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正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嗤笑:“眼下是合作关系,只论做事,不论尊卑。可少摆太子爷的谱。”
秦允显眼见两人火星子要溅起来,连忙到从寅身前。目光透过黑纱扫过对方面上的倦色,故意引开移话题说:“你这模样倒似那熬了一宿的猫头鹰,敢情到现在都没合过眼,连话都没力气说了?”
从寅撞进那双含笑的玉眸里,那一夜画面骤然撞上脑海——湿热的喘息、交缠的衣带、还有这人喉间逸出的低吟......他喉结猛地一滚,就连方才对双正的愤怒也消失得无踪,只余下耳根一片燎原的火。
秦允显却笑意愈深,仿佛那夜从未发生过什么。他见对方默然不语,眼睫低垂似坠了千斤重,心知这人倦极。又忽地倾身逼近半步,似笑非笑说:“白藏,你若是真困,便阖眼歇歇,我等你一会也无妨。”
从寅却忽然似被火燎了衣角,仓皇后退半步,声音发虚:“不必了。”
“好。既然不困,那我们就聊聊正事。”秦允显稍稍点头,又话锋一转,说:“实话与你,自我踏出天兆,元霁野已经开始有所行动,手下的人一直暗中跟踪我。因此,我们除铁骑怪之时,也不能忽视元霁野。”
从寅这才察觉他就是故意说废话,去帮双正解困,没好气道:“你此次出行谁人不知,元霁野有所行动不是意料之中么,又何须你来提点?”
秦允显眉梢微扬,不与他计较。接着说:“其实,双正话糙理不糙。既为盟友,便该放下身份,同舟共济。要紧的是彼此容让,断不可为琐事生出嫌隙。”
他深谙从寅吃软不吃硬、又好颜面,因此语气放得柔和,一副真心地和他商量的样子,“白藏,此言非独对你,也是对双正。”
他目光扫过众人,声调提高了一些:“今日立个规矩:往后谁再无事生非,无论何人,须低头认错。若不然待铁骑怪事了,天兆的盟书里,少不得记一笔‘大平太子倨傲失礼’。自然,若我天兆之人无状,你尽管依样还报。”
从寅只从鼻腔哼出一声,蔫蔫地别过脸去,算是默许。
秦允显知他这是同意了。正了正颜色,把方才所发生之事情仔细说了一遍。随即,又把手中罗盘递给从寅。
从寅伸手接过,垂眸审视片刻。眉峰渐渐蹙起,眼底掠过一丝讶异:“九仙山的法器,竟成了这般胡乱拼凑的物件?”
“放屁!”不远处的双正刚系好裤带,一听此言,登时火冒三丈,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他梗着脖子:“什么胡乱拼凑!这是我亲手改的‘指邪盘’。别说那铁骑怪,就是山精野鬼,也能立刻追踪到。怎么到你嘴里就变味了?”
从寅冷眼一瞥,根本不屑理会,将罗盘扔给了秦允显。双正嘴里“切”了一声,愤愤地与叶晤牵马去了。
秦允显端着指邪罗盘,瞧见中央那枚颤动的金针,指向东北,神色凝重。
很明显,除了方才诛杀那只铁骑怪外,城中还有同类潜伏,且数目难料。人少之地,他尚且无需顾虑放手对付。可城内人多,还要顾及百姓,除怪之事要麻烦许多。
叶晤牵来了马,指着那地上的尸首说:“主子,这些该如何处置?”
秦允显回过神,目光扫过死寂的村落:“村子已无活口。进城后,告知城主,让他们派人来处理。”
此时,双正已独自骑在马背上,不耐烦地等着。
秦允显收起罗盘,从叶晤手里接过疾骊,爱惜地抚了抚。随即利落地翻身上鞍。他端坐马上,看向仍站在地上的从寅:“眼下只有三匹马,你待如何?”
从寅语气带着不屑:“我从不骑马。”
双正骑着马在原地兜着圈子,咧着嘴说:“哟,好大的威风。知道您本事大,能传送会飞天,可也用不着这么瞧不起咱们骑马的吧?”
从寅想要动手,可是碍于双正又是秦允显的人,终于忍无可忍,足尖随意一挑,一枚石子“嗖”地而飞,正正击中双正额头。
双正额头立时鼓起一个青肿大包,疼得龇牙咧嘴,正要开口反击。秦允显却连忙瞥他一眼,双正只好嘴里嘟囔偏过头去了。
“对了,几只铁骑怪,尚可应付。但若其数目众多,再施以诡计,便棘手了。”秦允显对从寅道:“因此,为防万一,你不可擅自离队。”
从寅冷哼一声,似乎也没个好心情。
秦允显随即转向另外两人,扬声问道:“既如此,双正,子逢,你二人谁愿与他同乘一骑?”
他对从寅,心里是半分好感也欠奉。可偏偏这位太子殿下,那双藏在薄纱后的眼睛,落在他身上时,却总像带着钩子。因此怕与对方同乘,又起了火,引来不必要的笑话。
话音刚落,双正捂着额头的大包,身子夸张地一晃,险些从马背上栽下来。他扯着嗓子,反应激烈:“不行!想都别想,要我跟他骑一匹马?你不如一刀捅死我干脆。”
从寅目光扫过双正那匹红枣马,嫌恶之情溢于言表:“就凭你□□这等劣马,也配载我?”
双正立刻反唇相讥:“贵人眼高,看不上正好。”
秦允显知道他俩水火不相容,于是又看向另一边好脾气的叶晤:“子逢,不如你们同骑吧?”
叶晤闻声,脑袋垂得更低了,双手紧紧攥着缰绳。
不知为何,眼前这位大平太子那副压迫感令他感到不舒服,每次靠近都浑身不自在。可是他又不能违抗自家主子的命令,只好声若蚊蝇说:“主、主子......我、我......是。”
秦允显看叶晤那副样子,显然是一百个不情愿,纯粹是因他才被迫答应。他叹了口气,无奈地双腿一夹马腹,来到从寅跟前,伸出手道:“上来吧。”
从寅并未多言,足尖轻轻一点稳稳落在了秦允显身后的马背上。
从寅虽端坐马背,可那只虚虚环在秦允显腰侧的手臂,却总若有似无地收紧几分。隔着几层衣料,秦允显甚至能清晰感觉到他掌心传来不同寻常的热度,烫得他不免得脊背绷得笔直。
秦允显刻意将身子前倾拉开了些距离,侧头低声提醒道:“太子殿下,人多眼杂的,自重些的好,可千万别起火。还有,我这马,可不是一般人能驾驭的住!”话完,他猛地一拽缰绳,□□疾骊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出。
当初从东阳命从寅将秦允显带回大平时,他早已暗中查过秦允显的底细,深知此人精通六艺,马术一道更是天兆翘楚,连昔日的战神烈帝都曾亲口赞誉过。
果然,秦允显纵马的速度极快,却异常平稳。
马背颠簸间,两人的身体摩擦碰撞得更频繁了些。
从寅垂眸,透过黑纱,视线贪婪地描摹着近在咫尺的后颈线条。
那处皮肤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泽,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脆弱又诱人。
秦允显只觉得腰间那只手的存在感越来越强,掌心传来的温度也愈发滚烫,一种难以言喻的躁意悄然爬上心头。
“驾!”
他猛地一抖缰绳,催得马儿四蹄如飞,迎面而来的疾风带着凉意,试图浇熄身后那人带来的无形“火气”。
约莫到了傍晚时分,一行人终于抵达了统明郡的崇和城外。
与之前黄竹村尸横遍野的荒凉景象截然不同,城门口打扫得干干净净。城门处排着长长的队伍,都是等待进城的百姓。
两队身着甲胄、手持长枪的官兵分列两旁,正一丝不苟地盘查着每一个人。因为无论是行商还是旅人,都必须出示官府开具的身份路引或专门的商引凭证,才能获准入城。
几人翻身下马,牵着马缰默默排到了队伍末尾。
从寅就站在秦允显身后。
秦允显微微偏头,低声道:“白藏,这里是边城,入城盘查极严。你的通行玉牌带在身上了吗?”
他心知肚明,此次他们跨国行动,两国国君早与各国国君打过招呼,特制了专门的通行玉牌。此玉牌一出,各处守军便知身份贵重的他国来客,无需多问,必须立刻放行。
而他自己的那块,一直由叶晤小心保管着。
从寅闻言,探手入袖,摸索着取出了那块温润的通行玉牌。然而动作间,一个金灿灿的东西“当啷”一声,跟着玉牌一起掉在了地上。
秦允显眼疾手快,弯腰将那物拾起。入手倒是沉实的很,是一方雕刻着繁复兽钮的金印。
印钮的形制规格,他一眼便认出这是太子的行印。
所谓太子行印,是一国储君外出时携带的印信。它权力极大,凭此印,在外可临时调动部分军队、征用粮草物资、甚至签署重要文书,代表的是太子本人的亲临与权威。
秦允显自己出行时,也随身带着珝王行印,以防万一,府中或朝廷有紧急事务需要他远程决断。
他掂量着从寅的金印,语气带着一丝探究:“原来大平太子行印是这个模样,规制与我那方,倒是相去甚远。”
从寅像是被窥见了什么隐秘,连忙从秦允显掌中将金印夺了回去。随即,他随手将那枚通行玉牌扔给了身后的叶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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