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南的七月末,暑气在缙云县的山水间氤氲不散,黏稠而沉闷。纪念攥着转学证明的书角,站在缙云一中的门口,手心的薄汗几乎要将纸张濡湿。教学楼是有些年头的苏式风格,墙皮在湿热的空气中斑驳脱落,像一幅褪了色的地图。
班主任李老师是个面容和蔼的中年女人,简单交代后,便领着纪念走向高二(三)班的教室。走廊里回荡着混杂的早读声,越是靠近教室门,纪念的心跳就越是清晰。她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后颈修剪得短短的发茬——那是她抗议转学失败后,赌气剪的鲻鱼头,此刻却成了她与这个新环境格格不入的证明。
教室门被推开的瞬间,嘈杂声略低,几十道目光投来。纪念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睫,她164公分的身高在南方女孩里不算矮,此刻却只想把自己缩得更小。
“同学们安静。这是新转来的纪念同学。”
稀稀拉拉的掌声中,纪念抬起头,声音轻软:“大家好,我叫纪念,请多关照。”她的目光快速扫过教室,像受惊的小鹿。
李老师指向最后一排靠窗的空位:“纪念,你先坐那里,许知意前面。”
纪念抱着课本穿过过道。她的新同桌是个看起来活力满满的女生,朝她眨了眨眼,用口型无声地说“嗨”。这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而在她身后,那个名叫许知意的女生,正支着下巴望向窗外。173公分的修长身形让她在座位上依然显得挺拔,浓密的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白皙的颈边。午后的阳光为她勾勒出一圈光晕,侧脸的线条干净利落,带着一种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疏离感。
纪念坐下时,木质课椅发出“吱呀”一声。她慌忙稳住身子,一股清冽的薄荷气息却悄然钻入鼻腔,巧妙地安抚了她周身的燥热。这味道,来源于身后。
数学课如同预想般艰难。三角函数像是天书,纪念的笔尖在笔记本上无助地划动,焦虑感让她额角渗汗。正当她对着练习题发愣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课桌缝隙间递来一张淡黄色便利贴。
她接过纸条。上面是三个力透纸背的蓝色字迹:“慢慢来。”
字迹洒脱,语气简洁,像它主人给人的感觉,冷静中透着奇异的安抚。纪念捏着纸条,极轻地点了下头。
下课铃响,纪念松了口气。她犹豫着要不要道谢,回头时,后座已空,只余那阵薄荷香。前排那个活泼的女生却立刻转过身来,笑容灿烂:“嘿,我叫陈炎炎!刚才就想跟你打招呼了。数学很难吧?别怕,以后有不懂的可以问我,虽然我也不一定懂,哈哈!”她快人快语,像一团温暖的小火焰。纪念注意到,靠窗的位置,还有一个气质沉静、身材高挑的女生,正合上一本书,朝她们这边温和地笑了笑。陈炎炎顺着纪念的目光看去,补充道:“那是宛安,我们班的大学霸,人特别好。”
纪念的心头一暖,轻声回应:“谢谢你们。”
语文课上,又一张绿色便利贴递来:“你的名字,很好听。”
纪念的心被羽毛拂过。她趁老师板书时回头,许知意正低头看书,长睫垂落,神情专注,仿佛一切与她无关。阳光洒在她脸上,纪念看清了她清晰的眉眼和薄薄的嘴唇。
纪念在纸条背面写下“谢谢。你也是。”递了回去。她感觉到纸条被抽走,然后,身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气音,像一声轻笑。
下午自习课,蝉鸣鼓噪。纪念被物理题难住时,一张写着“哪题?”的蓝色便利贴如期而至。随后,三张粘接起来、写满详细步骤的纸条被递回来,关键处还有小小的箭头和图示。
对照着步骤,纪念豁然开朗。这不仅仅是解题,更是一种无声的支撑。她再次回头,许知意正望着窗外的蝉鸣,嘴角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柔和。纪念注意到,她那束起的黑色长发,光滑得像一匹缎子。
放学时,教室沸腾起来。纪念收拾书包,看到许知意已利落地将书本收进一个简单的帆布包,长腿一迈,便融入了离开的人群,背影高挑而独立。陈炎炎则拉着宛安过来,热情地问纪念住在哪条街。纪念发现,许知意的桌面上干干净净,但那几张便利贴,却被仔细抚平,夹在了那本文言文翻译书里。
走出教室,热风扑面。在陌生的喧嚣中,纪念却清晰地记得那股清冽的薄荷气息,陈炎炎温暖的笑容,宛安静谧的注视,以及便利贴上力透纸背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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