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过敏了。”沈殊吐出这句话时,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连眼神都未曾闪烁一下,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诸如“今天下雨了”这样最平常不过的事实。
他那张过分俊秀却总是缺乏表情的脸,在此刻昏暗跳动的灯光下,更像一尊精致却冰冷的玉雕。
朱乐淘立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蹦了起来,圆睁着眼睛,几乎要把脸凑到沈殊鼻子底下,连珠炮似的发问:“啥?过敏?对啥过敏?这鬼地方还有花粉吗?还是你偷偷吃了什么东西?海鲜?坚果?总不能是灰尘吧?”
沈殊微微后仰,避开他过近的距离,语气依旧平淡无波,甚至带着点敷衍的意味,清晰地吐出五个字:“你和谢策舟。”
“什么鬼东西?!”朱乐淘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感,“人的过敏源也可以是人吗?老沈你编瞎话也打个草稿行不行?这是什么新型人际过敏病毒吗?还是你单纯看我和老谢不顺眼??”
倚靠在墙边,一直抱臂旁观的谢策舟此时终于忍不住,从喉咙里滚出一声低沉的轻笑。
他慵懒地掀起眼皮,那双总是含着几分戏谑和深意的桃花眼,在沈殊那张冷脸上流转了片刻,才慢悠悠地开口,嗓音带着点独特的磁性:“你要是想的话,当然可以。”他故意拖长了尾音,成功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好奇又困惑的目光,然后才满意地笑了笑,补充道,语气里充满了意味深长,“毕竟——这世上无奇不有,谁知道呢,对吧,沈、殊~?”
他念出沈殊名字时,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像是在舌尖细细品味了一番,无端端地染上几分难以言喻的暧昧。
沈殊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缓缓转过头,那双漆黑的瞳孔像两丸浸在冰水里的黑琉璃,冷冷地聚焦在谢策舟带着笑意的脸上,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寒意:“想死的话,你可以离得更近一些,我没意见。”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像是在讨论天气,“反正这个副本,也不介意多一具能分头行动的尸体。”
“哇哦,这么凶?”谢策舟非但没被吓退,反而像是被勾起了更大的兴趣,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真的向前迈了半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到一个有些危险的程度,脸上的笑容越发张扬肆意,仿佛笃定了沈殊此刻不会真的动手,“好啦好啦,开个玩笑而已,至于这么认真吗,嗯~?沈同学脾气不小啊。”
空气中的火药味陡然浓烈起来,却又掺杂着一种让外人难以理解的、只存在于他们两人之间的奇特张力。
……
站在一旁的元佳,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在沈殊的冷硬和谢策舟的玩世不恭之间来回扫射了好几圈,忽然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她一把拽住身旁徐清时的衣袖,力道大得几乎要把人家的袖子扯下来,然后拼命拉着她往后倒退了好几步,直到感觉到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徐姐!徐姐!”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仿佛发现宝藏般的兴奋和激动,气音都带着颤,“你有没有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怪怪的?特别特别怪!”
徐清时正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两人,闻言挑了挑眉,嘴角弯起一个了然又带着点调侃的弧度,同样用气音回道:“cp感?”
“对对对对对!就是这个词!”元佳激动得差点原地跳起来,只能用猛点头来表达自己的赞同,眼睛亮得惊人,“你也看出来了?!我的天!这不是真的吧?这也太明显了!这眼神!这对话!这距离!”
徐清时略带得意地轻哼两声,拍了拍元佳的手背,一副“我什么没见过”的样子:“谁还没个年轻的时候?追番嗑cp那也是青春的一部分。再说了,我今年刚硕士毕业,满打满算也就比你们大两三岁,这点敏锐度还是有的好吗?这互动,标准模板了属于是。”
“你们俩……躲在这里偷偷摸摸地研究什么呢?”
一道清冷平静,甚至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声音突兀地插进了两个女孩兴高采烈的窃窃私语中,把全神贯注投入“科研”的两人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差点心脏骤停。
许宁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们身后,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眼神里带着一丝纯粹的询问,仿佛真的只是好奇。
元佳拍着胸口,大口顺气,惊魂未定地瞪了许宁一眼:“哎哟我的妈……许宁你走路能不能有点声音啊,人吓人会吓死人的!”顺过气后,她那分享的**立刻又占了上风,也顾不上许宁刚才差点把她送走,立刻迫不及待地、用更加精简的语言把自己的惊天发现分享给了他。
许宁安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目光随之投向仍在进行无声对峙、仿佛自带结界般的沈殊和谢策舟。他仔细地观察了几秒,那双总是显得有些淡漠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了一丝极细微的、名为“兴趣”的光。半晌,在元佳期待的目光中,他缓缓地、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评价:“有道理。”
三人迅速交换了一个“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的默契眼神,瞬间结成了坚固的“吃瓜统一战线”。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还杵在沈谢两人中间、兀自一脸茫然、挠着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显得格外明亮且多余的朱乐淘,心中同时升起一个无比强烈的念头:这孩子,真是有点……碍事啊!简直就像是在完美的构图里突然冒出来的一个不和谐像素点!
……
短暂的插曲和莫名其妙的“联盟”成立之后,现实的压力再次袭来。众人不得不重新将注意力拉回到寻找线索这件生死攸关的正事上。或许是因为刚才的小小“调剂”,或许是因为某种奇怪的竞争心,接下来的搜索效率似乎反而更高了,只是那三个刚刚建立起“革命友谊”的新晋观察员,眼神总忍不住像被磁石吸住一样,往某个方向飘,搜索的动作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半晌,空气中毫无征兆地再次扭曲,弹射出那道半透明的、散发着幽幽蓝光的系统屏幕,伴随着一种欢快又机械、听起来格外欠揍的电子合成音:
【叮咚!亲爱的玩家们~是否在寻找线索的过程中感到力不从心、头晕眼花、怀疑人生呢?是否需要一点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帮助呢?本系统贴心推出“线索直达”优惠套餐!不要9998!不要8888!只要1000铜币!没错!只要1000铜币!关键线索即可轻松带回家!童叟无欺,物超所值,限时抢购,错过今天再等一年哦!】
众人:“……”
一阵诡异的沉默在房间里蔓延。
朱乐淘的嘴角和眼角一起抽搐,忍不住对着空气挥了挥拳头:“这破系统是哪个无良商家设计的吗?!怎么还带中途插播电视购物广告的?!而且这价格是怎么算出来的?!抢钱啊!”
“不需要。”沈殊冷硬的拒绝声斩钉截铁地响起,没有丝毫犹豫。几乎在说话的同时,他已然俯下身,目光锐利地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最终定格在两个厚重书柜之间那道极不起眼的、几乎被阴影吞没的狭窄缝隙上。
他伸长手臂,修长的手指精准地探入那片黑暗之中,细微的摸索声后,指尖夹出了一张被折叠得皱巴巴、边缘甚至有些磨损的泛黄纸片。
他的动作流畅而笃定,仿佛早就知道那里藏着东西。
就在他将那纸张小心翼翼摊开的瞬间,那道讨人厌的系统屏幕再次不合时宜地闪烁起来,而那纸片上刚刚显露出的、密密麻麻的字迹瞬间变得模糊一片,像是被泼上了一盆脏水,又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无法穿透的马赛克,只能看到一片混乱的色块。
【检测到关键信息物品!触发问答机制!】
【请各位玩家先回答问题,回答正确即可查看清晰内容。】
【爸爸将它毁了,我也哭了。】
【请说出“它”具体指代何物。限时5分钟思考。】
【注:题干仅显示一次,对话不可再次播放。请谨慎作答。】
【A. 泡泡机】
【B. 一幅画】
屏幕上紧接着蹦出一个极其醒目的、鲜红色的倒计时器:04:59,数字一秒一秒地无情减少,那冰冷的“滴答”声仿佛直接敲在每个人的耳膜和心脏上,在寂静的房间里无限放大,带来一股沉重而逼仄的心理压力,空气都似乎变得粘稠起来。
“我觉得……”朱乐淘率先打破沉默,他摸着下巴,努力摆出一副分析推理的架势,“‘毁了’、‘哭了’……这两个词连在一起,感觉应该是情绪很强烈的词。一般小孩子,只有自己特别特别珍惜、特别喜欢的东西被彻底毁掉了,才会哭得那么伤心吧?得是心头肉那种级别的。”
“废话?这还要你说?”元佳正紧张地盯着倒计时,被他一打岔,没好气地白了他。
“元佳!你什么态度——”朱乐淘的火气“噌”一下就上来了,音量刚拔高,就被旁边的许宁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了嘴,后续所有的抱怨和抗议都被硬生生堵了回去,只剩下“唔唔唔”的闷哼声,脸很快就憋得通红。
“安静点,”许宁的声音压得很低,确保不会打扰到正在凝神思考的沈殊和谢策舟,他的手捂得很紧,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没看见他们在想答案吗?你想挨揍我可不想拦着,也拦不住。事先声明,你要是因为多嘴而被打了,别指望我和徐姐会帮你求情或者收尸。”
朱乐淘挣扎的动作瞬间僵住,他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沈殊那张仿佛结着冰碴子的侧脸,又偷偷瞄了一下谢策舟那虽然笑着却更让人心里发毛的表情,权衡了一下双方战斗力差距,立刻识时务地蔫了,乖乖闭上了嘴,还用眼神表示自己绝对保持安静。
徐清时皱着眉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目光紧紧盯着屏幕上那行短短的字——“爸爸将它毁了,我也哭了。”她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试图捕捉其中可能隐藏的情绪和线索。
“那个……沈弟,谢弟……”她犹豫地开口,觉得连名带姓地叫有点生硬和疏远,但在这种环境下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更合适。
“直接叫名字就行,或者随你怎么叫,”谢策舟似乎总能轻易看穿别人的窘迫,他转过头对徐清时笑了笑,语气随意,“‘谢弟’什么的还是算了,听起来怪别扭的,好像我年纪很小似的。”
“哦,好,”徐清时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推论,“我觉得……这个‘它’……应该是画。泡泡机更像是一个玩具,玩伴,被弄坏了,小孩子可能会生气、会委屈、会大哭大闹,但题干里的‘哭了’,结合前面‘毁了’这个充满否定和暴力意味的词……感觉‘画’更贴近一种……心血、梦想或者某种内心寄托被彻底摧毁后的绝望感。那种哭泣,可能不仅仅是伤心,更多的是无力、痛苦和崩溃。”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分析得有道理,语气也渐渐笃定起来。
沈殊听完,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只是极淡地“嗯”了一声,仿佛这只是个无需讨论的结论,抬手就朝着虚拟屏幕上的选项点去。
徐清时猛地一愣,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拦:“哎?等等!沈殊!万一是错的呢?!”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因为自己的分析导致错误选择引来什么可怕的惩罚。
沈殊的手指已经稳稳地按了下去。他侧过头,看了徐清时一眼,眼神依旧平静无波,甚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般的口吻,清晰地说了三个字:
“我信你。”
“……”徐清时所有到了嘴边的惊呼和劝阻瞬间被堵了回去。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小石子,在她心里猛地荡开一圈强烈而复杂的涟漪。那感觉不仅仅是惊讶,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这酸涩从何而来?她一时竟无法分辨。是为这突如其来的、近乎盲目的、毫无保留的信任而感到的震撼和……一丝感动?还是因为这份沉重的信任,隐约触动了那些被死死封存在脑海最深处、关于来到这个诡异世界之前的、支离破碎的记忆残片?
她拼命试图去捕捉、去回想,脑海中却只剩一片混沌的空白和尖锐的刺痛,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被连根拔起,彻底抹去,只留下一个空洞而疼痛的烙印。她的脸色微微白了一些,下意识地握紧了拳。
【叮!回答正确!恭喜各位玩家!奖励……嗯,暂时没有实物奖励哦~!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系统的电子音欢快得更加欠揍,充满了戏弄的味道。
【……骗你们的啦!奖励‘查看完整小纸条’权限一份!是不是很贴心?】
“……”朱乐淘对着空气用力地挥了一套组合拳,气得牙痒痒,“我靠!这系统绝对是在耍我们!而且我有证据!它绝对有自主意识!还是个乐子人!等老子哪天能碰到它实体,非把它拆了不可!”
没人有空理会他的无能狂怒。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在那张终于变得清晰无比的泛黄纸页上。
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用的似乎是红笔,但那颜色暗沉得近乎褐色,像是干涸已久的血。
笔触极不稳定,时而用力到划破纸背,留下深深的刻痕,时而凌乱颤抖,潦草模糊,通篇都透着一股几乎要溢出纸面的、强烈到令人窒息的无助、愤怒和绝望。
其中有几句被用更大的字体、更重的力道反复描摹书写,力透纸背,仿佛每一个笔画都凝聚着无声的尖叫和嘶吼:
【为什么别人可以?】
【有这时间,为什么不去复习?】
【我都是为了你好。】
【当初就该在你出生的时候掐死你。】
【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再看看你。】
【小孩子锁什么门?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你要什么自尊心?你的成绩就是你的自尊心!】
【你是傻子吗?猪都比你聪明!这都不会?】
【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每看清一句,玩家们便感觉自己的肩膀猛地向下一沉,仿佛有无形的、冰冷沉重的巨石轰然压了下来。一句,两句……重量疯狂地叠加,空气变得如同胶水般粘稠厚重,严重阻碍着呼吸。
胸口发闷,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连最简单的吸气都变得异常艰难,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徐清时和元佳已经需要微微张嘴,脸色发白地小口喘息。
几个男生的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显然也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当最后那两行触目惊心、充满了恶毒诅咒意味的“去死!你怎么不去死!”彻底映入眼帘时,那沉重的压力几乎达到了顶点,与此同时,一阵细微的、极力压抑着的、却因此显得更加痛苦绝望的啜泣声,毫无预兆地在每个人耳畔最深处直接响起!
那哭声断断续续,气若游丝,仿佛来自极其遥远的地方,又仿佛就近在耳侧,甚至能感觉到那冰冷的气息吹在耳廓上的幻觉。
它分明就在这个逼仄的房间里回荡,可当你惊恐地抬头四顾,除了身边同样脸色惨白、惊疑不定的同伴,空无一物。哭声真实得令人头皮发麻,汗毛倒竖,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委屈、恐惧和彻底的绝望,疯狂地搅动着每个人的神经,制造着最深层次的不安。
哭了不知多久,那哭声渐渐微弱下去,气息奄奄,转而变成一种模糊不清的、夹杂着痛苦抽息的呓语。
沈殊集中起被压力和恐惧分散的全部精神,屏息凝神,才勉强从那些破碎的气音中捕捉到几个断断续续的音节:“为什么……不……喜欢我……我好痛……全身都……好痛……”
话音到此,如同被一把锋利的刀骤然切断。
下一秒,如同潮水骤然退去,又像是有人猛地关掉了施加压力的开关,那令人窒息的重压、那萦绕不散、折磨着耳膜的哭声和呓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玩家们劫后余生般剧烈而急促的喘息声,以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回响,证明着刚才那恐怖的一切并非幻觉。
几秒钟后,那道幽蓝色的系统屏幕再次亮起,冰冷的电子音毫无感情地宣布:
【客厅、浴室区域已解锁,玩家可自由进入探索。】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