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光幽深,倒映出殿内缓缓摇曳的昏黄烛火。
微光随风微微晃动,柔和地将墙上被撕得几乎破碎的画照得轮廓明晰。
李妄迟定定地站在画旁,看着画上之人一双清冽如冰雪的眼睛微微弯着、勾起温和笑意的模样,竟有些恍神了。
他曾细细吻过那人的眉眼,听着他在自己身边的清浅呼吸,看着他意气风发笑得开怀的模样……
曾那样爱过他。
他本以为沈棠雪会在他身边待一辈子,可他三年前……对他没有一点留恋,甚至毅然决然地想要毒死他。
就连如今看他时也是那般淡漠的眼神……
宁愿拖着那副脆弱的身子往地牢去,也不肯对他低头一分。
李妄迟闭了闭眼,握拳之时,指甲都要嵌入掌肉。
三年前沈棠雪离去之后,他发疯一般将他的画像尽数撕扯成碎片,落锁了回忆中的故地,总以为这样便会忘了……
可是当沈棠雪回来之后,曾经的记忆又不受控制地重新盘旋回他的脑海。
他还是忍不住去想。
他沉沉地呼出一口气。眼睫微敛之时想到了什么,抬步向地牢走去。
……
一进地牢,冰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返潮的铁链被水浸湿得剔透发亮,哐当哐当的铁链碰撞声收入耳中,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尖叫与鞭挞声。
李妄迟目不斜视地负手往前走去,直直走至地牢的最深处。
透过坚硬冰冷的铁杆,一道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身影映入眼帘。
那人被铁链拴着跌坐在地上,双手无力地垂在两侧,囚衣上满是血痕,深深浅浅的血痂与衣物黏合在一处。
他低垂着头,半边面容被凌乱的碎发遮住,一动伤口又涌出新的鲜血,狼狈不堪。
他似是听见了什么动静,微微歪了歪头,用脚步声分辨出了来人,带着血气嘲讽地轻嗬一声,一字一句慢悠悠道:
“李妄迟……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李妄迟居高临下,缓慢地用冰冷的眼神打量着眼前人,
“是啊,李锦殊,如今成王败寇,自然要看看你狼狈不堪的样子。”
此人正是三年前预谋着反叛、而此时已然成了阶下囚的瑄王李锦殊。
数月前,他进攻草原将其一网打尽,李锦殊与其手下也随之锒铛入狱。
他微微抬起下巴,眯起眼来缓缓问道:“在草原谋划着反叛的时候,你又可曾想过今日?”
李锦殊本还算悠然的眼神霎时闪过一丝冷意,他低低地闷声笑了两下,语气里泛着冷,有嗜血一般的不甘,沉声道:
“想到了……”
他缓缓抬眼,一双带着血气的眼睛里有无穷尽的凶狠,像是被扼制住咽喉强行服软的狼,眼底是破釜沉舟的疯狂,
“倘若不是我对他放松警惕……你根本活不到今日。”
……他是谁?
李妄迟眼神一凛,捕捉到他话语中信息的不对,追问道:“什么意思?”
李锦殊顿了一下,冷笑一声,转过头去避而不谈。他缓缓转过眼珠,转移话题地讥讽道:
“你又赢在何处,李妄迟?你最没权势的时候你救不了你的母妃,也留不住你的爱人……”
“当时一无所有的感觉怎样?”
……他竟敢提。
李妄迟霎时周遭的气压骤降,周身杀气难掩。
当年沈棠雪倒戈才一月有余,李锦殊便携倭寇行军攻打而来,先帝觉着是他惹出的祸端,派他为将出征讨伐。
他的母妃静贵妃因着担忧他,在先帝面前提起此事,为他软声软气说上几句。
谁知先帝本就因着李锦殊试图篡位之事而对血缘之人疑神疑鬼,此番更是被激起怒火。
误以为她要妄议朝政插手皇嗣,心生忌惮,将她……
赐白绫。
那一日,他只能在皑皑大雪的战场上收到这等消息,心生悔意却无能为力。
最惨痛的记忆被人强行从脑海之中拽出,李妄迟呼吸粗重,指甲都暗暗嵌入掌肉。
李锦殊却不打算放过他。
自己沦为阶下囚,满身伤痕,也誓要把他的伤口也扒个血淋淋的。
随着两声畅快的大笑,李锦殊得寸进尺地继续开口道:
“我还听说……沈棠雪回草原之前给你下了毒?”
“嘭!”
他还未说完,便被李妄迟猛地朝胸口踹了一脚,滑到牢房最深处。
李妄迟脸色阴沉,看着他的眼神中有嗜血的冷意。
霎时牢房中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蔓延,李锦殊的伤口不住地洇出血来,他却笑得愈发欢了。
他连身子都在大幅度的抖动着,像个无所顾惮的疯子,抬手擦去唇边的鲜血,饶有兴味地看着李妄迟明显被激怒了的模样。
“贤侄……发什么怒啊?这不是事实么?他只不过遵循我要他做的事罢了,又没多爱你。就算把我杀了,他也不会选你。”
“如今他同他兄长走了,更是不会回京,我看你……”
李妄迟开口打断他笃定的话语,“他回来了。”
“……是吗。”
李锦殊的笑意瞬间收敛得一干二净,瞳孔黑漆漆的,眼神沉得有些可怖。
他语气中掩藏波涛汹涌,轻笑都显得发沉而冰冷得短促,
“看来他的兄长没带他走,又回来找你这个旧情人了。”
谁知李妄迟冷不丁地问道:“……他的兄长是谁?”
霎时沉默,李锦殊猛地转头看他,伪装出的神情破裂出一个口子,带着不可思议。
语气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怒意和颤抖,
“……他竟从未跟你提过有位兄长之事?”
沈从陵是沈棠雪唯一血脉相连的人,也是他一生唯一可被牵制的错处。
他想过沈棠雪在心上人面前装模作样,却不想他一丁点不堪都不想让李妄迟知道。
他的模样近乎失态,李妄迟眼神一暗,察觉到了不对。
他从未听沈棠雪提及此人,如今李锦殊却端得熟稔自然,还对他不知晓此人而感到诧异和愤怒……
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么?
他暗暗端详,欲试探个明白,李锦殊却先行察觉,眼神渐沉地收敛情绪。
李锦殊暗暗打量着他,神情之中夹杂着几分意味不明,似故意刺激地说道:
“他与兄长手足情深、形影不离,此事人尽皆知,倒没想到你不知一分一毫。”
“他连这都不告诉你……看来你们也没多亲近。”
这样听着气定神闲的话语,端详着李锦殊已然敛了所有错处的眼神。
李妄迟一顿,本就带着猜疑的心不知听进去了几分。
这三年他对于沈棠雪的了解几乎是空白,如今看着李锦殊唬人的神情,他喉头一紧,藏在袖中的手都缓缓攥成了拳。
这事儿……他确是不知道。
沈棠雪从不对他提起家里事,每每问起,也总是一笔带过,像这是轻飘飘的不应该被知晓的东西。
如今却告诉他这些事在草原人尽皆知……?
那他被瞒在鼓里一无所知的这些年又算什么?
任由他毫无所知地被抛弃,任由他这三年跟个傻子一样只能通过旁人施舍般的透露知晓只言片语……
他们确实没有多亲近。
一时耳边周遭只余别的牢笼内惨痛的尖叫,李妄迟沉默不知多久,闭了闭眼,一阵疲惫席卷而来。
眼前好似一阵迷雾,却在再次缓缓抬眼之时——
却对上了李锦殊有些幸灾乐祸的神情。
李锦殊那双戏谑的眼睛带着得逞的得意,裹挟着一丝恶意的狡黠。思绪之时,将他刺痛了一下。
李妄迟缓缓眯起了眼,若有似无地感觉到了不对。
如若沈棠雪的兄长当真与他亲近如此,又为何会容忍他在草原变成如今这副脆弱得要死去的模样?
待一切尘埃落定后……他的兄长又怎会如李锦殊所说,独自离去,而没有带沈棠雪一起?
想起李锦殊方才带着失态的怒意神情,他的眼神愈发冷峻,觉着自己似是抓住了事情的关窍。
莫非沈棠雪并未如他所想的那般爱李锦殊,三年前毅然决然地回草原之事,只是与他兄长有关?
他暗中盘算,假意无所怀疑地质问道:“他的兄长究竟是何人!”
李锦殊慢悠悠道:“我若不说,该当如何?”
李妄迟一字一句道:“那朕自会去找他,叫他自己开口!”
他说完,谁知李锦殊竟缓缓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沈棠雪这么多年未将事情告诉他,是他的偏爱,如若李妄迟去问,那才真是触碰到逆鳞了。
沈棠雪这般骄傲的人,从昔日尊贵的太傅沦落到如今无处可依,本就是攒着自己可怜的一颗心,忍着最后一口气。
如若再问他往事,那便是要他将伤口血淋淋地揭开给他看,将自个的尊严都随处丢在地上……
难道沈棠雪当真那般爱他爱成这般,连这些话也会对他开口?
情敌见面修罗场吃一口(算吗算吧?)(不管了端着锅勺来了)(放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六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