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薄稻町总是东九区最热闹的街区之一，每一家酒吧门前都摆着装饰漂亮的彩灯立牌，将当晚的节目亮点公之于众。
唯有一家酒吧，既没有亮彩灯，也没有侍应生在门口招揽，偏偏它还在对外营业中，门脸上巨大的“黑巢”两字亮得没精打采的，像蒙了尘，在整条酒吧街显得格格不入。
一行机械改造人浩浩荡荡穿过酒吧一条街，停在黑巢门口，为首的红发男人盯着那熟悉又陌生的“黑巢”两字，竟生出一种近乡情怯般的怯懦，一时间不敢踏入。
“鬼哥，还愣着干嘛，进去啊！”
“对啊！那姓檀的明明说好的，只要您作证就保咱们兄弟们有入伍资格，可是这么久了，他一点动静都没有，肯定要找他讨个说法的！”
“是啊鬼哥，这些日子兄弟们东躲西藏，日子不好过，总不能这么一直干等着！”
“好了，都闭嘴！”
锈鬼沉着脸呵斥，最终还是推开了眼前的酒吧大门。
一进去锈鬼便愣住了，黑巢酒吧一切如旧，只是人气却不复往日。整个酒吧冷冷清清，里面竟是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站在吧台后面一个面容刻板的中年男人正在擦拭酒杯，看上去像个调酒师。
“您好，请问想要点什么饮品？”调酒师梳着一丝不苟的大背头，语气不大热情地问。
“一杯龙舌兰。”锈鬼坐在吧台边的高脚凳上，随口道。
“抱歉，没有龙舌兰。”
“那就来一杯蓝山。”
“抱歉，没有蓝山。”
“……”
锈鬼沉默了一瞬，“那就来一杯白兰地吧。”
这种最普通的基酒，任何酒吧都不可能没有。
然而——
“抱歉，没有白兰——”
还不等调酒师说完，就被锈鬼单手扼住了脖子。
“找茬是吧？”锈鬼的单只机械眼露出幽红色的光，“连白兰地都没有，你们还开什么酒吧？”
调酒师却没有表露出丝毫惊慌，他直视着锈鬼的眼睛，不仅是那只机械眼，更是那只还保留着人类原装的眼睛，语调无比平静地重复了一遍：“抱歉，没有白兰地。”
锈鬼终于意识到不对劲，问：“你们那个池田经理呢？”
“抱歉先生，我们这家酒吧不久前变更了所有人，您说的池田经理，应该是上一任东家聘用的职业经理人，我并不认识。”
“变更了？”锈鬼愣住。
“操，鬼哥，那人怕是跑路了！”锈鬼手下一个梳着满头脏辫的机械改造人咒骂了一声。
锈鬼冷下脸，淡淡瞥了那人一眼。
脏辫不服，继续道：“要我说，您答应出庭作证未免太过草率了，如今倒好，得罪了上头那位不说，什么好处都没捞到还惹了一身腥！”
“呵呵，鬼哥怕是被那小白脸迷昏了头了！如今倒好，被人当狗耍了，赔了夫人又折兵！”
锈鬼猛地回身一脚，将那多话的小弟踹飞出去。
一阵哗啦啦的金属器械碰撞声，以脏辫为首的一众机械改造人纷纷亮出了自己的机械攻击装置。
而剩下的人站在锈鬼身后，两方分列两队，隐有分庭抗礼之势。
“怎么，你们这是想反？”锈鬼看着脏辫，冷笑一声。
脏辫道：“鬼哥，兄弟们以前跟着你，是因为你能给兄弟们带来好日子，可如今你色令智昏，眼看着和以前的鬼哥判若两人，谁还愿意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跟着你干？也别怪我们不顾念以前的情分了！”
“所以，你们想怎样？”锈鬼不动声色地问。
“帮会里的东西一分为二，咱们好聚好散，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分道扬镳吧！”
锈鬼唇角微勾，忽然不可遏制地乐起来，再抬眼，本来就呈现出酒红色的眼眸更像是淬了血一样。
“一分为二？”锈鬼低声笑起来，“你们倒也真敢提，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眼看着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吧台后的中年调酒师忽然轻轻敲击了两下玻璃杯。
“劳驾，在下无意打扰，但若是各位想要开火斗殴，还请移步到酒吧外面。”
这种一个火星都能将局面引爆的关键时刻，这突然跳出来找存在感的调酒师无异于活靶子。
无论是脏辫一方还是锈鬼一方，都向他投以不善的目光。不过很快所有人都噤声，因为他们发现，这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的调酒师，竟然是个基因改造人。
调酒师摘下手上的白手套，略微活动了一下手指。
所有人当场色变，看向调酒师的目光显露出恐惧和忌惮，几乎不约而同捂住自己的头，显露出不适的表情。
这人……似乎可以影响电磁波！此刻他们的机械义肢信号接收全都受到了影响！
不敢想象对方到底能对电磁波的干扰控制到什么程度，也不敢想象真的惹怒了对方，他们这些看起来很唬人的机械改造者，会是什么下场。
“阁下高抬贵手，我们这就出去。”锈鬼抬起一只手向调酒师致歉，给小弟们使了个眼色，一行人很快全都退了出去。
外面下起了雨，让本就狼狈的一行人更加不体面。冰凉的雨滴浇在头上脸上，顺着冰冷的机械义肢滑落，也浇灭了锈鬼心中那点火气，
为了钱，为了利，为了尊严，争来争去，到头来也不过是别人面前一群令行禁止的可怜虫。
好没意思。
“拳牙，你走吧，就按你说的办。”锈鬼用终端给脏辫转了一笔款子。
脏辫收到转账提示，打开终端看了一眼，难掩震惊和窃喜。这些钱已经远超锈鬼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大半身家。
“还有谁想走？”锈鬼低着头，也没有看其他人，只是声音寡淡地问，“走的人我都会给安置费，过这个村没这个店了。”
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人出声。
“鬼哥，参军的事也没个着落，我想回老家了。”
“鬼哥……我也想走了……”
锈鬼唇角轻勾，点了点头，依次又给这些想走的人转了钱。
“鬼哥，保重……”
“鬼哥……走了。”
小弟们一个接一个离开，倒是最先提出要分家的拳牙迟迟未曾离去。
“鬼哥……你可是真的想好了？这钱你给我，以后可别想要回去了。”拳牙的一头脏辫被雨水浸得湿亮，他小时候跟野狗抢食，一整条右臂都被咬断，如今换成了机械臂，看起来很是威风。
锈鬼只是笑了笑，在拳牙的机械臂膀上拍了拍，“去吧，好好对兄弟们。”
拳牙也带着人走了，锈鬼环顾四周，就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
“你们不走么？”
“鬼哥，无论你去哪里，你做什么，我们都跟着你！”
“是啊，我们都是跟你出生入死过来的，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听你的。”
留下来的人集体表忠心，锈鬼也没有多感动，只是淡然地笑了下，扬了扬下巴，“都去玩吧，今晚花销都记我头上。”
小弟们得了命令，兴奋地散去了各个酒吧，街道上就只剩下锈鬼一个人。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丧家犬，也不找地方躲雨，近乎自虐般地淋了个透心凉。
真的是被耍了么？
打在脸上的雨水忽然停了，可雨还在下。
薄淡的烟雾漫溢，锈鬼猛然一惊，转过身，看到身后为他撑伞的人。
“少爷……”锈鬼退后半步，显得受宠若惊。
檀温酒往锈鬼嘴里塞了根烟，就那么叼着烟凑过去，用自己的烟头将对方的烟点燃，笑问：“怎么，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呢？”
锈鬼反应慢了半拍，直到檀温酒一口烟吐他脸上，才忙将嘴里的烟拿下来，苦笑道：“少爷，您要是再早一点来就好了。”
檀温酒歪了头，一副玩世不恭的浪荡样，“我是早就来了啊，你们进黑巢之前我就到了。”
锈鬼愣住，“那……那您为什么不过来找我？”
“早来找你，还怎么筛选啊？”檀温酒将一个文件袋从怀里摸出来，塞给锈鬼，“真正的战场，需要的是不会背叛的队友。想成为我的人，也不是谁都行的。”
锈鬼将文件袋打开，只见里面塞了一沓姓名空白的入伍报到通知书，还有一沓东一区星港离岸的远程飞船船票，目的地正是悬臂左十七星。
“三天后，我在东一区的星港码头等你们，这些天好好放纵，珍惜最后的自由生活吧，我出来的时候，可不想再看见你在这里可怜兮兮地淋雨。”檀温酒说完，便转身走进了黑巢酒吧。
这次留在锈鬼身边的人一共有八个，加上锈鬼，一共只有九人，而锈鬼数了一下档案袋里的通知书和船票，只有十份。
也就是说，檀温酒其实早就预料到最后能跟他前往悬臂左十七星的人，只会是不到十个人。
锈鬼自雨幕中抬起头，此时檀温酒已经进了黑巢，看不见人了，他却还是久久注视着黑巢的大门，那只属于人类的酒红色眼睛，不同于没有情感的机械眼，像含着一口温烈的酒，在昏沉的光线里泛起醺然的涟漪。
手中夹着的烟燃到指间，将锈鬼烫了一下，他这才回过神，想起少爷说等他出来的时候不想再见到他在这里。
少爷的吩咐怎能违逆呢。
锈鬼将档案袋裹进怀里，叼着少爷为他点燃的烟，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文中的每一次点烟都是有隐喻的呦~谁给谁点，怎么点，大家以后可以格外关注一下~
另外因为设定整个蓝星是一个国家，所以用时区来划分不同地域，南北大区就是南北半球，一般没有特殊强调都是北大区，也就是北半球，对应现实中全球各地的自然环境文化风俗，这样更方便大家有代入感~地理比较懵逼的宝子如果好奇每个区具体对应哪些地方，可以自己搜索一下，懒得搜索页无所谓，不影响看剧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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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016 少爷的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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