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尘的手指因为激动微微发颤,他猛地指向广场中央的雕塑,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要开始了,你们快看!”
话音刚落,那座沉默了许久的雕塑忽然泛起柔和的白光,像是有无数细碎的星光在石头里苏醒。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许宁的视线刚落在雕塑上,眼前就晃过一抹灵动的蓝——那分明是蓝鸟的身影,正展翅掠过雕塑顶端。
他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唇边还凝着没来得及收起的惊奇。
这时陈莉轻轻碰了碰陈夏的胳膊,指尖指向不远处的老槐树,正是先前蓝鸟停驻的那棵。
树影里,蓝鸟的轮廓正一点点变得清晰,体型也在缓缓变大,直到它振翅飞向天空,一片带着微光的羽毛悠悠飘落。
羽毛在空中打着旋儿,竟慢慢化作了一只小巧的飞鸟。
众人还没从这奇幻景象中回过神,脚下的地面忽然泛起透明的景色,像是踩在了流动的水晶上。
年尘的气息拂过许宁的耳廓,声音轻得像风:“开始了。”
“什么?”许宁刚问出口,广场上方的黄昏忽然被墨色浸染,天空瞬间暗了下来。
蓝鸟身上的羽毛透出幽蓝的光,如同散落的星子,而透明的地面下,正有无数飞鸟的影子在涌动。
“啾——”第一只鸟冲破地面的刹那,许宁下意识地半张着嘴,眼睁睁看着那抹灵动的影子从脚边腾空而起。
“什么东西?”他喃喃道。
“鸟。”陈夏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平静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越来越多的鸟从地面涌出,它们拍打着翅膀,纷纷朝着空中的蓝鸟飞去。
蓝鸟轻轻一挥翅膀,原本暗沉的天空又泛起黄昏的暖色,万千飞鸟在空中围成一个巨大的圆环,蓝鸟就在那圆环中央盘旋。
忽然,蓝鸟收拢翅膀俯冲下来,尖利的喙在夕阳下闪着光。
许宁吓得连忙抬手挡脸,预想中的撞击却没有到来。
蓝鸟只是擦着他的头顶飞了过去,翅膀带起的风拂过他的发梢。
群鸟紧随其后,有些飞鸟掠过人们的耳边时,会留下一串清脆的鸣啼,像是在低声诉说着什么。
蓝鸟冲向高空,在云层里转了个圈,又盘旋着飞回来。
许宁的目光追随着那抹蓝色,轻声问陈夏:“为什么要叫千鸟节?”
陈夏望着空中翻飞的鸟群,声音轻得像羽毛。
“无数的鸟都会飞到这里,这是它们的使命。”他叹了一气又接着说:
“而那些鸟,其实是市里死去的人变的,它们回来,只是想看看家人。”
“这样啊……”许宁的喉结动了动,心里忽然有些发堵。
蓝鸟一声长鸣,群鸟立刻在空中织出旋转的龙卷风,无数翅膀扇动的声音汇在一起,像一首盛大的乐章。
许宁看得怔住了,恍惚间竟分不清蓝鸟究竟是什么东西。
下一秒,蓝鸟再次俯冲,这一次它的目标是广场中央的雕塑。
在众人的注视下,它径直飞进雕塑的白光里,瞬间消失不见。
群鸟在空中停滞了片刻,一声清脆的鸟鸣响起,它们又重新动了起来。
许宁转头看向年尘:“这是?”
“快要结束了,这是谢幕。”年尘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谢幕?”
“对。”
话音刚落,天空再次被墨色笼罩,周围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
万千飞鸟慢慢化作闪烁的星子,下一秒,所有星子都朝着广场中央聚集。
一声震耳的轰鸣过后,星子忽然裂开,无数飞鸟从里面冲出来,它们掠过人们的脸颊,身影渐渐变得透明。
而那些裂开的星子,则化作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照亮了每个人的脸。
许宁在烟花的光晕里仿佛又看到了蓝鸟。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些,那抹蓝色却已经消散在烟火中。
年尘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里带着点释然:“黄昏变夜晚了,千鸟节结束了。我们去夜市吧。”
“夜市?去那里做什么?”
“不知道,反正每次结束后,大家都会去那。”
夜市里挂满了鸟形的摆件,木头的、陶瓷的、布艺的,一个个静立在摊位上,不像刚才空中的飞鸟那样灵动,却带着一种温柔的暖意。
许宁正想问年尘这些摆件的由来,却看见年尘手里捧着一只陶瓷蓝鸟,眼角有晶莹的东西在闪。
他转头想找陈夏,却怎么也看不见人影。身后忽然传来陈夏的声音,可回头时,身后空无一人。
脑海里忽然闪过陈夏的话——那些鸟是死去的人,回来看看家人。
许宁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一位阿姨正抱着一只鸟形摆件哭泣,摆件的影子在灯光下慢慢化作一个小女孩的轮廓。
“妈妈……我回来了。”小女孩的声音轻飘飘的。
阿姨把脸埋在摆件上,泪水浸湿了布料:“哎……妈妈好想你啊,女儿……”
“妈妈别哭,我在这里呢。”小女孩嘴角露出微笑用稚嫩的手,轻轻的擦向她母亲的脸颊。
声音渐渐淡去,许宁再也听不到什么。
而周围的哭泣声此起彼伏,他忽然想逃离这里,却听见年尘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带……带我走……许宁。”
回头一看,年尘的手臂上正蔓延开蛛网般的裂纹,像瓷器即将碎裂的纹路。
许宁心里一紧,连忙冲过去扶住他,年尘的身体软得像没有骨头,皮肤却冰得吓人。
他慌乱地摸出控制者给的别针,却不知道该往哪里用,只能抱着年尘往控制中心跑。
“年尘!你醒醒!别睡!”
控制中心的病床上,年尘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许宁坐在床边,脑子里全是蝶之前说的话,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你那个朋友,得的病。”蝶摇头叹气说:“已经是晚期了,恐怕……”
许宁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床头的心电仪,屏幕上的波浪线还在微弱地跳动。
许宁说出口的每个字都在微微发颤,仿佛随时可能破碎,语句之间掺杂着无声的抽搐。
“年尘……你不是说没事的吗……你说过能治的……你撒谎了……年尘,我求你醒醒……”
年尘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而他的皮肤已经惨白如纸,裂纹爬满了脸颊,却努力牵起嘴角笑了笑。
许宁看到他醒来后,激动的说道:“年尘,这里的人可以救你的,你不要再睡过去了。”
他希望年尘能快乐起来,就像当初开朗的人一样。
许宁抓住他的手,想把自己的温度传给他。
年尘却轻轻摇了摇头,气若游丝道:“许宁……谢谢你……但我不想在活下去了……”
“为什么?”
“我的妈妈……也是因为这个病走的……我活着,已经没意义了……”
他的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走,“我在这个世界,已经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白发少年抓着他的手,却能从他体温上感受到尸体的冰冷。
许宁看着他苍白的脸,喉咙像被堵住一样,什么也说不出来。年尘的手冷得像冰,抓着他的力道却意外地大。
“许宁……你是不是喜欢陈夏?”年尘忽然笑了,咳嗽了两声又说:
“可惜啊……我看不到你们在一起了……”
许宁还是没说话,只是回握住他的手。
年尘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摇了摇他的手,眼里闪过一丝恳求:“许宁,答应我一件事……”
许宁用力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年尘的手背上。
“别告诉陈夏……我走了……我怕他伤心……”
“好……我答应你……”
年尘像是松了口气,眼睛慢慢闭上,嘴角还带着那抹浅浅的笑。
许宁眼角滑落着泪水,他看着年尘的皮肤一点一点的被裂纹缠绕住,可能下一秒就要碎掉。
他看着他脸上的裂纹一点点加深,终于忍不住转过头,死死盯着心电仪。
而那只紧握的手忽然松开了。
“嘀——”
尖锐的长鸣声里,心电仪的屏幕上,波浪线彻底拉成了一条直线。
许宁捂住脸,指缝里还是漏出了压抑的呜咽。
十七岁的白发少年,带着没能见证的遗憾,终究还是离开了这里。
就像年末的尘埃,被风吹散在沙漠里,或许会回来,或许再也不会——因为人,终究不能像尘埃那样重来……
许宁的眼睛空洞得像蒙了层灰,连蝶走近都没察觉。
“他……是不是已经……”蝶的声音有些迟疑。
许宁站起身,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你帮我把他安葬了吧。”
“唉,十七岁的少年因病离开,太可惜了。”蝶的叹息还没落地,就被许宁打断。
“蝶,能不能让我看看年尘的记忆?”
蝶答应了他,将他带到了布满花的花海处。
“这里是记忆花海,你想知道的所有回忆都在这里。”
记忆花海铺满了洋桔梗,淡紫色的花瓣在风里轻轻摇曳。
蝶看着那些花,有些惊讶:“每个人来这里,花都会变成他心里最惦记的样子,没想到你心里是洋桔梗。”
“先看记忆。”许宁的声音有些急。
蝶点头答应着,挥手唤出了记忆。
花海中浮现出年尘的记忆碎片,大多是些模糊的日常,直到一段黑色的碎片亮起——那是年尘十二岁前的记忆。
“这段记忆为什么是这样?”
蝶叹气的摇头,“这个记忆,可能很不好。”
“没事,我就看这个。”
“行。”
蝶爽快的答应下来,她点开了那段记忆。
下一秒俩人一起出现在年尘记忆中,许宁看到了远处的年尘,他问向蝶。
“这里是哪?”
“这是记忆空间,只要触碰他,就可以进入了,而且里面的人是看不到我们两个的。”
“这样啊。”
许宁轻轻触碰了一下年尘,一束光从年尘身上闪出来。
俩人来到了他的记忆中,许宁看到周围的布置感受到了家的感觉。
蝶戳了戳他,指向面前的小年尘说:“那里年尘的小时候,还有……”
许宁接上了她后面的一段话,“还有小时候的陈夏和陈莉。”
“对,我们静静的看着就好了。”
记忆里,年尘还是黑头发的小男孩,躲在妈妈身后怯生生地看着陈夏。
年尘爸爸哈哈笑道:“年尘,这个是陈夏和他的妹妹陈莉。”
“来陈夏快叫阿姨。”
那时陈夏才六岁,已经是副冷冰冰的样子,倒是旁边的陈莉,温柔的喊着“阿姨好”。
年尘妈妈把身后的年尘推了出来,对年尘笑道:
“来,年尘,别害怕的。”
年尘满脸害羞的说:“我的名字叫年尘。”
“停”许宁咬着牙说,他不想看这些无关的。
“这关也看不出年尘怎么得病的。拉一下进度。”
蝶无语,但还是答应下来。
“这个就已经有了,年尘的父亲被人打死,而年尘的母亲现在就是在这时候染上冰凝症的。”
“这么惨?”
“对啊,后面还有更惨的。”
画面跳转,年尘的爸爸躺在血泊里,妈妈得知消息后,背过身偷偷抹眼泪,脸上开始浮现淡淡的裂纹。
陈夏拉着陈莉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背影决绝得像要斩断所有牵绊。
年尘母亲回到家中,看到年尘朝自己拥抱,她不忍心将事情告诉自己的儿子,她选择了隐瞒。
“爸爸去打工了,要很久才回来。”年尘的妈妈蹲下来摸他的头,声音温柔得像谎言,“妈妈以后陪年尘好不好?”
年尘似懂非懂地点头,却没看到妈妈转身时,眼泪砸在地上的样子。
后来,妈妈整天打零工,累得直不起腰,但想到家中的年尘,还是鼓起了勇气坚持下去。
而高昂的医药费,让她放弃治疗冰凝症。
冰凝症的裂纹爬满她的手臂时,她把年尘托付给舅舅,笑着说:“妈妈要去找爸爸了,年尘长大了,爸爸妈妈就回来。”
年尘站在门口,看着妈妈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手里还攥着妈妈连夜缝的布鸟玩偶。
再后来,是舅舅狰狞的脸:“你妈死了!你爸也死了!你就是个累赘!”
年尘哭喊着把诊断报告扔在地上:“骗人!你在骗人!我妈妈怎么可能有事!”
“哼!骗人,你的妈妈早就染上病死了。”
年尘不敢相信他说的话是真的,但他的舅舅居然是扔出了一单报告。
年尘尽管知道自己心里很难过,但还是不相信这个报告的事实。
“这是假的,你肯定是伪造,爸爸妈妈不会有事的。”
回应他的,是响亮的耳光。
许宁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这嗯傻逼怎能这样?!”
蝶立马按住他冲动的情绪。
“不能碰,不然会被困在记忆里的。”
画面最后,是年尘蜷缩在角落,抱着那只布鸟,黑头发一点点变成白色。
洋桔梗在风里轻轻摇晃,许宁蹲下身,指尖抚过花瓣,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