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晨提着一袋中草药，随李思离开了医院。
回家路上天空放晴，灰色渐渐被点点蔚蓝掀开，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路边林荫道上的树木快速飞过，仅余一片绿色残影，目光所及，行人往来，但却无法在他脑海留下任何痕迹 。
叶晨家住A城北区，属于市中心最繁华的段位，自从离婚公之于众后，他爸就将房子写在了他和母亲名下，再也没回来住过。
路过七号楼时 ，几个老太太急急匆匆地走过，沟壑纵横的脸上神神秘秘，小声谈起那个小女孩死得如何如何诡异，叶晨停住脚步，看向楼上，觉得有必要去搜一下那个女孩的具体样貌 ，网上全是死后背影和马赛克，根本无法判断。
小区内部阳光明媚，金色投印在砖红色的房顶 ，花园里一切照常 ，梦中的血月，会说话的植物，任何蛛丝马迹都无处可寻，仿佛昨晚真的只是一场梦。
…………
“喂，小晨？”
叶晨拿着电话，修长的手指在小区湖边木桥栏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看了看旁边用面包屑喂鱼的母亲。
“冉阿姨。”
三个字一出 ，叶晨便察觉到来自母亲的视线，就开了免提。
“今晚六点半有时间吗，要是有的话，我和阿玄就在东区禾泽酒楼等你，当然多带几个朋友也没事啦，阿姨很欢迎噢。”电话那端传来的女声显得非常活泼欢喜，元气十足。
叶晨猜想这样的母亲生出来的儿子估计也是那种跟自己截然相反的性格。
他并不喜欢跟过于开朗活波的人接触，虽然心理医生说过，像自己这样的患者需要几个阳光一点的朋友，但………他觉得自己不配。
李思盯着儿子，笑着点点头。
叶晨皱皱眉 ，将耳机通话口凑到嘴边，“嗯 ，六点半见，我朋友他有事就不来了。”
“OK，OK。”
…………
“其实我不讨厌她，毕竟你爸认识她的时候我们早分了，而且是妈妈提出的分手，与她无关，你们还是要好好相处。”李思将剩下的面包尽数扔给桥边成群结队的锦鲤和草鱼 ，拍拍手道。
“嗯。”叶晨轻飘飘地说，“走吧 ，回家煮药。”
…………
禾泽酒楼处于东区与西区交接地带，出了名的好环境，刚进门，掀开珠帘，便传来一股浓郁的花酒香。
身着水色旗袍的女服务员笑意盈盈，徐徐而来，“这位先生是有朋友呢还是一个人，现在包间已经被预订完了。”她侧身往叶晨身后看了看，补充道：“单人桌还有。”
“谢谢，我朋友就在305。”叶晨礼貌一笑，直接上楼。
禾泽酒楼虽然以酒著名，但菜肴甜点也别具风味，酒楼共三层，一层为大厅，散客，二层为自助 ，也是A城出了名的艳遇红线场所，三层则是包厢，一共十间，很难预订 。
冉飞絮预订的第五包厢，走的曲水流觞路线，房间内四角湘竹林立，中间假山小桥，餐食轮转皆由水力履带牵引，代替了一般餐厅的旋转桌。
叶晨艺术细胞缺失，对这种雅致中国风更是不感冒，看了几眼楼道的山水花果图便直奔包厢。
推开镂空雕金木门，潺潺流水声传入耳内 ，两幅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叶晨脸色忍不住一沉，止住下意识想要出门的腿。
除了冉飞絮，最里面还坐着另外一个玩手机的男人。
他一眼就认出是今早在电梯里遇见那个医生…………
太显眼了！
“呀 ，小晨来了！快过来，阿姨点了这里最出名的几道菜，凉了就不好吃了。”冉飞絮半站起身，笑着招招手，顺便拍了一下蔺玄的肩膀，“阿玄，这位就是叶叔叔的儿子，叶晨。”
蔺玄抬起眼睑，细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并未出声，点点头“示好” ，漂亮如玻璃般透净的眼中倒映出叶晨清秀的面容。
…………
一顿饭下来，只有冉飞絮一个人叽叽喳喳说话，叶晨则低头使劲儿往嘴里灌菜，蔺玄吃得不多，动作优雅缓慢，偶尔应和一下母亲，最多三个字，除了嗯，哦，是的…………
他算是明白了，有怎样的妈不一定有怎样的儿子，这个蔺玄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子危险气息，嗯，那种跟自己一样的气息，精神有问题的气息！他不会感觉错。
“对了，小晨，今个见你去医院，是生病了？”
叶晨轻飘飘地看了蔺玄一眼，“没什么，就是去看看住院的朋友。”
“哦，那你朋友要是需要帮忙，尽管找阿玄。”冉飞絮笑眯眯地看向蔺玄。
“现在不是朋友了。”叶晨嚼着清脆的生菜，模糊道。
冉飞絮愣了一下，转而叹口气， “唉，阿玄要是像你一样就好了，这孩子从小就没什么朋友，以后小晨你多带他出去逛逛。”
叶晨含糊地点点头，暗自吐槽，你儿子没朋友才正常，你看看那直勾勾的，不怀好意的眼神，连掩饰都给省了，再这样看下去，他恐怕会忍不住把那两颗漂亮的眼珠子扣下来。
…………
“喂，阿玉？”冉飞絮不知道听见电话里说了什么，激动得一下子跳起来，“好好好 ，我马上来，给我留一个啦。
“嗯呢，好，拜拜。”
…………
于是，三分钟后，诺大的包间就只剩下两个面无表情的男人。
叶晨僵硬地伸过几次筷子后，忍不住了，“蔺先生，我们是不是见过面。”
蔺玄的皮肤是那种偏透明的白，比苍白更温润 ，比瓷白更怪异，连手臂的汗毛都是那种浅浅的颜色，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托着蓝色瓷杯的杯底，随着清冽的酒水滑入嫣红薄唇。
“你指的是在哪。”蔺玄挑挑眉，宛若深渊的墨色眼睛浅浅弯起，许是喝了点酒有些微醺，原本冷冷的眸色染上几丝水汽，声音带着三分性感七分清冽。
…………
叶晨喝了口桂花酒，清甜的花香冲淡了舌尖的苦涩，他右眼皮突突突跳个不停。
“什么意思。”
“不用谢？”蔺玄意味深长地笑道，眼角淡红 ，看着即邪戾又魅惑。
“昨天晚上不是梦？”叶晨淡定地试探道。
蔺玄摇摇修长如竹的食指：“准确来说是梦与现实的结合。”
他低下头，嘴角上抬 ，依旧直直盯着叶晨，尾音拖长，话锋一转。“那个梦处于意识状态，和你的大脑连在一起，形成另一个虚拟现实世界，名为灯城。里面几乎都是一些杀人犯 ，或者有案底的，像你这种犯罪细胞匮乏的，比较罕见。”
叶晨脸色一黑，犯罪细胞匮乏？
蔺玄小酌几杯，继续缓缓道，“灯城选的是赎罪者，负罪值越高越容易被选，而且是从你生下来开始便算起。”
叶晨拿出手机，翻开昨晚的消息，定睛一看，皱着眉头吐出两个字， “100……”
蔺玄眼角微挑，有些出乎意料。
叶晨：“你也是？”他有强烈的预感蔺玄的数值不会低。
“嗯，但现在是九十，每赎过一次罪，你的值就会减少。”
“所以——百天后我就能解放？”
“被灯城选中，不仅仅是赎罪 ，还要接受裁决。”蔺玄娓娓道来，“赎罪两天一次，裁决随机，赎罪危及不了生命，但裁决死亡率极高。”
服务员陆续上菜，叶晨却没了胃口，他现在对蔺玄所说的灯城更感兴趣： “裁决是干嘛？”
“单人闯关，双人追杀游戏，或者多人模拟副本，都有可能 ，比如昨晚 ，我的任务便是杀掉那个小女孩，否则就要被别人追杀，任务一但失败，将被裁决有罪，有罪就是死亡，只不过死的方式千奇百怪。”
想起女孩血肉模糊的尸体，叶晨就不禁胃酸翻涌：“即便如此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你也下得去手？”
“手无缚鸡之力？” 蔺玄嗤笑一声，尽显讽刺，“那女孩我调查过了，神经质人格分裂，去年用老鼠药针管杀了自己亲弟弟 。
叶晨皮笑肉不笑：“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
“我说过了，不用谢。”蔺玄微微偏头，眼中满是戏谑。
…………
叶晨： “你进灯城多久了？”他既然懂这么多，肯定不会跟自己一样，刚进灯城，一无所知。
“两个月左右。”蔺玄漫不经心道 ，似是想起了什么，勾唇一笑，“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今天中元节。”
“谢谢，我还没蠢到连鬼节都不知道。”
“每逢过节，灯城都会给所有赎罪者特殊的任务。”
叶晨：…………
那不睡觉总行吧。
蔺玄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似的，幽幽地打破了他的痴心妄想。
“别想着耍小聪明，到了十二点，就算正站着上厕所也会睡着。”
“…………”
“听你的意思我很可能活不过今晚？”叶晨依旧面不改色，虽然嘴上陈述着死亡，但眼中丝毫没有恐慌。
“的确，新人存活率不高，但看在以后没准儿能成兄弟的份上，我倒是可以帮你。”
蔺玄托着下巴，眯眼笑道，继承了冉飞絮优良的颜值基因，他的五官精致得像最完美的雕塑，可那样一张漂亮的脸蛋露出的笑容却总透着一股子阴戾和疯狂。
这是个神经病！一个外表极具欺骗性的疯子！但他并不吝啬在叶晨面前展现真实的样子。
叶晨忽的哂笑一声，不知道在笑谁，“兄弟？你妈和你的爱好倒是相当独特。”
好在，他也有病，他不怕蔺玄。
蔺玄眼角几不可闻地一抽，随即嘴角又习惯性微微勾起，“我妈说，安全第一。”
叶晨： …………
安全你个头，你最不安全！
“您好，菜上齐了，请慢用。”
这时，一个服务员打开门，将一盘水果放到桌上。
两人噤声半晌，等服务员走后，蔺玄才重新打破沉默。
“灯城的世界并非完美，以前也出现过bug ，你大可将它看做一场游戏，除了单人模式也有多人组队，当然，任何事情利弊相伴，彼此信任还好，若喜猜忌，陷害……”，他微微眯起眼睛，眸色森然。
“大都死得很惨。”
“怎么组。”叶晨几乎可以确定蔺玄跟他说这么多就是为了引出这个话题。
“十二点，你呆着的地方便是你出现的地方。”
叶晨权衡再三，觉得也不是不可行，虽然蔺玄意图不明，性格怪异，但按照他的说法，那个世界的人应该十个有九个都是疯子，而且多个人总比一个人摸索好，待以后自己明白规则了，再另作打算。
他插起一块冰镇西瓜放入嘴中：“合作愉快。”
蔺玄看向叶晨的目光多了一丝欣赏，上半身往后微仰，“马上八点 ，你回去收拾下需要的物品，来我家。”
本以为叶晨知道真相后会害怕，或者会花很多时间考虑一下他所言的真实性，没想到竟然如此淡定，他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
“你家在哪？” 叶晨开始盘算如何跟母亲说这件事。
“枫林小区，离你家挺远，要不我开车送你。”
枫林区……A城人都知道那个小区住户皆是非富即贵。
“不用，我自己来就可以。”
“行，我让管家先将房间收拾好。”
管家………
叶晨暗自翻了个白眼，在他的世界，这种职业只存在于他妈看的霸道总裁电视剧。
“好的，谢谢，那我先回去了。”
…………
叶晨走后，蔺玄定定地看着翻转的木门，两侧唇角勾起，露出一抹好看的笑容，如果冉飞絮在这儿 ，都要怀疑这是不是她儿子，要知道她儿子从小笑起来都只扯一边，她一直都担心蔺玄嘴会不会歪掉。
“李叔，三楼那间客房收拾一下，我一个朋友要来。”
不，应该是，我亲爱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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