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鸟市的盛夏总带着股黏腻的焦灼感,正午过后的热浪把柏油路面烤得发软,蒸腾起的沥青味混着街边槐树叶被晒蔫的气息,像张无形的网,沉甸甸地罩在整座城市上空。
老城区的电线在热风中微微耷拉着,蝉鸣声从巷口那排老槐树上泼洒下来,嘶啦嘶啦地割着凝滞的空气,偶尔有骑着电动车的路人经过,轮胎碾过融化的柏油,留下两道转瞬即逝的浅痕。
就在这被暑气浸透的午后,一只蓝鸟突兀地出现在街角。
它羽毛是极浅的天蓝色,翅膀边缘泛着细碎的银辉,像是把初夏的月光揉进了羽梢,尾羽展开时像一柄小巧的折扇,掠过空气时几乎听不到声响。
它不似寻常野鸟那般聒噪,只是安静地掠过南鸟市的街巷,从百货公司的玻璃幕墙旁飞过,翅膀在反光中映出短暂的残影。
又停在老邮局的铜制门牌上,歪头看了两眼褪色的“南鸟市邮政”字样,随即振翅,朝着城南那片鳞次栉比的居民区飞去。
没人注意到,它飞过一辆停在便利店门口的黑色机车时,一根泛着银光的羽毛从尾羽间脱落,像片轻盈的雪花,慢悠悠地落在了机车的真皮坐垫上,被阳光晒得微微发烫。
蓝鸟没有回头,径直朝着便利店门口站着的少年飞去。
那少年叫陈夏,刚从冰柜前转过身,手里还攥着一瓶冰镇的阿萨姆奶茶。
他穿着南鸟一中的高中部校服,黑色的主调上缀着藏蓝色的条纹,领口和袖口的滚边是同色系的,胸前别着的校徽在阳光下闪着光——那是一只展翅的蓝鸟,翅膀线条流畅,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布面上飞出来。
陈夏的模样生得很出挑,皮肤是冷调的白,被盛夏的阳光晒久了,也只是透出一点淡淡的粉。
他的眉眼长得很开,眼尾微微上挑,却因为眼神太过清冷,添了几分疏离感。最打眼的是他脸上的两颗痣,一颗在右眼尾下方,像颗小小的墨点,另一颗在嘴角右侧,不笑的时候不太明显,笑起来时会随着唇角的弧度微微上扬,添了点烟火气。
只是此刻,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睫毛很长,被阳光照着,在眼下投出一小片细碎的阴影,像是沾了些阳光的碎末。
蓝鸟朝着他的脸庞俯冲下来时,陈夏几乎是下意识地偏了偏头,动作快得带着几分惊险。
他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只蓝鸟,冷漠的眼底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一丝极淡的惊澜,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蓝鸟像是满意了他的反应,扑棱了两下翅膀,落在了便利店旁那棵枯树的枝桠上。
那棵树不知枯了多少年,枝干光秃秃的,只有顶端还残留着几片蜷曲的枯叶,在热风中微微颤动。
蓝鸟歪着头瞅着陈夏,黑豆似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在打量什么。树影被夕阳拉得老长,铺在地面上,和便利店的阴影交叠在一起,蝉鸣声从远处传来,依旧是那副撕心裂肺的模样。
陈夏抬头瞥了蓝鸟一眼,喉结不动声色地滚了滚,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蓝鸟?”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冽,刚出口就被卷过街角的热风打散了,像是从未存在过。他没再多看那只鸟,转身走进了便利店。
便利店的冷气扑面而来,和外面的热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陈夏径直走向冰柜,动作熟练地拉开柜门,一股白色的冷气瞬间涌出,扑在他的脸上,让他微微眯了眯眼。
他弯腰从里面拿出一瓶阿萨姆奶茶,瓶身冰凉,很快就在他的指尖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
走到收银台前时,他注意到柜台后的风扇正有气无力地转着,扇叶上积了层薄薄的灰,吹出来的风都带着股温热的气息。
收银台后的老板是个中年男人,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看到陈夏过来,刚想开口打招呼,就见陈夏从口袋里掏出四枚一元硬币,放在柜台上,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老板,四元刚好。”
老板伸手去拿硬币,指尖不经意间触到了陈夏的指腹,那股凉意让他愣了一下,脸上的笑都僵了一瞬,顿了顿才说道:“欢迎……下次再来。”
陈夏没应声,只是拿起奶茶,转身走出了便利店。
刚迈出店门,热浪就再次包裹了他,他拧开奶茶的瓶盖,琥珀色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着股浓郁的奶香味,凉意刚漫到心口,就被周遭的热气瞬间融化了。
他仰头望了一眼天边,夕阳正把云朵烧得通红,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连带着空气都仿佛染上了暖色。
“好热……”他低声抱怨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时,映出他冷淡的眉眼。
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17:40,他看了一眼,便把手机塞回了书包侧袋,拉链拉到一半,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雀跃声:“陈夏!”
陈夏回头,就看见一个穿着同样校服的少年朝着自己跑来。
那少年染着一头惹眼的白发,阳光照在上面,泛着浅金色的光泽,跑起来时,头发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像是顶着一头细碎的光。
他的书包斜挎在肩上,黑色的书包带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蓝鸟挂件,是布艺的,翅膀上绣着银色的线,跑起来时跟着动作左右摇摆,很是显眼。
这是年尘,陈夏的同班同学,也是他为数不多能称得上“朋友”的人。
年尘长得很讨喜,圆圆的脸,眼睛很大,笑起来时会弯成两道月牙,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浑身都透着一股爽朗的少年气。
看到年尘,陈夏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了一点,虽然很淡,却足以让他那张清冷的脸柔和不少。
年尘跑到他面前,停下脚步,微微喘着气,单肩挎着书包,笑着问道:“你怎么在这?”
陈夏看着他那头白发,眼神里透出几分惊愕,他上下打量了年尘几眼,挑眉,语气里带着一丝疑惑:“年尘?”
年尘用力点了点头,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得意地撩了撩自己的白发,像是在炫耀什么宝贝:“对啊,就是我!怎么,认不出来了?”
陈夏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让年尘莫名觉得有点不自在。过了几秒,陈夏才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你染头了?”
“帅吧!我也觉得!”年尘像是没听出他语气里的无奈,反而更加得意了,还特意转了个圈,让陈夏看清楚自己的新发型。
陈夏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谁问你帅不帅了?
没等他开口吐槽,年尘就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蹿进了便利店,留下陈夏一个人站在原地,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抬头,又看到了那只停在枯树枝桠上的蓝鸟。它还在那里,歪着头,黑豆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像是在观察什么。
陈夏心里泛起一丝疑惑:它怎么还不飞走?奇了怪了……难道是要一直看着我?
就在这时,年尘从便利店里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支绿豆雪糕,包装袋还没完全撕开。他跑到陈夏身边,迫不及待地撕开包装纸,咬了一大口雪糕。
冰凉的触感瞬间让他的舌头僵住了,脸上的表情却亮得很,眉头皱在一起,面部微微狰狞,却还是忍不住说道:“嘶……冰死了!”
说完,他像是跟雪糕较劲似的,又咬了一大口,结果舌头再次被冻得发麻,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
年尘一边吸着气,一边看向陈夏,目光在他身边扫了一圈,像是在找什么,疑惑地问道:“哎,怎么没看到你妹妹啊?往常这个点,她不是都跟你一起吗?”
他刚想再咬一口雪糕,手却像是抹了润滑油似的,没抓稳,雪糕“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绿色的奶油混着褐色的豆粒瞬间散开,在滚烫的地面上迅速融化,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绿豆香。
陈夏的目光落在地上的雪糕上,语气平静地回答:“她,早回学校了。”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17:46,又把手机塞回了书包。
回头看向年尘,发现他正垮着脸,盯着地上的雪糕,像只泄了气的皮球。陈夏不解地问:“咋了?”
他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没指望年尘真的出了什么事,可当他的目光移到地上时,才发现那支绿豆雪糕正静静地躺在那里,奶油已经融化了一大半,和地面上的灰尘混在一起,看起来有些狼狈。
没想到还真让自己猜中了。陈夏看着地上的雪糕,又看了看年尘垮下来的脸,没说话。
年尘点点头,委屈巴巴地说:“自己好不容易买的雪糕,就吃了两口,一不小心就掉地上了……”
陈夏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有些好笑,脸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里带着几分无奈和无语。
年尘尴尬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试图掩饰自己的失落:“算了算了,也没花多少钱,没事!走吧,我们去学校。”
说完,他伸手搭在陈夏的肩膀上,笑着说:“到时候作业借我抄抄啊,下午那几道数学题,我实在是不会做。”
陈夏无奈地推开他的手,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烦,却又透着一丝纵容:“知道了,我会给你的。”
年尘心里顿时乐开了花,瞬间就把雪糕掉在地上的事抛到了脑后,在心里默默感谢着陈夏的“慷慨”。
陈夏拽了一把年尘的胳膊,说道:“走了,再不走,晚自习就要迟到了。”
他的余光不经意间瞥到了枯树上的蓝鸟,它还在那里,黑豆似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们,像一枚还没拆开的谜题,透着几分神秘。
就在他们转身走向学校时,那只蓝鸟突然振翅,翅膀扇动的幅度很小,却带着一股奇异的力量。
它在空中盘旋了一圈,随即化作点点银色的尘埃,融进了渐渐暗下来的夜色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人沿着街边的人行道往学校走,快到南鸟一中门口时,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
校门口的小吃摊早已摆了出来,冒着袅袅的油烟,炸串的孜然香、烤肠的肉香,还有冰镇汽水的甜腻气息,混在一起,勾得人食欲大开。
小吃摊前围满了穿着校服的学生,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绝于耳,很是热闹。
“不愧是南鸟一中,这小吃摊的人气,比隔壁的商场还旺。”年尘看着眼前的景象,忍不住感叹道。
陈夏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往前走,心里却莫名地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他。
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去,目光正好落在不远处停着的那辆黑色机车旁。
机车旁站着一个少年,穿着一身黑色的夹克,领口敞开着,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他的头发是黑色的,长度及眉,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最惹眼的是他的耳朵,两个耳朵上都戴着黑色的耳钉,在夕阳下闪着光。
陈夏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他的脖子,隐约看到左侧的衣领下,似乎有藤蔓状的纹身露出,只是大部分都被挡住了,看不太真切。
那少年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两人的视线瞬间对上。
陈夏的眼神依旧是清冷的,带着几分疏离,而那少年的眼神却很柔和,像是盛满了月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就在目光交汇的那一刻,陈夏的脑海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无数模糊的片段瞬间涌了上来,却又快得抓不住,只剩下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像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却又想不起来具体的场景。
少年看到陈夏时,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的目光落在陈夏嘴角的那颗痣上,像是记住了这个特征。
陈夏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慌忙转过头,攥着年尘衣角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在心里默默念叨:为什么我会突然回头?还刚好和他对视上了?而且……为什么会觉得他很熟悉?算了,不想了,可能只是错觉。
尽管这么告诉自己,心头的异样感却越来越强烈,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像潮水般涌上来,让他有些慌乱。
他拉着年尘,加快了脚步,朝着学校大门走去。
“咋了?”年尘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差点撞到旁边的路灯,疑惑地问道,“你走这么快干嘛?”
“没事。”陈夏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他胸前的校徽随着动作左右晃动,上面那只蓝鸟像是活了过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展翅飞走。
“进学校里吧。”陈夏对年尘露出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容,攥着他衣角的手却没有松开。
年尘虽然心里满是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跟着陈夏一起走进了学校大门。
南鸟一中的校园很大,进门后是一条宽阔的主干道,两旁种着高大的香樟树,枝叶繁茂,在地上投下浓密的阴影。
主干道的尽头是一座圆形的花坛,里面种着各色的花卉,即使是盛夏,也开得格外鲜艳。
花坛后面,就是学校的教学楼,分为初中部和高中部两栋,中间隔着一个小小的人工湖。
两人沿着主干道往前走,朝着高中部的方向走去。
主干道的右侧有一条岔路,通往初中部,此刻有不少穿着初中部校服的学生从那条路上走过。
南鸟市第一中学,简称南鸟一中,是南鸟市里数一数二的重点中学。
这所学校不仅教学质量顶尖,校园环境也格外优美,每年都吸引着无数成绩优异的学生前来报考。
能在这里读书的,大多是全市排名靠前的优等生。
如果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学校里的学生很容易区分——只因初中部和高中部的校服有着明显的不同。
初中部的校服以蓝色为主调,上身是天蓝色的短袖衬衫,领口和袖口绣着白色的花纹,下身是藏蓝色的百褶裙(女生)或西装裤(男生),整体看起来清新活泼,很符合初中生的气质。
而高中部的校服则在蓝色的基础上,增加了黑色的元素,以黑色为主,蓝色为饰。
上身是黑色的短袖T恤,胸前印着学校的校徽,袖口和衣摆处有藏蓝色的条纹,下身是黑色的运动裤,侧边有一条蓝色的线条,简洁又不失设计感,完全不会给人“校服很丑”的感觉,反而透着一股沉稳大气。
学校的校徽设计得也很有特色,是一只展翅的淡蓝色小鸟,线条流畅,姿态灵动,仿佛正在朝着天空飞去。
校徽的寓意是“让每一位学生都能像小鸟一样,自由翱翔,追寻自己的梦想”,这也是南鸟一中的办学理念。
学校里的学生都很喜欢这个校徽,不仅因为它好看,更因为它承载着他们对未来的期待。
陈夏和年尘沿着主干道往前走,很快就到了高中部的教学楼前。
教学楼是白色的,共六层,每层都有宽敞的走廊,走廊外种着一排蓝花楹,此刻正是花期,紫色的花朵缀满枝头,风一吹,就有花瓣飘落,像一场紫色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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