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治疗室的落地窗外，五月的阳光将梧桐叶照得透亮。黎伊诗数着地板上摇曳的光斑，听着莫婉清轻柔的声音在耳边流淌："今天我们试试角色互换练习。"
姜纤妍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了三下——这是她焦虑时的小动作。黎伊诗悄悄将自己的手覆上去，感受到那修长的手指瞬间僵住，然后缓缓翻转，与她十指相扣。
"姜小姐，请用黎小姐的视角描述你们上周的争吵。"莫婉清推了推眼镜。
姜纤妍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黎伊诗注意到她今天涂了裸色指甲油，盖住了那些因为紧张而啃咬出的伤痕。
"那天...我提前结束会议回家，想给她惊喜。"姜纤妍的声音像绷紧的弦，"但她不在家，电话也没接。我查了定位，发现她在徐梓怡以前住的公寓附近。"
黎伊诗呼吸一滞。她没想过姜纤妍会这样直白地说出跟踪行为。
"然后呢？"莫婉清引导道。
"我打了十七个电话。"姜纤妍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黎伊诗的虎口，"后来才知道她只是去那家我们常去的花店...那家店搬到了那个街区。"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黎伊诗想起那天回家时，姜纤妍正平静地布置晚餐，桌上摆着她最爱的白玫瑰。没人看得出那些玫瑰的包装纸被攥得皱皱巴巴。
"黎小姐，现在换你。"莫婉清转向她，"用姜小姐的视角描述同一件事。"
黎伊诗闭上眼睛。她想象着姜纤妍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公寓里，手机屏幕的光映在苍白的脸上，那些被背叛的回忆如何像潮水般涌来——姜纤妍的前任曾用同样的方式离开她。
"你害怕历史重演。"黎伊诗睁开眼，直视姜纤妍颤抖的瞳孔，"但更害怕承认这种害怕会让你显得...脆弱。"
姜纤妍猛地站起来，茶杯被打翻，茶水在实木地板上洇开一片深色痕迹。黎伊诗第一次看清她眼里的惊惶，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
莫婉清适时地递来纸巾："很好的突破。下周我们继续。"
走出诊所时，姜纤妍的保时捷停在路边。黎伊诗习惯性地去拉副驾驶门，却被轻轻按住手腕。
"今天...能不能你开车？"姜纤妍的声音几不可闻。
黎伊诗怔住了。七年来，这是姜纤妍第一次主动放弃控制权。车钥匙被放在她掌心时，金属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体温。
回家的路上，姜纤妍始终看着窗外。黎伊诗用余光瞥见她将手机解锁又锁上，反复五次后终于关闭了那个实时定位的APP。
那天夜里，黎伊诗被一阵压抑的啜泣声惊醒。月光下，姜纤妍蜷缩在阳台的躺椅上，肩膀抖得像风中的树叶。她轻轻走过去，发现对方手里攥着一张照片——十九岁的黎伊诗和徐梓怡在毕业典礼上的合影。
"我删掉了所有监控软件。"姜纤妍把照片按在胸口，泪水在月光下闪闪发亮，"但我控制不住去想...如果没有那些钻石和医药费，你会不会——"
黎伊诗用一个拥抱打断了她。姜纤妍的后背湿透了，冰凉的汗液透过睡衣传到她掌心。这一刻她突然明白，那个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的姜总，内里始终是那个被父母用物质替代爱的孤独女孩。
"我在这里。"黎伊诗像安抚受惊的孩子般轻抚她的后背，"不是因为医药费，不是因为钻石项链...是因为每次下雨，你都会记得把我忘带的伞送到公司。"
姜纤妍的呼吸渐渐平稳。黎伊诗数着她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的阴影，突然想起莫婉清上周说的话："真正的治愈不是没有伤口，而是学会在疼痛时依然选择信任。"
第二天清晨，黎伊诗在整理姜纤妍的西装时，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对折的纸条。上面是工整的字迹："今日提醒：1.不查定位 2.不问行程 3.相信她说的话"。最后一行被反复描粗："她爱我，她不会走。"
黎伊诗将纸条放回原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微笑。她知道姜纤妍的痊愈不会是一条直线，而是螺旋上升的曲线——就像此刻餐桌上那束新鲜的茉莉，有些花苞永远无法绽放，但香气依然动人。
周末的午后，黎伊诗独自去取姜纤妍定制的手表。路过一家新开的书店时，橱窗里摆着一本《创伤与依恋》。她鬼使神差地走进去，却在心理学专区看见了熟悉的身影——姜纤妍正专注地翻阅一本《安全型依恋养成指南》，连指甲掐进书页都没察觉。
黎伊诗悄悄退了出去，心脏像被温水浸泡过一般发胀。她想起昨晚姜纤妍半夜起来，轻手轻脚地将她手机里的追踪程序卸载时，屏幕的蓝光映在那张疲惫又倔强的脸上。
回家的地铁上，黎伊诗收到颜子宁从瑞士发来的消息："黎叔叔今天自己走了三步！姜总昨天问我哪种康复器械最好，她是不是把整个医疗器械公司买下来了？"后面跟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黎伊诗笑着锁屏，抬头时车窗倒影里的自己眼角有泪。这一刻她突然明白，爱情最珍贵的部分不是完美无缺的救赎，而是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笨拙地学着用对方需要的方式去爱。
然而，当黎伊诗回到家推开书房门时，所有的温暖瞬间冻结。姜纤妍慌乱合上的文件夹里，滑出一沓照片——全都是她上周和出版社编辑喝咖啡时的监控截图，最新的一张甚至标注着谈话时长：47分钟。
"你答应过..."黎伊诗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童年的记忆突然闪回：父亲酗酒后的监控，母亲歇斯底里的盘问，那些被锁在房间里写保证书的夜晚。
姜纤妍的脸色变得惨白："我只是担心那个编辑对你有企图..."
"所以雇人跟踪我？"黎伊诗抓起文件夹，更多的文件散落出来——通话记录打印件、每日行程表，甚至还有徐梓怡最近的航班信息。最下面是一份标红的文档：《黎伊诗潜在风险因素分析》。
空气仿佛凝固了。黎伊诗感到一阵眩晕，她扶住书架才没有跌倒。那些以为已经痊愈的伤口突然全部撕裂，原来信任的堡垒如此脆弱。
"这不是监视，是保护！"姜纤妍的声音开始发抖，"上次你被绑架——"
"那是在认识你之前！"黎伊诗失控地喊道，"我不是你的投资项目，不需要风险评估！"
姜纤妍的瞳孔骤然收缩。黎伊诗知道这句话像刀，但她停不下来："你知道我现在吃什么药吗？舍曲林，每天两粒。因为每次看到未接来电，我的手会抖得像帕金森病人！"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姜纤妍像被雷击中般僵在原地，她张了张嘴，却只发出气音："...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你第一次因为我晚归半小时就冻结我的银行卡开始！"黎伊诗抓起背包，里面的药瓶哗啦作响。她转身冲向玄关时，听见重物倒地的声音——姜纤妍碰倒了古董座钟，玻璃碎片飞溅。
暴雨如注。黎伊诗站在电梯里，看着数字一层层下降，恍惚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姜纤妍也是这样浑身湿透地出现在她家门口，手里攥着瑞士医院的预约单说："你父亲的病，我来负责。"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车库。黎伊诗摸出手机，在联系人列表徘徊许久，最终拨通了莫婉清的电话："医生...我们需要一次紧急咨询。"
而此刻的顶层公寓里，姜纤妍跪在满地玻璃渣中，颤抖的手指正拨通另一个号码："立即终止所有调查...对，全部。"鲜血从她掌心滴落，在风险评估报告上洇开一朵朵红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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