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三十分
市中心的高楼大厦早已亮起星星点点的光芒。公交车的声音在窗外嘈杂响起。
闹钟，穿衣，洗漱，早点……每个人都准备开始新的一天。
“我市近日连续出现六起死亡案件，死因不明，经鉴定皆死于凌晨七点左右，且是有过案底的罪犯，目前难以判断是否他杀。警方已进入深度调查，我台也将持续关注。”
叶晨吃着荷包蛋加酸奶，习惯性打开电视听着A市新闻，但这种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他通常也就左耳进右耳出。
“叮咚。”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点开一看，是微信红包。
李思： “阿晨，妈妈把钱转你账户上了，自己去买吃的啊。乖，记得给兔兔喂根胡萝卜，最近都没时间给它买别的青菜。”
李思，他亲妈。
叶晨接了红包，木讷地抬起目光，面无表情地考虑三秒，关了屏幕，继续吃早餐。
“啊——！”
他刚打算端起盘子去洗碗，突然，一个女子的声音尖利地响彻整栋公寓，似乎是遇见了极为可怕的事，震耳欲聋。
没过一会 ，门外便传来几串急促的脚步声，敲门声，紧接着是一个中年女人的哭诉和哽咽。
一个中年男人声音响起，沙哑沉稳：“保护好死亡现场，不要乱碰。”
“呜呜，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跟我没关系，我只是打扫清洁的保姆。”
女人害怕得语无伦次道。
死人了……在同一层楼。
不过好在跟他没什么关系。
叶晨继续干手中的活，洗完碗后便走到房间换上一件简单的白体恤和牛仔短裤，正打算出门，蓦然想起那条微信。随即慢悠悠地拿出冰箱里仅剩的几根胡萝卜丢给阳台上的垂耳兔。
兔子是三年前买的，由于很多原因，他没法住学校，母亲辞掉工作陪读，不知从哪儿买了只兔子放家里打发时间。
谁也没料到这家伙一养就是几年，高考完后，一家三口各奔东西，工作的工作，学习的学习，都没空管它，便一直关在笼子里，已经半年没洗澡…………
叶晨看着啃食着胡萝卜的兔子，目光怜悯，又仿佛带着几分忧伤。
他伸手摸了摸兔颈毛，细腻柔软，覆盖在温热的血管上，只需要微微用点力，它的生命就可以结束。
…………
“阿晨，你怎么还没到。”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痞子气十足的男声，微微沙哑，但年纪并不大。
叶晨靠在阳台，盯着楼下的灌木丛，语气平静：“你们玩吧，我不来了。”
“啥，都特么说好了一起去整那个狗日的赵天啊，敢欺负我媳妇儿。”
叶晨：“你媳妇儿关我什么事。”
“还是不是兄弟了，啊？”电话那边的声音明显带上一丝不满和疑惑，叶晨平时一直很听话，今天怎么………
“我想休息。” 叶晨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可乐，灌了几口，直接关了通话，不知为何，今天格外烦躁抑郁，连药都不管用。
叶家祖传抑郁症，他也没能逃过，从小就像天生缺少五羟色胺似的，习惯性情绪低落，甚至自罪心理，相比起他爷爷的失眠多梦，他爸的思维迟钝，容易放空，自己的症状显然更加严重。
高考的时候他甚至想过自杀，当然，由于考虑到各种方式都很痛苦，他最终选择放弃。
他成绩很好，交流也不像别的患者那样有严重障碍，相反，无论什么类型的人，他都能与之来往。
在所有老师和同学们看来，叶晨无比正常。
可他始终相信，人活着，终其一生都在寻找羁绊，这种羁绊可能是物品，可能是一个人，可能是一件事，可能是一种信念，执念。
这些东西有的与生俱来，有的后天形成。
然而他一样也没有。
甚至………似乎还忘了很多事！那些事仿佛被选择性屏蔽了。
值得庆辛的是李思一直很正常，还时不时带他去看看心理医生调整状态。
叶晨这个名字就是李思取的，听说他爸给他取的名字叫叶晚………
这两人到底是怎么走到一块结婚的，叶晨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要是没有结婚该多好。
…………
c市市中心医院
“救救我家女儿吧，她才十岁啊，救救她，呜呜呜。我，我我们一定能筹够钱，先给她动手术吧，求求你们了。”
穿着寒酸的男人跪在地上抱住面前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年轻男人的腿 ，身边大概是他妻子的女人抱着一个面色菜黄瘦的皮包骨的女孩。
诺大的医院来来往往的人都停下脚步驻足看这出闹剧。
那个年轻的医生不急不缓抽出自己的腿，“你女儿的症状已是胃癌晚期，且癌细胞转移到了肺部，病情复杂，进一步治疗需经过检查，你现在不应该找我哭，而是去一楼挂号。”
“我们到处给这孩子治病，房子都卖了现在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啊，能不能先救救她，你们是医生啊，医者仁心。”
一边的护士紧张的看着这复杂的局面，为了医院的治疗环境，一个劲儿劝告人群不要聚集。
蔺玄盯着妇女抱着的女孩，似乎透过她想到了别的事，纤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薄唇微启，吐出一句冷冰冰地话，“没钱那就有钱了再来。我没空听你们的悲惨遭遇，抱歉。”
最后两个字，完全是出于职业道德加上的，任谁听了都感觉不到一丝热气儿。
伴随着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和褒贬不一的碎言碎语，蔺玄理了理衣服，踏着利落的步子向楼上走去。
“怎么会有这种医生，白瞎了那张脸，长得人模狗样，嘴怎么这么毒。”
“没钱不知道去筹啊，都耗成晚期了！这父母做的！”
“唉，现在的医院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病都看不起了。”
“人家医生也不过拿钱办事，干嘛要帮你。”
“………………”
蔺玄走得再快也不免听了几句，漂亮的眼睛染上一丝微哂。
…………
叶晨坐在沙发上，眼中波云诡谲，隐匿着深处的阴郁，就这么一言不发，用沉默掩盖所有情绪，他在沙发上坐了整整一天，除了睡觉就是发呆。
李思下班回来就看见儿子带着耳机躺在床上 ，像个木头人，叹口气，放下包去做饭了。
整个房间只有窗帘细微的缝隙透射出外面夜空和路灯混合的暖青色光线，黑暗与寂静笼罩一切，隔绝了外面所有动静。
I had a way then
losing it all on my own
I had a heart then
but the queen has been overthrown
and i'm not sleeping now
the dark is too hard to beat
and i'm not keeping up
…………
悠扬的歌曲在整个精神世界回荡，冲刷着叶晨不堪重负的神经。
他到底想要什么，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样…………
“2080A8888，欢迎来到灯城。”
若非音乐自动停了下来，他会以为是自己幻听。
叶晨缓缓睁开眼，伸手触向耳朵，耳机还在………自己依旧躺在床上，但却轻飘飘的，像是离了肉.体的灵魂。
灯城？
他坐起身，打开床头边上的顶灯开关 。
熟悉的温暖黄光瞬间照亮整间屋子，驱散了些许空调的阴深凉意。
他拿起身边的手机 ，指纹解锁 ，眯着眼睛适应强光，正打算继续点开音乐却猛地发现屏幕显示wifi断线，不在服务区！
叶晨的手不禁抖了抖，使劲掐了一把自己胳膊，疼得他吸口凉气。本就容易失眠的他如今更睡不着了，索性下床揭开窗帘，推开窗户。
建筑还是那片建筑，可叶晨的脸却被眼前的颜色照映得失去了颜色 。
只见一道血红的残月惊心动魄地挂在墨蓝色上空，仿佛整个世界都被红色围剿。
而他，也身陷其中，被阴冷的红光裹挟。
脑袋瞬间的空白很快被焦躁与忧虑充斥，来不及思考太多，叶晨推开房门 ，奔向最里面的主卧，紫红木门随着他的到来，仿佛早有预料 ，随风打开 ，诡异莫名 。
整齐的床铺，黑暗的空间，空无一人…………
抑制住狂跳不止的心脏，叶晨慌忙地打开手机，十二点零三分，距离他上床睡觉不过十分钟……
活了二十年，作为一个无神论者，从不信鬼邪，可此刻，他有些茫然，还有些怪异的兴奋。
“叮咚。”
手机在汗湿的手心呜呜震动 ，叶晨解锁的手迟疑片刻，不在服务区怎么会有信息……
他打开消息栏，一条条信息接二连三跳出来。
代号：2080A8888
负罪值：100
赎罪对象：无法显示（太多）
赎罪难度：高
目前排名：无法显示
灯的评价：罪大恶极，罪不可赦
赎罪者8888欢迎来到灯城。
…………
叶晨皱眉，打字回复：你是谁，有本事挑明身份，不要装神弄鬼。
很快空白号码便再次发来一条黑色信息。
惩罚：挑衅灯城代理者，奖励8888一个限时额外任务 ，逃脱8854的追杀。（当然，反杀的话会有奖励哦）
…………
如果是梦，他大可以选择视而不见，权当对面是个智障处理，可如若不是，那外面的红月便足以说明这条短信并非危言耸听恶作剧。
“叮铃叮铃。”
这时 ，客厅外的大门门铃响了，漆黑昏红的夜晚，突兀的声响像催命符一般诡谲恐怖。
叶晨本打算不予理会，可外面不晓得是人是鬼的生物似乎越敲越起劲儿，从一开始的偶尔三两下变成咚咚咚敲个不停。大概五分钟后 ，外面的敲门声依旧没停。
他这才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似乎不仅他妈不见了，似乎连邻居也消失了。
以往旁边的住户丁大点声响都要吼 几句，怎的这么大噪音他们却好像听不见……
叶晨抄起家里的铁棍，舔舔下唇，往门口移动。
咚咚咚的敲门声随着距离的缩短越来越清晰，他弯腰透过猫眼看向门外。
出乎意料，外面空无一人，铃声也骤然停止，对方好像是知道他此刻就在门后。
暴露在空气中的脖子突然有些凉飕飕的，他心道晦气，正欲离开回房时，熟悉的敲门声再次响起，听得他鬼火冒，本来今天躁郁症发作，脾气难以控制。
他眉梢抖了抖，深吸口气，打开门什么都没看清就一棍子锤下去…………在距离地面一米二三的位置，又猛地用力生生抽回来。
是个短发小女孩……
女孩站在门前，瘦小白皙 ，一双黑幽幽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米八的叶晨，显得格外无辜可爱。
叶晨握紧铁棍，咬咬牙，一脚退回大门，想直接无视关门。
小女孩看上去有点诡异，他下不去手，但也不想打什么交道。
“大哥哥，有人在追杀我，我好怕。”小女孩开口了，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声音也软糯好听。
叶晨内心一万个mmp，别人没事追杀你干嘛，大半夜的，还学鬼敲门，而且你那个表情是害怕？呵，老子信了你的邪。
“那麻烦去敲别家，这栋楼门多了去了。”他冷冷一笑，单手轰的一下毫不犹豫拉上把手。
女孩：…………
只是叶晨没想到，自家前脚刚回到卧室，门外便传来女孩的惨叫……
凄厉而短促！
他浑身猛地怔住，瞳孔陡然缩紧，脑袋机械地望向门口。
难道……真有杀人犯？
还是女孩为了引自己出去演戏？
他三步两步奔向大门，凑到猫眼处。
这次，女孩出现在了视线区内，准确的说是她的尸体……
黄色的小碎花裙被鲜血的红色染成了深橘，在灯光下无比刺眼，几秒钱还楚楚可怜的两汪大眼睛死不瞑目，了无生气，一切都那么地突然，那么不真实。
同时出镜的还有一个身着白色长褂的男人，手中锋利的手术刀还浸着女孩颈动脉的血 ，一滴，两滴落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绽放出一朵朵红梅。
叶晨脑袋顿时充血一般，想都没想，直接拿着铁棍冲出去，“你杀了她？你这是犯法！”
男人很高 ，比叶晨还高了半个头，深褐色的利落短发，本已走到楼道口的身影缓缓停下，然后回眸冷冷地盯了眼叶晨，露出半张漂亮的侧脸，却透出生人勿近的寒意，吐出一句 ，“不用谢。”
然后很快消失于楼道口。
…………
叶晨满脸黑人问号？？他没听错吧，这个杀人犯跟他说，不—用—谢？
“叮咚”
手机再次响起。
他看向手机屏幕。
果然是那个空白号码，多了一条金色信息和蓝色信息。
恭喜8888完成额外任务（这是一个天大的意外，现在8888肯定很惊喜emmm）
叶晨不蠢，复杂地看向倒在血泊中的女孩尸体，敢情这位就是传说中的8854………
但，为什么都要按这个信息的意思照做？这个信息操纵者到底什么来头？
他阴郁的视线飘回手机屏幕，翻到蓝色信息。
惩罚：来自植物的怨念，8888请在一点时分到达小区花园开始你的首秀（这是我见过最辣鸡的赎罪者惩罚）
信息似乎非常了解他，紧接着又是一条白色信息。
对8888的温馨提示：未完成任务的赎罪者将自动进入额外任务 （只要不怕死，皮皮更健康哦）
…………
不情愿是一回事，终归真的死人了又是一回事，在没搞清楚是不是做梦的情况下，叶晨决定先见机行事。
而且他还挺好奇到底会发生什么。
叶晨回屋穿上运动鞋，握着铁棍，侧着身子经过血迹斑驳的楼道口。
电梯依旧照常运行，白炽灯忽闪忽闪，随时有可能熄灭，或许是因为大半夜没多少人出门，下降得很快。
A市的七八月份即便到了夜晚也只有闷热的微风，不见降温。他到楼下没多久，一层薄薄的细汗便覆盖全身，他从小就怕热，易出汗，而且一晒就黑，所以夏天通常就是学校家里两点一线 ，更别说凌晨神经兮兮地到小区花园……
独自一人站在花园中央小道上，叶晨抬头看了看血红的月亮，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这时 ，一道机械的声音从忽远忽近的地方传来，“8888已就位，第一重惩罚开始 ，灯城规定第八条 ，赎罪者有权选择是否接受惩罚，第九条，以任何形式不接受惩罚者自动进入额外游戏任务，第十条，除惩罚不得伤及赎罪者性命外其余模式皆为现实模式 。”
叶晨望着眼前走到哪儿跟到哪的蓝色屏幕，将意思听了个大概。
如果现在自己点了屏幕上的否，那么就会像刚刚那样接受额外任务，但如果点了是，便意味着接受所谓的植物的惩罚。
这个名为灯城的条例规定，惩罚不会死人，而所谓的现实模式 ，可以粗略定义为玩命模式……
他二话不说点了是 。
“8888确认选择接受惩罚，惩罚模式开始生成，惩罚内容，经历8888幼年时期对盆栽所犯下的一切恶行。”
…………
难道是老家那几盆仙人掌？
叶晨都快不记得了，毕竟谁小的时候没干过几件缺德事。
没待脑子反应过来，便已半截入土，放眼望去一片青青草原，时不时还有几只蚂蚁爬过，鼻间环绕着肥料的气味。
没错 ，他变成了一根仙人掌…
叶晨复杂地盯着面前幼年时期的自己，那张清秀脸上还没有现在的阴郁，透着一抹天真和纯良。
“仙人掌啊，妈妈说你以前生活在沙漠诶，沙漠是什么样子啊，真的有很多很多沙吗，而且书上说沙漠没有水，你一定活得很辛苦，不过你放心，有我在，我们一定可以一起长大。”
伴随着孩童的声音，汹涌澎湃的泥水淹没身体，说不清楚什么感觉 ，痛，倒也没有，只是有种窒息感，那个清脆遥远的声音也离他的意识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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