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之中。
两个皮毛商人看着刘二与王落闲，既警惕，又有被撞破后的心虚，于是汇作了一抹尴尬，其中一个不知如何称呼的皮毛商人道：“二位，你们也是来寻财宝的？”
边上牛老板当即反应过来：“马兄，万一他们不是，我们不就……”
“财宝？”他还未说完，王落闲已经耳尖道，“长生阁的？”
“不、不知道，”马老板此时也回过神来，忙失口否认。
“不知道？”王落闲双眉一挑，下一瞬已出手击去。
两个皮毛商人也不是吃素的，当即避挡，然而同王落闲相比还是高低有差，一来一回间便落了下风，他们见势不妙正预备脚底抹油，一柄利剑已架在了脖子上。
“少侠饶命！有事好商量！”马老板吓得当即道。
牛老板见自己的兄弟被人拿了，也忙道：“对对对，大不了财宝分一半嘛！”
“谁要同两个杀人凶手商量。”王落闲手中的剑又近了两分。
马老板吓得声音都颤了：“少侠少侠……财宝都给你、都给你还不行吗！是我们小气了，我们小气了！”
“少侠，我们虽然手上不干净，但怎么就是杀人凶手了？”
“哎哟，你就少说两句……”性命被人拿捏，马老板魂都快没了，但随即也反应过来，“对啊，我们何时杀过人了？”
“哼，你们同长生阁做的生意，不就是密道中那一墙的人皮面具么？那可都是活人的面皮，你们还没有杀人？”
“少侠少侠，话可不能随口乱说的，吓死我们兄弟了。”马老板矢口否认，“确实，我们哥俩同长宫墨老爷做的皮毛生意不太干净，但仅仅是因为这生意是背着长生阁偷偷做的，我们卖给长宫墨老爷的货可都是真材实料的雪貂毛，都是一只一只在北国打来的，从来不沾染人命。至于那一墙的活人皮，谁知道长宫墨老爷为何这么丧心病狂，我们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来的。”
“对啊，少侠，天地可鉴，真的同我们毫无关系。”牛老板言辞恳切，“若非长宫墨老爷喝醉了，同我们谈及有密道通往藏宝之地，我们今日也不会在此相遇。”
“你们何时知道这条密道的？”
“也就两日前。”
“即便你们说的是真的，你们为何不告发他，还任由他继续害人？”
“告发长宫墨？两位少侠真是说笑了。长生阁何等的势力，长宫氏族又是何等的势力，除非我们不想活了。”
他们言之凿凿，确实不像是说谎。更何况两个江湖小贼，也不该指望他们能有多少良心，管旁人的性命。
见王落闲不说话了，马老板小声道：“少侠，您能先把剑挪开吗？”
王落闲收回剑刃，冷冷道：“带路。”
“带路？”
“啧，藏的宝贝啊。”
“噢对对对，少侠且同我们往前走，一路走到底就是藏宝之地了。”
“别耍花样，要不然……”
“不敢不敢。”
刘二在旁听着他们的对话，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就在这时，一抹气息从黑暗处传来。
“谁？”王落闲当即蹙了蹙眉。
“两位少侠，前方危险难知，我们哥俩先去探探，你们且在此处等一等。”两个皮毛商人说完便向黑暗处冲去。
不好，这两个小贼要溜！
刘二当即追了出去：“王落闲，拦住他们！”
但奇怪的是，仅仅一瞬之间，两个皮毛商人已全然没了踪影。
前方是一个三叉口。
被人轻易逃脱，王落闲不免有些懊恼：“方才之人一定是来接应他们的。”
“同他们二人没有关系。”
刘二回答着，心下有些愕然。
因为若他没有感知错误，那方才的气息便是广德道人的。
可是广德道人不是数千年前便身殒了吗？为何长生阁中会有他的气息？
刘二忽然想到罗参城中曾经出现过生死簿的气息，难道二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刘兄，你为何笃定他们没有关系，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我在想长生阁下的这些密道，真的都是长宫墨建的？而那两个皮毛商人又究竟是如何知晓这些密道的？”
“不是长宫墨醉酒说漏了嘴么？”
“长宫墨如此谨慎的一个人，会在他们面前喝醉酒？还说漏如此要紧的话？”刘二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要么那两个皮毛商人说了谎，要么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
“刘兄，那我们得赶紧追上去再问个清楚，谁知道长宫墨又憋着什么坏呢？”王落闲看着两条几乎一模一样的密道，“走哪一条？”
长宫墨不见得有多信任皮毛商人，即便追上了怕是也难问出更多。
“左边这条。”
广德道人的气息便是自左方传来，刘二眼下要先搞清楚长生阁与广德道人之间究竟有何关联。
他心中有个猜测。
若猜测是真的，那天界便是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密道狭小之后又渐渐开阔，露出一个硕大的地宫。
那地宫四四方方，周遭布满了未曾见过的法阵，刘二闻着潮湿的空气蹙了蹙眉，不知是不是受此影响，广德道人的气息到此便断了。
这时，王落闲忽然拍了拍他，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地方道：“刘兄，那里是个湖吗？那是一个湖吧？”
“湖”这个字一出来，刘二心下一怔，忙同王落闲一道大步走了过去，湖水氤氲五光十色。
没想到长生阁中真的有一个湖，一个地底湖。
“你在此等着，我下去看看。”刘二脱下外衫便要跃入湖中，被王落闲一把拉住——
“刘兄等等，这水很清，我已经看见了。”
只见五色湖底躺着一名蓝衫道士，道袍上画满了血色经符，不知是不是经符的缘故，他的身上并未肿胀腐坏，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道士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手脚上却都绑着重物，似是被人生生压在了湖底。
刘二看到他的脸时，不由微微一怔。
他原以为压在湖底的少年应当是长宫墨，却没想到被投了湖的竟是柳元之。
那花海之中的残尸又是怎么回事？刘二分明探过残尸，确认是柳元之不会错。
就在这时，一个十分清晰的声音撞进了刘二的耳中，喊着一个人的名字：“阿常。”
刘二抬头就看到，湖旁一个角落里亮着一团昏黄的微光，声音就是那团微光传出来的。
这东西他在乾坤的书籍中看到过，似乎叫做残念。
王落闲也注意到了，不由问道：“刘兄，那是什么？”
“那是人的强烈情绪所化的残念，同魂魄不一样，即便是活人，也能生出残念来。”
只是这又是谁的残念？
刘二想着走了过去，昏黄的残念被他吸引，从角落里飘了出来，撞在他的手上化了开来。
一瞬间，仿佛有无数的声音冲进了他的耳中。
他的眼前出现一片片残影，都是在长生阁。
刘二依稀听到残念的主人有一个名字，叫做长宫墨。
长宫墨自小便被亲生母亲扔在了长生阁门前，至于他为何会知道这件事，那是因为阁中之人，无论是长宫氏族还是侍从、门人从来不会避讳在他面前谈及此事。所以他很小的时候便知晓，他是长宫泰与一个厨娘私通生下的野种。母亲原想有了他以后上门讹长生阁一笔，却不知怎么没有讹成，于是他母亲便丢下不要他了。
在他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叫做长宫砚，虽说是哥哥却也差不了几个时辰，是长宫泰的正妻所生，只是他在长生阁中数年，却从未见过他，听说是身子骨不佳，被老祖宗好好的养起来了。
长生阁里的人，虽然尊称他一声少爷，但他知道那些人心里都十分看不起他，有时候他在想，他母亲当年为何要将他扔在门口，而不是直接掐死他算了。
长宫墨总觉得这一辈子也就这样浑浑噩噩、没脸没皮的过了，直到有一日，他听到长生阁里来了一个外门弟子。
那外门弟子叫做柳无常，老祖宗不知为何对他青睐有加，独独收了这么一个外门弟子。
阁中许多人都在议论他，于是议论长宫墨的声音也就少了许多，长宫墨心下十分感激他。
他第一次见到柳无常是在阁中的一场论道会上，那时柳无常一席白衣蓝衫，神采奕奕，将会中的所有弟子都比了下去，甚至与老祖宗都论的有来有往，比他这样的废物确实强了不止百倍。
长宫墨原以为这样的人总该是天之骄子，没想到人心中的恶念对谁都不会客气。
氏族子弟看不起外门弟子，总是想着法的寻他晦气，更有流言传出老祖宗之所以会特别优待柳无常，是因为他其实是老祖宗的私生子。
长宫墨觉得这些流言都甚是扯淡，比公鸡下蛋还要扯淡。
他再一次见到柳无常时，便是他一个人被人关在了一间废弃的禅室中时。
长宫墨喜欢去些无人的地方走走，因为没有人自然也就没有了流言蜚语，却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还能因此救下他，于是当柳无常向他道谢时，长宫墨很激动，也很自卑。因为自己帮到了他是真的，但除此之外再帮不了更多也是真的。
自那以后，柳无常便经常来找他。
他并不会像旁人那样嘲笑他，相反，当有人说他是野种时，柳无常还会出手教训他们。
回想起来，那真是仅有的欢愉时光。
长宫泰在世时，总会特别照拂他们两个，阁中人虽看不惯他们，但也最多占些嘴上便宜，后来长宫泰去世，长宫墨的日子便难过了许多，柳无常亦然。
他还记得有一次长生阁走水，他险些便没逃出来，后来还是柳无常救了他。
起初长宫墨并未觉得这些恶意能有多么可怕，直到十六岁那年，原本相约一起过生辰的柳无常却无故失约了。
长宫墨在雁白亭中等了一天一夜，就连第二日新阁主的继大典式都没去，固执的以为只要他不离开，柳无常就一定会出现。
但他心里知道，柳无常一定是出事了。
因为柳无常曾经告诉过他，有人要害他性命，若他有一日未来找他，便不要再去寻他，直接离开长生阁逃命去。
长宫墨从未修过道法，看不到所谓的鬼魂，他不知道柳无常是不是真的死了。
但一个外门弟子失踪，在长生阁中，其实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
他在阁中遍寻无果，知道以他的能力应当再也找不到柳无常，更遑论救他，于是万般无奈之下，他写了一封书信给长宫砚，说阁中有人要害他，定要找到他的尸首，替他报仇。
彼时长宫砚已经是长生阁主，他押上性命，离开长生阁，寻个了一个不知名的小湖自尽，一来希望成了鬼魂之后能再回长生阁找一找柳无常的踪迹，二来也能坐实信中所书内容，只是没想到那一封书信并未能被长宫砚看到。
其实只要细想一下，便知道这个办法实在愚蠢至极，他同长宫砚差了十万八千里，他写的信又怎么可能送到长宫砚手上，即便被看到了，只要谁说一句想不开云游去了，亦或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如何能肯定一定是被人害了，便都能搪塞过去。
唯一能让长宫墨觉得寻死一事做对了的，便是他成了鬼魂之后，真的在长生阁中找到了柳无常。
当他在地宫中看到被人投湖的好友，心中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恨意，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为何这样平庸，为何不能将那些害他之人尽数杀了。
“阿常，你放心，有朝一日我定会将这些人生祭于你面前，即便我不行，我也定会寻一个可以做这件事的人来。”
长宫墨信誓旦旦的声音，便是他留在这里的最后一句话。
历经二十年，他孤身一魂游荡凡世，到底做到了当年所说的这一句话。
刘二看着湖底少年衣袍上的血色经符，神色间看不出情绪，王落闲蹙着眉道：“刘兄，没想到长宫墨当年竟是自己寻死的，他说被人投湖暗害，其实是替柳无常说的。可残念之中为何没有杀害柳无常之人的线索？”
“没有线索有什么打紧，既然长宫墨找上了我们，便是确定我们一定能替他报仇。”刘二说着已经割开手指，将血滴入了湖中。
鲜血并未在湖水中散开，相反直径落到了血色的经符之上，将经符尽数化开。
一瞬间，湖底流光飞转，继而一个魂魄从身体中挣脱而出。
王落闲没想到尸体之中居然还有魂魄，不由道：“刘兄，这魂魄竟被囚了二十年不得转生，下手之人着实歹毒。”
刘二已经看着蓝衫少年道：“柳无常，便由你来同我们说说，究竟是谁害了你。又或者，本君该叫你——柳元之。”
晋江的敏感词真的迷，我觉得我都没写啥，为啥老出现框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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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湖底沉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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