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点,申枂准时在探视时间来到病房。
“姑娘来看妈妈来了呀。”住在近门处的病友一看到她,立马热情和她招手。
“阿姨你好。”她公式化地笑笑点头,但是因为笑脸太过美丽,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沐春风。
她手上拿着两个袋子,都是她妈妈要用的药。
“医生又开了这些药,我代领回来了。”
她把装药袋子放在病床旁的床头柜桌面上,看到旁边还有很多板拆开了但是没吃,还摆在包装里面的药。
“我不是说了我不要吃吗……?你又给我领这么多回来干吗?”
一个女人平躺在病床上,面容枯槁,刚说几句话就大口喘气。
“你病了,需要吃。”
“过来就是咒我病!短命的……整天就是来要我命的哦……!”
她又重喘一声。
申枂手上动作没有停下,她默默查看还有多少拆开失效的药,先把它们从桌面上处理掉。长年累月被这么叫,早就已经脱敏了,反倒是临床的病友看不下去:
“你家姑娘这么漂亮又那么孝顺,和她多说些好听话啵。”听说这漂亮的女儿还是演员?她也只是在别的病友闲聊提一嘴时听到,但是不敢向姑娘家属求证,毕竟这病人啊脾气古怪,平时说一些话她觉得不中听了,都要和你怄气上半天。
“什么孝顺啊?她巴不得我死!”
你看,就是这个刻薄相,病友知道劝不动,也噤声了,拉开隔帘安躺睡下。顿时,屋内只剩下申枂在窸窣处理失效药和从袋子里拿新药出来的声音。
病友大概不知道,这比她母亲年轻时候的脾气要弱得多了,撒气起来连“那个人”破坏程度的十分之一更是达不到。
她早已学会了隔绝感情。
她学不来女儿这个角色世俗意义上的乖巧讨好,倒不如两个人都不客气,这样大家相处起来都会自然点。
她不叫妈,她叫“你”。
她妈妈也不叫她女儿,叫“短命的”。
申枂在她这里,不用戴上面具。
“这个是新领的药,一天分三次吃,一次两颗。”申枂把药物分装盒递到她面前,“还有,医生说——”
“好了好了,少装乖了……别拿医生压我。”女人不客气夺过来,“好了,你走吧……!”
说完女人转过身躺着再也不理申枂,粗重的呼吸声,全身疼痛得右手抓着肩膀,五根手指的骨头根根分明。
她一个气没换过来,呼吸短暂停顿了几秒。
“医生嘱咐的我和护工说了,你需要什么都跟护工说,别憋着,也别骂她了。”
申枂走到门口,又转头嘱咐她妈妈道。
她没回应,申枂深深地看她瘦削背影一眼,随后走了。
建筑外白日的阳光晃得她刺眼。
这所A市医院设备和医生的诊疗水平都很高,几个市的医院周转后,她在A市安顿下来,为的是她母亲养病环境,她也可以随时能去看她。
所以她接的戏一般都尽量不离开A市本市,或者是在周边的城市拍摄,戏一般也是不超过二十集的网络短剧,拍的时间相对压缩,不用一离开就是几个月,人员构成相对简单,所容许她的自由度也比进大剧组要宽。
曾经有人表示能包装她,开门见山地说要挖她走,违约金对方也能帮她支付。
“你待在安美爱华太屈才,你的美貌和才华本可以站上更大的舞台。”
安美爱华是她现在所属的经纪公司,小小一家窝在商业大厦的三楼整层里,和一些电子科技公司并处开一块,老板是她学生时代的同校学姐,家里有几分资产积蓄。
学姐的性格以她自我解释来说就是喜欢摸鱼和偷懒,不想去到别人公司成为被管理的那一方,就自己开了一家小小的经纪公司。签了几个演员,偶尔也搞些模特摄影派遣工作,公司虽小,但是平常出行和身边的助理用人都没有亏待过申枂。
不过毕竟是小公司,在业界的竞争力比不上大型公司所拥有的资源人脉,使得她的资源一般总被别人压一头也是事实。
每当有这样的人来当面和她谈,她脸上是带着客气的微笑,以照顾家人为重郑重地和对方解释致歉的,对方摇头并惋惜说,多可惜,你值得更好的。
什么算是更好的呢?她觉得跟以前比起来,已经是翻天覆地,从地狱到天堂的生活了。
她也不需要很多钱,现在租的出租房,已经是比那间永远潮湿阴暗的房子要好百倍。她所要的,只是够母亲治病所需要的费用就行。
进入娱乐圈,她的目标一直都很明确,她需要钱,只有这里才能短时间地满足提供给她的需求。
有人说她的才华是她的反差感,平常是那么云淡风轻的一个人,上了大银幕可以妩媚,可以娇羞,配上魅惑众生的高折叠度脸,熠熠生辉。
他们不明白,那只是剧本里描画出来的人,不是她,她演绎的只是另外一个人,没有负担。
笑骂也好,痴傻也罢。
只是挣钱的一种工作形式,仅此而已。
※※※
申枂拉开随身背包。
包里面有一包被压在底部干扁的面包,她匆匆吃上几口囫囵吞下,叫了一辆出租车赶往片场。
“师傅麻烦你走最快的线路,我大概要迟到了。”
许是被申枂说要迟到了激起使命感,司机师傅打包票说可以走绿波带路段,一路绿灯畅通无阻,速度快得分分钟给她赶上。车开起来飞快,害得她因为吃面包噎着吃完,再加上路上这个速度,她好几次想干呕,脸色都煞白了不少。
别墅拍摄使用的起始时间是今天中午十二点,小助理在消息里哭诉从酒店出发还堵在路上,而申枂到达时已经比预定时间要早到了。工作人员还在里外忙着布景,比昨天他们过来时有了活人气息。
她平常出门穿的都是休闲类的服装,脚上穿着平底鞋,和戏里那个一身贵气定制的合美月现在是只差一套衣服的区别。她的脸虽然未上妆,也好看得令人无法忽视,见她进来,旁人都和她打招呼。
工作人员告诉她化妆间设在二楼,踏上金碧辉煌的旋转楼梯,她上到二楼,二楼房间众多,但只有一间房现在开着门,大概那间就是化妆间。
她走过去,没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说话交流声。
“王哥,你这身西装穿着真利落好看,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啊。”
“哈哈夸人说前半句就够了,后面的那句是多余的!”
里面的人嘻嘻哈哈,看到申枂走进来,化妆师叫声“枂姐来了啊”。
只见背对着她站着的那个高挺西装男子背一绷直,急促回头看过来。转过身来时他身形潇洒,一身西装妥帖且笔挺。前面的拍摄都是酷炫机车骑士的模样打扮,在别墅拍的戏份涉及订婚正式场景,西装正装收敛了他的锐利,显得斯文帅气。
果然是人靠衣装。
“我上来化妆。”她微笑对化妆师说。走到王川桦附近,他直看自己她也不理,王川桦似乎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叫了她一声“枂姐”。
“嗯。”她回他一声,什么情绪都不带。
他帮她拉开椅子,然后站她椅子身后,乖乖看着她一点点被上妆。
“王哥还要观摩化妆啊?”在化妆师有些揶揄的调笑下,他摸摸鼻尖。
“也就看一下。”
“化妆可以看,待会换衣服可就男士勿入了啊。”
申枂在贴墙大梳妆镜框里看见身后的王川桦手着扶脸,似乎嘴上说的是“我真失礼”?然后就见他走动出框。
“你们慢慢来,我先走走熟悉环境。”他走了,顺手掩上门。
“王哥真有意思,二十多岁的人了还是那么好逗。”化妆师低头拿刷子沾口红,边沾边笑着说。
“不过是二十多岁,还是弟弟。”申枂侧头看向窗外,看到导演的专车驶进来别墅,没看到那个说要去走走的人的身影,口红唇刷刷上来,她转回头。
导演一来,别墅就热闹不少,大厅空旷声音传得特别清晰,他先是让布景工作人员动作快点,然后开始招呼摄影等人放器材,最后不忘问主演们的动向,还听到导演喊张明朗上楼去化妆。
他们果然一起过来,张明朗这时也上了楼,敲下门口问方便进来吗?申枂这才想起王川桦出去的时候带上门,她没回话,化妆师则叫他等等,这边女主还要换衣服,好了再叫他。
“好我去和导演讨论站位,你们好了叫我。”
他回应,不多久就听见外边传来下楼的声音。
“还是张哥成熟,王哥站在这里‘观摩’的时候,我都要笑死了。哎枂姐,你觉得他们两个,谁更好啊?”
“这部剧里,选谁都很糟糕。”
男二哥哥不爱女主,只是因为贤惠娇柔,娶回家成为自己的勋章。
男一弟弟叛逆,尤其不服自己的哥哥,虽然接受的是精英教育,但是自私又疯狂。
女主成了夹在两个人中间的受害者。
“哎呀枂姐,明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人家问着玩的,不要这么官方嘛。”
化妆师知道从她嘴里问不出什么风花雪月,也不闲聊了,毕竟后面还有一个主演等着要化呢,她快马加鞭用卷发棒弄好申枂的头发后,让服装师接力,从试衣室里挑出戏服给她换上。
她穿上的是定制的名家礼服,上半身长袖不露肤,胸口轻奢薄纱刺绣;下半身裙尾到膝盖再上去半寸,曲线从上到下收窄,配上一双尖头镶钻高跟,符合剧中男二付博阳的喜好——拿得出手的保守,与恰到好处的诱惑。
服装师再为她戴上一对珍珠耳坠,细微动作下耳坠会跟着一起摆动,吸引视线集中到面部,随而被这张美丽面容所捕获,无法逃离。
申枂的整个妆造完毕,化妆师去请张明朗上来化妆。
她走出化妆间的时候,看到隔壁房间的门是开的,布景完的工作人员正好走出来,有凉风从那房的室内吹出。
她缓步走向那,看到隔壁是一间连通着阳台的房间,白色纱窗帘随着吹入的自然风轻舞,房间看布置被设计成了书房。申枂回想剧本里会出现书房的场景,应该是合美月和付博豪初遇那一段。
订婚仪式还没布置好前,合美月被放置在书房,付博豪爬树翻阳台进来,两人正巧遇见。
付博豪当时骑摩托浪荡回来,不想应对家人就翻阳台入室,看合美月陌生面孔还放狠话让她不要和别人乱说,没想到被压迫着参加订婚仪式知道她是自己大嫂后,就开始发狂追求她。
这之后只要是她和王川桦的对手戏,就各种上演大少爷堵人,合美月哀求放过的情节了。
处处都是逻辑硬伤。
这是她看完剧本的第一评价,不过很适合她,适合她需要钱又不用离开A市的接戏要求。所以学姐没看好这本子说她可以拒接的情况下,她还是接了。
“枂姐?”
“……你在干吗呢?”
申枂听到外边有人叫她,穿着西装在靠阳台边的树上那个人,不正是王川桦吗?
“我是在找感觉,咱们相遇时不是有我跳树翻阳台那一幕吗?”
剧本是这样写,但到真实拍摄,只需分拍两组镜头,一组他在树上做出要跳的动作,一组他下树后再回到阳台拍普通跳跃,最后镜头剪辑切换就行,不用真的冒险跳。
申枂喊他下去的话还没说出口,没想到他已经就这样跳过来了。
你太鲁莽了吧?
放大的脸已经抵达她跟前,王川桦身手倒是挺好,顺利地跳到了阳台上,不过惯性之下,他还是踉跄几下,冲出他预计好的落地点几步。
申枂要避他,显然避之不及,却是王川桦抱上了她,他得以停下,她得以不摔,两人都松了口气。
她鼻尖嗅到的是,男人略高的体温下隐约散发的香皂味混合着新西装没洗的布料气味,耳朵听到的是身后传来导演叫工作人员找主演们集合的喊声。
“下楼吧。”申枂离开他怀抱说,“要正式开拍了。”
母亲传来快要不行的噩耗,是她们正在拍摄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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