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曦和推门就见顾钦笑意盈盈盘腿坐在地毯上,雪团子叼着兔子玩偶扑进他怀里,蹭着毛绒绒的大脑袋。
他是真的很喜欢狗狗。曦和暗自提醒以后少来,她和毛孩子都能少遭点罪。
听到响动,顾钦擒住要跑开的萨摩耶,环住圆滚滚的肚子,起身往上担了担,上楼。
曦和将早点装盘。
“怎么这么慢?”
顾钦换了浅蓝色衬衫和白色长裤,颇有些温润如玉的气质。
“祖宗,我一刻也没歇。”
顾钦看着早点,迟迟没有落筷。
“不满意?这些我吃过,都不错的。蟹黄汤包、虾仁蒸饺、烫干丝,”说着,曦和倒了杯茶给他,“配上一壶绿杨春。”
“我要你喂我。”
曦和看手表,快九点半了。她拿起筷子和餐碟,夹了个蒸饺送到他嘴边。
“要不要坐我腿上?”
“别得寸进尺,张嘴。”
曦和直愣愣地夹着虾饺贴在顾钦嘴唇上。等他吃完,拿起吸管戳进汤包,碗大的汤包破了口子,汤汁慢慢溢出,在碟子里积了一圈。
“你那时候为什么摸cherry?”
cherry是同学家的金毛犬,大三的一次小组作业讨论被他带到学校里。顾钦很喜欢狗,自然要摸一摸它。曦和心里怕得要死,强忍住逃跑的冲动,轻轻抚了下cherry的头皮。
“小心烫。”
顾钦吸了两口汤汁,鲜甜味美,温度正合适。
“告诉我。”
曦和放下筷子,给自己斟了杯茶。
“你不是知道吗?”
“我想听你亲口说。”
曦和抿了两口茶,压下心中的悸动。
“为了得到你的信任。”
顾钦接过剩下的半杯,一饮而尽。
“撒谎。”
“爱信不信。”
“裴长青打电话来说了什么?”
“问我是不是李曦和以及你在做什么。”
顾钦没再说话,慢条斯理地吃着早茶。
老板都不急,她还急什么?曦和打开笔记本看案例汇编。
十点两人才动身去律所。
李曦和将整理好的卷宗胶装好,按照时间顺序叠放在桌角。虽然换了上司,实习生的工作内容基本都一样。
骆清过来敲了敲她的桌子。
“怎么才来?”
“怎么了?”
“裴长青带着客户去了百源。”
“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早,都十点了顾主任还没现身。”
顾钦没上楼?曦和有些疑惑。
“魏主管知道吗?”
“怪就怪在魏主管十分淡定,退伙申明已经发到各合伙人邮箱。”
顾钦早上出幺蛾子,难道是要避开裴长青?
他是故意让我接裴长青电话?
疑问和猜想在心中升起,曦和仔细思索,越发寻得这直觉里的判断产生的蛛丝马迹。
律所官网介绍裴长青常春藤名校毕业,此前听同事提过一嘴,他父母都是大学教授,算是书香世家,文人的清高沁在骨子里。
她本对他印象不错,只觉得人严肃了些。后来,她瞧见了几个片段,彻底改了想法。那日,裴长青气愤地训斥自己出了小差错的助理,把人批评得一无是处,小姑娘低着头抹眼泪。
而不同的是,几日后骆清帮忙写的一版代理意见底稿引用了废止的法规,这样低级的错误在他嘴里成了‘没什么大不了’,还给送了一瓶香水,以感谢她不计较额外增加的工作任务。
其实他那小助理平时勤勉得很,交上去的文书底稿都是拿得出手的,王珂还曾说过她是这一批新进实习生里文笔最规范的。
曦和觉得奇怪,又观察了几日,发现裴长青的态度时常在温和谦卑与颐指气使之间转换,转换的关键她只能推测出是门第出身。
她在留学时也见过这类人,习得了小资产的傲慢,所有低于他们阶层的人统统上不了台面,稍微的怠慢都会让他们恼火,可又一心甘愿承受上层人士的轻蔑,踩准当口因时制宜地卖弄学识。
裴长青甘愿入伙煜林,无非惦记顾钦的家世,便于博得更高的名利。要说真刀实弹的业务能力,他自信同年龄的律师无出其右。如今,他知晓端坐老大位置的顾钦为了袒护床侧的女人无视他这样的天之骄子,怎么也吞不下怠慢的怒火,选择出走。
至于袒护床侧女人的印象,曦和冷冷一笑,顾钦清楚裴长青性格里的劣根性,又摸准他的心理状态。自己留宿的巧合,是最合适的催化剂。
她拨通顾钦的电话。
“又想我了?”
“利用我很开心?”
“当然,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又在翻旧账。曦和闭了闭眼,继续说:“你知道他要走?”
“难道留着废物过年?”
“因为他那个客户的事?”
“他自己要走。”
“以我对你的了解,事实应该是你让他觉得自己要走。”
“哎呀,不愧是我家里的女人。”
曦和想挂了电话,不搭理他的打趣,但有句话跳至嘴边。
“顾钦,我从没有利用过你。”
电话那段安静了几秒,才低低应了一声。
午间,骆清找曦和吃饭。
“小清,你先去吃,我想查个人。”
“你要查谁?”
“柳云度。”
“哦,他是君丞的董秘。”
“你和他很熟?”
“挺熟,上学的时候常来家里。不过,他的身份是圈子里的公知,谁都想有棵金贵的摇钱树。”
曦和想了想,还是婉拒了骆清的邀约,想去君丞碰碰运气。地铁上,她在网站上查询到君丞股份有限公司,经营范围是服装文化,法定代表人及董事长是谢时维,柳云度确实是该公司董事会秘书。
前台人员看着来人觉得眼熟,瞟了眼柜台里木板上贴着的照片,职业微笑更显温和,听清来意后,拨通内部电话,简单沟通几句,便引着人至电梯,按下楼层。
曦和诧异,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甚至有些不合常规。
电梯门开,柳云度等在一旁。他微笑着同她握手,男人的沉稳与斯文在他身上有着完美的融合,怪不得能获得谢时维的信赖。
会客室落座,一位明艳的大美人端着托盘走到他们身边。
柳云度介绍,“秦梓菱,我的助理。”
曦和向她颔首,“你好。”
“你好,”秦梓菱将茶杯放在她手边,“茉莉花茶,希望你喜欢。”
茶水澄澈、花香袭人,就算是品茶外行,曦和也瞧出了品质。
柳云度咳嗽一声,秦梓菱看他一眼,放下另一杯咖啡就出去了。
“您找我是什么事?”
“我把钥匙忘在家了,您这里有备用的吗?”
“这处房产在谢董名下,钥匙在他那里。”
“那……我给他打电话。”
拨出电话,无人接听。
“谢董在工作室,我派人送您过去。”
“好,麻烦了。”
李曦和在市郊的一处别墅前下车。按响门铃,传来应门的女声。打开门一位穿着鹅黄色襦裙、唐朝扮相的女生倚门而立。
“您找谁?”
“谢时维先生。”
“快请进,他在三楼试衣服。”
别墅里面是中式装潢,大厅内陈列着模特模型,十来个男人女人在缝纫手里的衣裳。他们中有的是汉服装束,有的就T恤和牛仔裤。透过玻璃,可以看到远处的庭廊。
来到三楼,转角处一间房间虚掩着门,曦和轻轻叩响。
一个圆脸的男生嬉笑着开门,“你找谁?”
“谢时维先生在这里吗?”
圆脸男生拉开门,“请进。”
曦和看到窗前,谢时维头顶玉冠束发,身着白色圆领袍,一只青鸾栖于胸口,青绿色腰带,纯白玉佩随转身而摆动。他右手背于腰后,左手纸扇应声而开,缓缓拂动,气宇轩昂。
谢时维摇扇上前,合扇而立,向她行拱手礼。
曦和看着他领口、衣袖上的暗纹与刺绣,由衷感叹。她依葫芦画瓢,也行了个拱手礼。
两人相视一笑。
“这位是?”
说话的男人站在窗帘旁,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皮肤紧致,肩宽腰细,一身卡其色休闲装。
谢时维给他们作了介绍,詹致寅是服装设计师,面带微笑,和蔼可亲,看不出时尚圈传说的怪癖。
他双手背后,踮了踮脚尖,“你觉得怎么样?”
曦和再次打量谢时维,到底是问衣服,还是人?
思索了片刻,她缓缓开口,“品若梅花香在骨,人如秋水玉为神。”
谢时维敛下眉眼,以扇遮面。
“哈哈,也有你不好意思的时候。”詹致寅拉开门,“你们聊。”
“我把钥匙忘在家里了。”
“下午有空吗?到我住处取钥匙。”
“两点之前都有空。现在……”曦和看表,“十二点。”
“等我换身衣服,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嗯,我在楼下等你。”
谢时维眸中点起亮光,简单的承诺让他倍感欢愉。他将手中纸扇顺着横折一道道合拢,“帮我提个字吧。”
曦和望着他指间折扇,檀木扇骨青绿流苏白玉坠。她犹豫了几秒还是接下,“不要怪我糟蹋了它。”
“怎么会?”谢时维敛袖离开。
曦和展开扇面,山水流云,重峦叠嶂。画风清丽,布局有些模仿顾园的《丹山纪行图》。她闭上眼睛回想画中山水,合上谢时维的气质,倒应了苏轼的词。
谢时维坐在化妆间里,圆脸男生在帮他拆假发和玉冠,他想着曦和刚才的话语,低头浅笑,暗自思忖,谢时维啊谢时维,不需要再多验证,你早已对她动心。
“原来你恋爱是这副模样。”不知何时进门的詹致寅出现在镜子中,“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显得很温良。”
谢时维敛了笑,拿起化妆台上的眼镜和棉布,慢慢擦拭。
“你今天废话真多。”
“品若梅花香在骨,人如秋水玉为神。”
谢时维手中动作停顿。
“说吧,怎么感谢我?”
“梓菱明天会过来拿设计稿。”
詹致寅脸上浮出一抹红晕,“我还有事。”说完,打开门走了。
谢时维见他害羞,摇了摇头,戴上眼镜,看镜中自己。
为情所动,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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