能带着好东西全身而退,走不了的,就只能等陷阱关闭之后,被猎人逮走了。”
“你这想法倒是很有意思,”谢玄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了一把花生,听得津津有味,“照你说来,这秘境开放倒是它不对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江让冷声道,“不过,别有所图的匹夫和觊觎宝贝的贪心之徒,谁更不对一点也说不清。”
“有理。”谢玄点头表示赞同,他用脚扫扫地面上茂盛的草叶,“长得真好啊。”
秘境之中的仙草灵药随便一根都比外面辛苦培育的要好上千百倍,即使是与世无争的药修医修也会铤而走险进入其中。
不论修何道,都拒绝不了秘境巨大的吸引力。
二人说罢,继续沿着山道向上,前者闲庭信步,后者骑个马尚且辣腿根,爬山更觉得双腿犹灌泥浆。
这山势虽高险,但对于两个大乘境来说也就是轻轻几跃,抑或是御剑飞行也很轻易,只是江让认为这里表面宁静,其下未必没有潜藏危险,飞行一类太引人注目,便要徒步走上去。
谢玄明显想要反对这项提议,但江让只是扫了他一眼,他就把嘴给闭上了。
有什么办法?天大地大,江让最大。
不过谢玄不知道,江让做这样的决定有他自己的打算。
他总觉得这里莫名地熟悉,却又想不起关于这里的任何事情,既然直觉让他去山崖,也许上山的这一路上能让他想起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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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玄越走就越觉得不对劲,这里……实在是太像普通的山林幽谷了,普通到如果此时从林里扑出一只吊睛白虎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快接近山顶时,他果然看见崖边生长有一片形似爬山虎的灵株,上面挂着几只青白色的灵果,那果子约有半个拳头大小,站在崖边弯下腰就能摘到。
太顺利了,顺利到谢玄有点失望。
昨晚他在马厩研读了一夜,才找到了最适合他如今处境的一招叫“英雄救美”,本想着秘境里险象丛生,还愁让他找不到机会献殷勤?
没想还真找不到。
剑灵从谢玄手腕的铃铛内飞出来,绕着他头顶转了一圈,声音里颇有些跟他同款愁眉苦脸的意思:“瘴气也没有,捉迷藏都没得玩!”
谢玄传音道:“哎……”
眼看净梵果就在跟前,难道他还能凭空变一只妖兽出来?
就算他能变,他逮得来的妖兽,江让也杀得来。
谢玄真是搞不懂,这秘境完全不适合修士来夺宝历练,反而适合隐居之人来踏青,难道在江让的潜意识里,希望秘境都是这样安逸宁静的人间仙境?
他正想着,忽然手臂被剑灵戳了戳。
谢玄推开它:“别闹。”
“你看看江让!”尽管知道江让听不见它说话,剑灵还是压低了嗓音,“他不太对劲啊……”
谢玄猛地转头——
江让以往如竹般挺拔的脊背此时微微弯了些许,他面色煞白,眼睛也涣散失焦,无神地不知盯着地面哪处,死死握在身前的双手不受控地颤抖,好像看见了极为可怕的东西。
谢玄没有见过这样的江让,他同人打了快两百年,从年少时非要跟他一较高下的意气风发,到成为霁珩仙尊后对他一点就炸的暴躁,江让从来都是无畏的,恣意的。
他想象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江让恐惧成这副样子。
“江让?”谢玄走近,朝他伸出手。
“啪”。
一颗冰凉的水滴砸在谢玄脸上。
他抬起头。
原本晴朗无云的天空骤然黑云压顶,累叠的云层中此起彼伏地闪着冷白的电光,雷声的轰鸣由远及近,空气也变得闷热黏腻,混合着尘土被吸入肺里,好像胸腔都跟着潮湿了起来。
是暴雨将临的前兆。
.
“轰——!!”
雨夜悬崖上,一个男人身受重伤,被人狠狠踩在脚下。
不远处,一名女子怀中紧紧抱着个幼童跪坐在地上,在那人提剑的那一刻,立即捂住了幼童的眼睛,自己却死死盯着取掉自己丈夫性命的那一招落下。
鲜血四溅。
“爹!——”
稚嫩的童声被轰隆的雷声和噼里啪啦的雨声盖了下去。
女子被暴雨淋得湿透,长发结成一绺一绺,水流如注。
“让儿,”她从身上摸出一枚玉佩,平静的脸上掩饰不住的痛楚,“这本是待你冠礼时为你取的字,只可惜没能护你长到那一天了,今日恐怕无人替咱们一家三口敛尸,便权当口衔玉,自己照顾好自己的身后事罢。”
“来,张口。”她把玉递到小江让嘴边,“别怕。”
小江让听话地把那块玉佩含在嘴里,像含着一颗糖。
女子站起来,牵着小孩往地上已经没了声息的男人走去,行至半途,却突然跪倒在地口吐鲜血,神情悲切地缓缓合上了双眼。
“娘亲?”小江让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依然拉着她的手,用袖子和着雨水擦干净她嘴角的血迹。
黑衣人走近,看了眼女子的尸体:“倒给我省事儿了。”
小江让死死地仰头瞪着他。
“没有灵根?”高大的身影在小江让面前蹲了下来,铁钳一样的手掌扣住他的下巴,“我不杀废物,但你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
那人把他狠狠地推在地上,拾起男人临死前拼命掷过来的长刀:“你爹的刀不错,用来杀他自己的儿子正好。”
小江让听不懂那人在说什么,只是看见他捡起了他爹的刀。
周围好黑,他要等好久才能等到一次闪电,让他再看清一眼双亲。
可暴雨越下越大,很多雨水砸进了眼眶里糊住了他的眼睛,即使一眨不眨,也捕捉不到那稍纵即逝的电光了。
他飞快地眨了下眼,眼眶里盛满的雨水和着泪水滚滚而下,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
小江让紧咬住牙关,把娘亲给的玉佩牢牢含在嘴里。
他看不清对方是如何动的手,只知道自己的视野从那人的腿部往上飞快地掠过他的脸,最后定格在漆黑的夜幕。
男人轻蔑地扫了他一眼:“破破烂烂。”
然后一脚把他从山崖上踢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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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崖底太深,阳光照不进来,江让小小的身体被吸满了雨水的布料裹着,浑身发冷却连睁眼这个动作也做不到。
疼。
好疼。
他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刀,只觉得全身犹如碎掉,关节筋脉都疼,疼得脑子里不受控地冒出各种念头——
疼过了是不是就要死了?
死了是不是就能再见到爹和娘亲?
快死吧快死吧快死吧……
他的思绪断断续续地闪,忽然感觉有人说着话在靠近。
是娘吗?她没死,下来找自己了?还是那个坏人,来看看他死透了没有?
可惜他眼睛看不见,耳朵听见的声音也全都失真,只能通过语气语调判断那是两个人。
一个吊儿郎当的男声道:“嗯?什么东西?”
“是个小孩儿。”另一个冷硬的声音道。
“怎么摔得七零八落的?”
他感觉身上的痛感忽地变弱了几分,然后被人很小心地抱了起来,轻轻地靠在一个微热的胸膛上。
“长得倒是挺可爱。”
那一点点热度隔着布料传到他冰冷的身体上,他像溺毙之人发现了救命浮木,循着本能又贴近了一些,贪婪地吸收那一点点温暖。
“你要救他?”冷硬的声音问道,但好像只是表达疑问,并没有阻止的意思,“碎成这样了还能救?”
“有东西护住了他的心脉,可以试试,”男声语气随意,“反正这两天闲得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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