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救命啊！”
“快来人啊！有人呛水了！”
岸上的人群开始骚动着向这里聚拢，纷杂的声响从空气传到水里，却像从遥远的彼岸传来一般虚无缥缈。
冰冷的液体充胀着鼻腔，张开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腥咸的海水无情地灌进喉咙，窒息带来的恐惧攀沿至全身。
感官全部被放大，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肺里有水在沸腾。扑腾的手臂渐渐没了力气，抽筋的右腿像是被海草缠住，不可抗拒地拽向深海。
肺部的火焰蔓延到指尖，每个神经末梢都在燃烧。视线随着光亮的暗淡而模糊，随后坠入漆黑的深渊
杨如许，这辈子就这样了吗？
就这么倒霉地潦草地结束了吗？
大抵是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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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水花激起，一圈圈涟漪和一排排海浪相互撞击起来。涟漪渐渐荡开，天地间只余下潮起潮落的海浪拍岸。
一片宁静，眼睛近乎闭阖的杨如许迷迷糊糊地看见一只鱼。她竭尽全力将眼睛张开一条小缝，好像是只海豚，还是只粉海豚，好像在朝自己游来。
忽的，手腕处附上暖意，接着手臂、手肘、胳膊、后背。
她好像在上升，周遭的海水越来越清浅，光亮重新穿透眼皮上的毛细血管，紧闭的双眼突然感受到一望无际的橙红，一阵眩晕。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杨如许在想，长这么大第一次见野生的中华白海豚，就见到了更加珍贵的粉色海豚。如果还能活着，被粉色海豚救出海面这件事，能够吹一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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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如许是咳醒的，有人在疯狂击打她的后背，力气大到快要把她的陈年老血一块吐出来了。
“咳咳咳……咳……咳咳……”
“喂！听得见吗！”
杨如许抬手，想推开拍打她后背的手。虚浮的手抬到半空，却被一只大掌结结实实地摁回原处。
“别乱动，先歇着！”男声，听着挺年轻，很硬朗。
“别……咳咳……”声带骤缩，她想说出口的话被硬生生地拦断。
“咋啦？”万幸，那人低下身子，还算宽阔的身型遮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杨如许咳嗽声减弱，断断续续地说：“你……别拍了……背疼……”
“哦！哦哦哦！”那男人恍然大悟，接着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后背总算消停了，本来侧躺着的杨如许脱力地倒下肩膀，现在是四仰八叉地平躺在陆地上。
陆地，地面，多么美妙的依靠啊。她全身心地享受地面的坚实，这样完完全全嵌进地面的安全感恍如隔世。
杨如许小心翼翼地动了动右手指头、左手指头、左脚脚趾，谢天谢地，有知觉。再动动右脚脚趾，麻了。
“右腿……”她说，声带走了有一会儿，陆地上的声带像是全新的，还在驯服。
“右腿咋啦？”那男的抢话，身子又近了几分，耳朵都快贴到她的嘴唇了。
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不论是保持社交距离的边界感，还是被聚众围观的羞耻感，都比不上活命要紧。
“抽筋了……”杨如许尽量放大声量，好让那男的别靠自己太近。
“嗨呀，吓死了，还以为怎么了。”那男的大大咧咧，没有任何犹豫，用手去够她的腿，“我给你拉一拉就好了。”
膝盖被按住了，有手握住右脚的鞋底板。一股力量不由分说地将脚板往膝盖的方向掰。
疼得一机灵，杨如许应激地弹坐起身，唇缝间漏出一声植物名。
和刚被救出的晕乎乎不同，她现在倒是清醒了不少，目光也没再那么迷离。眼神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搜寻，在那男人身上定住了。
他穿着一件粉白相间的花衬衫，湿漉漉的衬衫乖巧地贴在他的皮肤上，即使隔着衣服，优越的胸肌和腹肌也一览无余。
五官……感觉不赖。杨如许眯了眯眼睛，看不太清，自己的鼻梁上空荡荡的，眼镜肯定是葬身大海了。头发……不长不短，湿着的头发被撩起，刚好成了大背头。发尖的水珠凝聚、滴落，在自己的小腿上坠开。
“喂！看傻啦。”那男人一边拉着杨如许的腿，一边看她，“救护车一会儿来了，脑子别进水了。”
“谢谢。”杨如许死里逃生，脾气好得很，还有点如梦初醒的呆愣，说话有点机械，“谢谢。谢谢你救我。”
“嗯……”男人若有所思地撅嘴，“医院还真得去，脑子真进水了。”
“我没事了。”杨如许才开始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正处在人群的中心，关切与八卦的目光混合着聚焦在她身上。她尴尬至极地瞪大眼睛，眼珠骨碌碌地转却无处安放，只得缓缓把头低下。
“哎呀，散了散了。那么多人挤在一起，空气不流通。”那男人松开她的膝盖和鞋，吊儿郎当地挥手，“人没事了，散了散了啊。”
聚合的人群互相使眼色地散开来了，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正赶上日落时分，一轮悬日融进海平线，栏杆后的海洋镀上了一层金黄，海浪一呼一吸地拍打桥墩，潮起潮落像温柔的挽歌。
“怎么啦？想不开啊？”那男人挑起一边的嘴角，漫不经心地问。
“不是不是。”杨如许迅速抬头看向他，连连摆手，“好像是被自行车撞到了，才摔下去的。”
“哦。这样啊。”那男人两只手互相揩了揩，站起身，“也对，还想怎么有人这么傻，在人这么多的地方跳下去。”
是个mean boy，杨如许有些无言以对，只是边点头边屈腿，准备站起来。
“我叫傅澍。”那男人一个箭步迈向她，大掌有力地撑着她的手肘，扶着她站起来，“你叫什么？”
“负数？”杨如许必须承认自己刚出水的脑子还没干透，才会不假思索地蹦出一些蠢词。
“人甫寸的傅。澍雨的澍，及时雨的意思。”傅澍又一次抢答，“你呢？”
“杨如许。杨梅的杨，问渠哪得清如许的如许。”杨如许站起来，低头找地上有没有自己落下的东西。
“本地人吗？”傅澍双手交叉自然环在胸前，玩味地看着弯腰的杨如许。
“嗯。”杨如许闷闷地应了一声。果然找不到一点东西，自己的包就这么落得一个葬身鱼腹的下场。她望向茫茫大海，波光粼粼的水面下是自己亲爱的手机、眼镜、钥匙扣、耳机、还有纸巾，实话说她现在后知后觉地憋屈。
“本地人？！”傅澍惊疑，“你一个本地人不会游泳？”
火上浇油，怒火中烧，杨如许咬着牙膛，竭力不翻白眼：“谁规定本地人就要会游泳了？”
“没有没有，就感叹一下，海边长大的还不会游泳，会错过很多乐趣。”傅澍还是站在那、叉着手饶有意趣地看着她，“不过，普通话很标准嘛，一点都听不出是本地的。”
一个巴掌加一颗甜枣。颇感无奈的杨如许真真切切地扶额苦笑：“谢谢夸奖。那个……我东西全掉海里了，能不能借你手机联系一下家人？”
“没问题。”傅澍爽快地解锁手机，递给她，“拿去。”
杨如许熟练地按下一串电话号码，再按了一下拨打。
“嘟……嘟……嘟……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通，请稍后再拨。”
杨如许面露尴尬，尬笑着看向傅澍：“那个……她没接。你看……能不能先帮我付一下救护车的钱，我之后一定还给你。”
傅澍打量着面前的女孩。浑身湿漉漉的，一头齐肩的短发乖顺地贴在白里透红的脸颊上，发尾还在淌着水。饱满的水珠滴落在露出的锁骨处，领口歪歪扭扭，双手还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机。
“可以啊。”他眉头轻挑，低头看了看自己光着的脚，佯装委屈地用手指向茫茫大海，“我拖鞋也在海里。”
“哦哦哦我赔我赔。”杨如许着急忙慌地说，脸颊泛起红粉，“实在是抱歉，真的很感谢你救我，不然我可能都没命了。”
“我那拖鞋是在吉隆坡的小店里买的诶。”傅澍觉着好玩，又是一番挑逗，“国内好像没有诶。”
“啊？什么款式的，我尽力去找找，你看行吗？”杨如许被逼得有些急，“或者成倍地赔给您，可以吗？”
“哈哈哈哈哈瞧把你吓的。”傅澍被她的表情逗得嗤笑起来，嘴角咧得很开，喉结随着笑声颤动，“不用赔钱，陪我行吗？”
“哈？”杨如许还没有get到傅澍的谐音梗，一脸蒙圈，一度怀疑自己进了水的耳朵。
“陪——”傅澍拉长语调，佯装俏皮，歪头凑向杨如许，眉眼很亮，“就是以身相许的意思。”
杨如许被这场突袭尬到表情凝固，她花了极大的意念，才做到不扶额苦笑：“那真是太便宜你了。”
“哈哈哈哈哈……”傅澍发笑的气息扑在她的额头，惹人发痒，“你真逗。”
“我真的很谢谢你，我到时候一定把救护车的钱和你鞋子的钱还给你。”杨如许一脸真诚，“说实在的，你提的要求能不能再合理一些？”
“那好，不开玩笑。要报答……”傅澍止住了笑声，一改慵懒，凌厉的下颌线添了几分严肃，眼镜直勾勾地盯着杨如许，“就做我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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