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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湿巾

她应当装得很像,进门时候班主任还关心地问感冒怎么样了。

那自然无事,因为装的。

早上睡过头,早自习下课江今澄也不困,继续吃着她的煎饼果子。

麻团分给了周期和方砚清。

装麻团的袋子给了方砚清,周期用的是前桌昨天拆泡面剩的软薄膜捏着吃。

没有塑料袋哗哩哗啦的声音,简直就是上课偷吃的绝佳材料。

她正想着怎么开口向前桌收集这样不脏手又悄无声息的好东西,周期又用胳膊肘捣了捣她。

“江今澄,你错题集写了吗?借我抄抄。”

错题集是年级统一要收的作业,和语文读书笔记一样每周送到阅览室。属于他们糊弄老师,老师糊弄领导的形式作业。

“写了。”

自从盛意找她换位和钟淇淇做同桌,近两个星期,江今澄几乎没看见周期写过作业。

不过她和周期交流也不多,一开始把作业给人家抄,现在不给了更奇怪。

江今澄低头从桌洞掏出错题集推到周期桌上。

“你好歹写点吧,整天抄人家江今澄的,老师万一看出来怎么办?”

方砚清从稀里哗啦的塑料袋声中插了句话。

“不会查那么仔细的。”

周期单手翻开错题本,偏头还想问江今澄英语课后习题有没有写,却撞上方砚清直勾勾的眼神。

方砚清的长相乖巧,但实则有棱有角,时常语出惊人说些周期都觉得冒昧的话。

是个很容易用外表欺骗别人的女生。

她慢斯条理扒拉塑料袋,像是全然不知她看向周期的眼神满是审视。

周期被看得不好意思,用小臂把靠着椅背的江今澄扶正挡住方砚清的视线。

江今澄只顾着吃煎饼果子,完全没抬头注意方砚清和周期怎么了。突然被周期扶正,她还有点懵,薄脆晃出来掉在了校服上。

旁边两人都异常安静。似乎刚刚扒拉塑料袋的声音只由她一个人发出来。

“怎么了?”

周期自顾自翻着错题本,方砚清像是刚晃过神来一样,合上历史书问江今澄:“我吃好了,你这纸团子要扔吗?我顺便帮你带走。”

那是她捏走薄脆团的纸团子。

江今澄点头有些滞后,方砚清已经抓着她的纸团子起身走向后门。

气氛有点奇怪,但江今澄不知道为什么。

他们体育课本来排在下午,但上午最后一节课的老师有事,这样一调,他们体育课上一半就能溜去食堂吃饭。

说不定会比高三和初中部还早。

一中的体育课很宽松,集合做个操之后解散各自玩各自的。

江今澄以往都是一个人找个树荫下长椅坐着,或者去学校的其他角落探险。

医务室后面的葡萄长廊,北门围栏方便递外卖的豁口,还有教师公寓楼下格外丰富的自动售货机。

方砚清穿梭在各个方向散开的人群中,直直地跑过来拉住她问要不要一起去看台上坐着。

“都有谁啊?”江今澄问。

方砚清说了两个人名,江今澄有些印象。是坐在第一排的两个女生,关系很好,几乎每次路过都是叽叽喳喳在聊天,常常笑得前仰后合。

她应下。

确实是像小麻雀一样的女生,即便江今澄和她们完全不熟悉也能聊得很愉快。

看台后面留了一条很窄的小路供大型活动候场,紧挨着小路的就是学校围栏。围栏外种着香樟树,这个季节的香樟树还很茂盛。

枝叶郁郁葱葱,江今澄和她们坐在最高一阶的看台上,树影摇晃,光斑细碎。远处是万里晴空,风中跃动的,不止正在流逝的夏天。

“哎,我们想先去吃饭,待会人多了。”

咯咯的笑声戛然而止,她们站起来征求方砚清和江今澄意见。

“好呀,我也得去一楼等人了。”方砚清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沙尘。

方砚清一直和一楼班级的女生玩得好,江今澄见过不少次那个女生给方砚清送奶茶。

江今澄扶着栏杆起身,正想说那她也去吃饭,扎着麻花辫的女生突然问她:“诶,江今澄,你要跟我们一起走吗?从这走去食堂还有一段距离呢。”

四人和两人聊天都是很好的组合,但三人就比较尴尬,更何况她是不熟的那个。

还有就是,她突然想起来忘和边缘说她调课了。

现下高三下课铃还没打,她也不知道边缘具体哪班,没法告诉他今天会提前下课,只能照常等边缘打好去吃饭。

“不了,你们先去吧,我想先去个厕所再去吃饭。”

“行,那我们先走了。”

一番推拉过后,四个人朝三个不同的方向走去。

上厕所当然是借口,她只是不好意思和她们一起走。

从看台下来才发觉太阳那么晒,操场旁边摆了几台乒乓球桌,于是就变成篮球网球羽毛球排球乒乓球还有雪球山楂的什么球都有场地。

远,真的远。

江今澄每次在长椅坐着思考人生都选离门最近的,现在往门口走漫长得像是她回家爬四楼。

已经有不少人结伴往食堂走。南门北门间隔不远,操场空旷,稍微大一点的动静都能听见。

“你中午吃什么?”

“鸡排饭。”

“你怎么又吃鸡排饭?”

“哎,你吃什么?”

“我出去吃。”

钥匙叮叮当当碰撞借着风落在江今澄耳边,还有无数给他的嘱托。

“回来带瓶可乐。”

“我要薯条和鸡块。”

“我要烤冷面。”

“吃吃吃就知道吃,不带。”

又是一阵嬉闹,江今澄渐渐听不见那个拿着钥匙走远的人如何回应。

等她走到北门,人已经变得很多,她正好也不急,干脆慢慢走。

学校把喇叭安在了墙面上,以往让她翘首以盼可以吃饭的铃声此时吵得即便堵住耳朵,也能从细缝挤入耳中。

等她放下手指再涌入耳朵的,是无数的絮语。

絮语没有任何起伏,听久了甚至会习惯。本该让人感到烦躁的事情,因为不能改变,所以会习惯也就能接受。

“哎,你觉得今天吃米线的人多吗?都下课几分钟了咱俩还在路上,待会买不到米线你跟我妹道歉去。”

“我的错我的错,我就不该把手表给你,你看了也是白瞎。”

江今澄只有上课时候戴眼镜,平时看什么都有点朦胧。

故而辨认一个人不是靠长相,而是通过背影走路姿势说话的小动作,说话声音,甚至于跑步步子的轻重缓急。

他们应当背了什么东西,一下又一下地打在硬挺的校服布料上。

“你看那人像不像你妹妹。”

带着喘息的声音停了。

“像什么像,那就是她。”

她很明显吗?

江今澄没有转头,但刻意走得更慢,以至于被挤到路牙石上。边缘侧着身从人群挤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你调课了吗?怎么从操场出来。”

“嗯,临时调课,忘和你说了。”

许松年背着羽毛球拍晚了边缘几步,人群稀疏很多,江今澄偏头能看到全无遮挡的许松年。

她没有和许松年打招呼,许松年也没有和她说话。

对视一眼再默默移开,似乎成为他们在边缘面前的打招呼方式。

“走,吃饭去。你知不知道,我们俩为了给你买米线,从羽毛球馆跑来的,你知道多远吗?能不能请哥喝个水。”

铺垫了这么多,最后一句才是真话。

“行行行,你身上都是汗,离我远点。”

这个季节不知道羽毛球馆有没有开空调,但边缘确实一身汗,短袖领口都是湿的。

“没事,我中午去班里换一件。”

他不好意思地抬手想擦擦脖颈,发现没带纸,还是江今澄递了包湿巾过去。

边缘抽了一张出来剩下想递给许松年,一转头瞥见许松年浑身上下清清爽爽,只额头出了点汗,还是因为有缕头发格外粗。

“你是不是虚啊,身上一点汗没有。跟你打几下就累,在那坐了半节课,害得我去隔壁班人打。”

许松年背着羽毛球拍,气定神闲地接过湿巾,细细擦了脸和脖子,把剩下的又递回边缘手中。

“你太菜了,我不想跟你打。”

这是便携的小包湿巾,总共也没几张,抽了两张之后就瘪了下去。

边缘一摁就嘎吱一声,配着旁边许松年不知道在装什么的表情更气人了。

“你就装吧你。”

——

“你晚上怎么回家?公交车好像停运了。”

“我带了手机,扫个电动车就好。”

“哦,这样啊。”江今澄轻轻点头,抿着嘴,像开心又像不开心。

学校好像不允许带手机吧,江今澄想问又怕这话题不能早点结束,还是闭嘴吧。

“我总不能跑回去吧。”

“有道理,有道理哈。”

江今澄不知道怎么圆下去,她下意识后退两步想躲避许松年的目光,怕他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后退时鞋跟抵到了路牙石,撞得她脚后跟还有点阵痛。

身后的绿化带刚修剪过,很浓的青草味。

江今澄吸了一口气觉得她像头牛,满肚都是青草味。

“你俩干什么呢?吃不吃饭了?”边缘一回头发现没一个跟上来。

“那个,我哥叫我了,我先过去。”

她抬手指向边缘,像试探又像提醒。

空气总是流动得不及时,痛感也是。待她跑到边缘身边,后脚跟那一点阵痛才扩散开。

她今天没有拉校服拉链,跑起来风会鼓满衣服,金属拉链砸在许松年手背上。

他也有点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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