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樾，”宋漓指名道姓，喉咙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发出声音，“爸让我送你回家。”
宋漓不说理由，宋宗裕刚才那些尖锐的话语，仿佛还在他耳侧。宋漓看着面前那双和他极为相似，却更加圆润的黑眸，觉得这些词不能和这样清澈的眼睛扯上半分关系，一点也不行。
“回哪去？”宋清樾松开一点，猛的抬头，急着要确认宋漓的脸色，“我不回去。”
“你明明就喜欢我，为什么非要推开我？”
宋漓听见自己太阳穴血管突突跳的声音，额发上的雨滴沿着他的脸颊滚落下来，他强吸一口气，逼迫自己平静，
“宋清樾，我说过了，你还小，那不是喜欢。”
宋漓恢复了他这么多年做的很好的身份，努力找到自己温和自然的声线，“已经快十二点了，你未成年，外面下着大雨，家里人会很担心你。”
宋漓说这就帮宋清樾整理起琴架上的钢琴谱，收进琴夹里，动作熟练的像是做过千百次。却被宋清樾抓住手腕，刹那间琴谱漫天纷飞，宋漓看见宋清樾那双哭肿了的眼睛近乎又要落下泪来。
“你就会用这招！”宋清樾拉过宋漓那只忙着整理的手，琴凳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音，眼睛里蓄满了泪，直到话说完才忍不住似的，接连不断的滚下来。
“你拒绝了我的感情，现在又想继续用兄长的身份来管我？这不公平，宋漓。”宋清樾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你不能一边推开我，一边又要求我听话。”
琴房里一时寂静无声，从小到大，宋清樾总是跟在宋漓身后，笑容灿烂地叫他哥哥，一双大眼睛自下而上地抬起，圆润的瞳孔仿佛一块黑曜石，在忽闪忽闪的睫毛间，宋漓在宋清樾的眼睛里看得见自己。
而现在，这个总是粘着宋漓的弟弟眼中只有愤怒和受伤。
宋清樾发泄完这些话的瞬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下子跌坐在琴凳上，雨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宋清樾听不懂宋漓口中的情感和未来云云，也不想听他的顾虑，听他老用年龄来敷衍自己。他只知道当下自己的喜怒哀乐一颗心全和宋漓有关，要把宋漓从他的心里剜去，等同于一起割舍掉了他自己。
大哭和情绪的大起大落是很耗精力的事，晚上没吃饭的宋清樾有些坐不稳，眼前一黑差点栽过去，被宋漓一双大手托住。
宋清樾抬眼又瞥见宋漓眼里做不得假的担心和关注，觉得太讽刺又难过，他冷笑一声，对着宋漓近乎耳语：
“宋漓，你真是个好哥哥，处处为我着想。”
每次自己想要前进一步，宋漓就把一座座大山摆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真没意思，宋清樾想。明明很关心，却不肯承认，宋清樾的眼眶再次湿润。
宋漓总是让宋清樾摸不清楚猜不透，总是有那么多顾虑，总是瞻前顾后，总是说着为他好，却不管不顾他的感受，掉眼泪也不管用，太难了。
宋清樾栽在宋漓肩头，被风吹凉的眼泪一起砸下来，他觉得自己的眼皮好沉，雨水的声音渐渐变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闷的，有节奏的颤动。宋清樾模糊的意识到那是心跳声——那不是他自己的，而是来自紧贴着他脸颊的，宽阔而温暖的后背。
“哥....”宋清樾想叫出声，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地发不出声音。
昏昏沉沉的，宋清樾感觉世界在摇晃，他感觉自己被往上托了托，有两只手牢牢的固定在腿弯处，被熟悉的气味包裹着，那是种雨水混杂着洗衣液对独属于宋漓的味道，宋清樾在后背上睡着了。
最后的意识里，宋清樾感受到宋漓脖颈处传来的温热，困倦如同潮水袭来将他再次淹没，他好像听见有人在近乎哽咽地说了句“对不起”，就熬不住，偏过头睡了过去。
光温和地穿过纱帘，宋清樾缓缓睁开眼，皱了皱眉头。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上星星形状的夜灯——那是宋清樾十二岁生日时宋漓送他的礼物。
这不是和宋漓一起住的那间出租屋。
宋清樾猛地坐起身，一阵眩晕感立即袭来，宋清樾的心像是被一双手揪紧了不放。
宋漓真的又送他回来了，又把他一个人送回来。
可是只把宋清樾一个人留在这间满是他们俩回忆的房间里，对宋清樾是在太残忍了。
目光避都避不开，墙上书架上贴满了照片：小学毕业典礼上宋漓为他戴毕业帽的、去年夏天两人在海边的自拍，游乐园里戴搞怪头箍互相整蛊的，还有去年冬天一起在加拿大的滑雪照.......床头那张是宋漓强行裱在相框里的——宋清樾在香港拍卖会上打瞌睡被宋漓拍下来，哪怕宋清樾当时求他也不肯删。
每一张照片里宋清樾都笑的灿烂，而宋漓的目光总是偏向宋清樾的那一侧，眼神温柔的不像话。
宋清樾的眼眶像是被照片刺痛，泛着疼，低头一看，连身上的睡衣也换成了他最近跟宋漓说过的，他最喜欢穿的一件，
右手被诶仔细地包扎过了，隐隐透着药膏的清凉气味，白色的膏药贴整齐地缠绕在指尖和关节处。自从小时候有一次练琴时间过久犯过这个毛病之后，宋清樾在宋漓的监督下已经很久没被腱鞘炎困扰了。
关节已经不再痛了，没有其他人会这样照顾他，宋清樾知道宋漓昨晚肯定一整夜没睡，一直在帮他换冰毛巾降温。
“为什么......带我回这里.....”宋清樾的视线模糊了，宋漓不在，可这里处处都是他的痕迹，让宋清樾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要这样....”宋清樾攥着相框的指尖发白，“明明拒绝了我，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
宋清樾甚至有些怨恨宋漓对他的过分心软和若即若离。他不明白为什么宋漓既然要狠下心推开他，又总是关心他，让他总对宋漓抱有期待和幻想。
宋清樾讨厌宋漓总是不经意作祟的那份来自哥哥的责任感。
房间里的一切都在嘲笑他，书架上那只小熊玩具宋清樾和宋漓房间里各有一只，甚至衣柜里也挂着和哥哥同款不同色的外套。
这些曾经让宋清樾感到无比幸福的一切，现在全变成了对他最残忍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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