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落雨最难挨,又湿又冷,裹一层又一层衣服,但每层都被湿冷穿透。
“江今澄,江今澄。今天把你秋衣秋裤穿上,最低气温零下五度,不穿你就等着冻死吧。”
边兰今天起得早,还没到平时起床时间就把江今澄叫了起来,美曰其名防止堵车。
“知道了知道了。”
没开灯前,人的感官似乎也被封闭,听不见一点下雨的声音。边兰强制开灯后,啪嗒啪嗒雨落在防盗窗上格外清晰。
要她说,冬天天亮得晚,就该取消早自习,再不济七点开始早读也行。六点半狗都没醒呢。
“快点刷牙洗脸啊,下雨天车多,迟到了又鬼喊。”
“哦。”
她眼睛都没怎么睁开,只留出一条缝看清路。
饭到嘴里是什么味她也尝不出来,起太早不饿只是咽下去留着上午消化。
天色灰蒙,透光方格错落开来也没能稀释浓墨般的天色。平时她早出晚归遇不上多少人,现在一看,家里有小孩上学的住户实在不少。
刚倒好车,还没来得及打暖气,车里冷得座椅都硬邦邦的。
“你要不要坐前面,前面暖风大一点。”
“下次吧。”
江今澄不想下车再重新开车门,身上热气可经不起冷风连吹两次。
“怎么不走?”
她放好书包和伞等了一会儿,见江建明没有开车的意思。
“等人。”
“等谁?我妈吗?”
边兰没说今天一起走,也很久没和他们一起走。一是不顺路二是要早起,因为要先送江今澄学校,除非大暴雨或者大暴雪,边兰都是骑电动车上下班。
“不——”后一个字还没出口,江建明瞥到后视镜,在车门被拉开前快速说道:“来了。”
刚聚起来的一点暖意,顷刻消散了。风灌进来,还没醒的脑子也吹得一激灵。
男生长腿一跨,低头坐了进来。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江今澄也刚下来。”
有时候,小孩只是大人的借口。小时候做客不想聊了说江今澄嚷嚷要回家,大了说她要上补习班。现在还要说她起得晚。
呵。江今澄歪了下嘴角,没笑出来。
“你妈妈跟你边阿姨说过了,以后你就坐我们家车一起去吧。冬天那么冷天也没亮,反正住一起也方便。”
“啊?以后都一起吗?”
那岂不是两眼一睁就要见到许松年,她没擦干净的眼屎、没梳好的头发还有忘擦的嘴,都有可能被关系还停留在需要注意形象阶段的许松年看见。
“差不多,等你考完期末。”
江建明轻打转向灯,江今澄脑子也跟着车转了一圈才平稳点。
一偏头,许松年双手环抱着书包,一副怕人抢走的模样。
“你要不,放座位上?”
她伸手把自己书包往回揽,空出足够地方留给许松年。
“谢谢。”
两个人书包都没装什么东西,靠在一起倒是意外平衡。
雨天车多,实话,江今澄又在校门口之前下了车。
“晚上你和江今澄一起出来吧,以防找不到车。”江建明扭头叫住许松年。
“行,谢谢叔叔,晚上见。”
“诶,晚上见。江今澄那车门没关紧,你再关一下。”
他绕到另一侧重新关好车门,转身江今澄已经到了人行道上。
许松年撑伞快步跟了上去。
“怎么不等我?”
雨下得细,落在伞上也没多大声响,但衣袖却渐渐深了颜色,潮乎乎的。
“你不跟上来了吗?”
她把伞往斜上方打了点刚好能看到许松年的脸又不至于淋到雨。天还没有亮,估计亮了也阴着。
天色像没冲开的颗粒,颜色时浓时淡还夹杂亮晶晶的雨丝,雨丝落在人发间并不下滑,路灯照到,像发光的露珠。
“要跟我打一把吗?”
他垂眸看向江今澄缩得只露几根手指在外的袖口,冷风吹得人皮肤发红发涨,指关节也会僵硬。
“不用,你还是自己好好打伞吧。”
江今澄抬手指向他的肩膀,肩头红色条纹已被浸湿成暗红色。
他半个身子都在外面还一起打,忘了上次她差点淋死。
“哎对,你能不能把我饭卡给我哥?”
饭卡就在校服口袋里,她伸手递给许松年。
“做什么?”
“你先拿着,这么冷的。”
离了口袋的温热消散快得好比干到裂开土地上的一滴水,僵硬从指尖逐渐向上蔓延。
“抱歉。”
在僵硬蔓延到手掌前,又回到了装有暖手宝的口袋,许松年接过她的饭卡。
“你让我哥刷我卡吧,以前他帮我打饭都是周末我妈转他,感觉自己吃饭都被人盯着,怪难受的。”
“反正我们俩一起上学,你帮我给他然后中午再还我,就不用我妈给他转钱了。”
“你这不是银行卡吗?平时刷卡应该也能看到你消费记录。”
饭卡有两种,一是手机和学校窗口充值,二是直接用银行卡绑饭卡。刚入学时在边缘强烈建议下办了银行卡,理由是除了食堂其他地方也能用。
同样坏处就是,流水透明。
“额,不一样。怎么,你不想帮我?”
江今澄歪头反问。
“没有,我到班里就和他说。”
他换了只手撑伞,冬天衣服穿得厚,他们走在一起难免碰到,但也因为穿得厚,只能感觉到衣服被挤压。
和许松年说或许也没什么,不然显得她确实有点莫名其妙。
“其实,我是怕我哥和我妈说我坏话。”
“你知道我哥最喜欢添油加醋,偏偏他说什么我妈都信,跟圣旨一样。所以,他最好和我妈少接触。”
同样的话江今澄说出来和边缘说出来就是不一样,边缘就是哪天逃学,边兰也会夸人家劳逸结合。
“但我没听他说你不好。”
刚入高中,许松年和边缘不同班,但在同一个化学老师手下当课代表。因成绩差不多,常暗戳戳比较,后来球馆偶然遇见打了个球,一来二去也算得上相熟。
再后来高二分进同一个物化班,才算得上正式交朋友。
但边缘真的没怎么提过江今澄,少到许松年有时都忘了他还有个表妹。
“说明你们关系一般。”
不是关系一般,怎么会连一句真话都没有。
她其实有继承边兰说话的刻薄天赋,只是关系好的不多,所以鲜少这样表现。
许松年愣了一下,随后笑道:“好吧,那我们关系应该比你哥好一点。”
“我说的是事实,不是说他坏话。”
江今澄反应很快。
“好,那刚刚的话要转达给他吗?”
“啊,不用,我解释给你听的。”
问这么仔细,不会江今澄以前和他说的话也都说给边缘听了吧,那她可真是四面漏风,全无遮掩。
梧桐叶落得差不多,路灯明晃晃照着,依然化不开浓重的天色。路尽头的教学楼灯火通明,走廊人来人往,正对的楼梯口似乎也站个人。
“那晚上还是西楼梯见,你快点收拾,我在垃圾桶旁边的香樟树等你。”
“放心。”
似乎也没什么要交代的了,江今澄用伞隔开她和许松年之间的距离。
越靠近教学楼车停得越紧凑,毕竟谁都想少走点路。
马上要到岔路口,江今澄觉得再不说就要来不及了,她还是有点不放心。
隔在他们中间的伞移到左侧,带有水汽的风从中穿过,她面上湿漉漉,睫毛似乎也挂了水珠,看人不甚清晰。
“你平时不会什么都和我哥说吧?”
“当然不会,怎么了?”
许松年很笃定地否定。
“嗯,就是,虽然我们三个人彼此认识,但我们两个人是朋友,那聊天什么的就是我们之间的事,不能有第三个人介入。”
“当然你和我哥聊什么我也管不着,那是你们之间的事。”
保密是两个人做朋友之间最基本的要求,如果说的什么话都会被别人听到,那也没有非和这个人当朋友不可的必要。
许松年听完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可能觉得她太幼稚,太较真。无所谓,她当下就是这么想的,以后回想觉得现在怎么怎么样,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行,那我先走了,晚上见。”
她摆摆手要走,又被许松年叫住。
“那边有个人一直看你,你同学吗?”
车棚灯泡亮得刺眼,透过水蓝色塑料棚照下来倒是柔和许多。台阶上确实站了一个人,但他们之间还有几米距离,江今澄看不清脸,撑伞往前走了几步。
“方便蹭个伞吗?早上走得急。”
车棚到教学楼还有几十米距离,跑过去的话,身上确实会淋湿。江今澄抬头看了眼今天撑的伞,不太大,但两个人应该也行。
“可以。”
虽然不熟,但人家主动开口,江今澄也不好让他淋雨跑回去。
“你同学?”
语气和刚刚完全不同,像被冷风卷走独属人的温热,只余单纯的声调起伏。
许松年冷不丁冒了一句,江今澄还以为他已经走了。
“对,同班同学,他是我们班物理课代表温——”
自从上次在小卖部忘了给方砚清引见边缘和许松年,江今澄回去在脑中想了好久,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她肯定会说得落落大方。
但怎么被抢话了。
“我是温天南。”
——
许松年没接话。
他见过这个男生,和江今澄同桌一起从食堂出来商量买奶茶那次。
江今澄应该和这个温天南不熟才是,怎么会同意和他一起打伞。
“他是我邻居,许松年。他读高三。”
最后一句像是临时补上去,中间顿了两秒。
温天南接过她补的这句话打了个招呼:“学长好。”
台阶在香樟树旁,遮住不少风雨,淅淅沥沥的雨幕他们身后。许松年撑着伞,风一吹,树叶晃下的水珠就噼里啪啦响。
这声响没有规律,听得没由来让人觉得烦。
许松年第一次发现,原来江今澄身边有这么多他从没见过也没听过的人。他离江今澄的生活很远,也很微不足道。
“我送你过去吧。我伞大,不容易淋着。”
“不用了,高三教学楼远,我怕耽误学长你学习。”
江今澄不喜欢和他打一把伞,因为身高差他不弯腰低头江今澄就要淋雨。
她应该还有伞吧,许松年记得江今澄伞很多。
下一秒,江今澄把伞高举过温天南头顶,她转头对许松年说:“还有三分钟打铃,你快走吧,晚上见。”
“学长再见。”
男生轻声和他说,同时上了层台阶接过江今澄的伞,和她挨得很近一起往教学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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