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很好奇我们的尸体会怎样吧？”
米夏点点头。
没有分解者的特拉尔，尸体和食物都不会腐烂。再问得恶心一点，粪便、垃圾……好与不好都会被保留下来，那地表应该是片垃圾场才对。
“见识过地球的衍化后，我不得不承认，我们的世界……”碧维卡停顿了一下，“是个不完整的世界。事先声明，这或许可以归结于我水平有限没能研究透彻。我们只有类似分解的过程——消散，将不需要的东西埋入土中，只要过一段时间，它们就会回归原始形态。”
“原始形态？”
“构成物质的基础。”碧维卡握住米夏的手，“比如我展示过的血魔法，可以将你的血分为不同成分，再转换为最基础的‘燃素’。埋入土中的东西接触到地脉便会被还原，神官能从中提取出‘神之灰’。”
“血魔法已经很接近光明神殿的神术了，卢西斯他们用神之灰与不同素材混合，构建并补全躯体，血魔法算是逆转了这个过程。我也可以模拟神术，造出躯体，但有一点我做不到。”
“我无法让灵魂附着在躯体上。”
“但在密林中我得到了答案，与你们这个基于物质的世界不同，我们的基础是神——灵魂也是神力的一种存在形式。不是灵魂附于身体，而是身体为灵魂搭建可栖息的巢穴。”
“我制作的身体是一幅只有皮相的画，就像神在祂有限的认知内创造了那个世界，我也只能用我短浅的智慧模仿神的作品。”
碧维卡的嘲弄第一次对准了自己，米夏心一紧，一向目中无人的强者在她眼前示弱，她却无法生出大家水平差不多的庆幸，反而有些悲哀。
比她厉害的人都摸到了边界，她又能走多远？
“密林教了你什么？”
她们此刻坐在复原后的旅行社大厅内，黑猫蜷缩在除她俩座椅外的第三张凳子上。冬日风大，吹得植物墙的叶片全掉了，唐姐仿照蒙古包挂了毛毡保温，就着脚底小太阳的火光，这里黯淡中又透着温情。
“所谓灵魂，所谓魔力，所谓神力，都是一种东西。”碧维卡用汤匙搅动加了干玫瑰的姜茶，“‘能量’。密林，也可称为世界树，祂的根须一度覆盖整个世界，枯萎后则成了‘地脉’，神凭此甄别万物，那些没有价值的灵魂，会被还原成魔力的结晶——魔晶石。”
碧维卡提起脚边的笼子放到桌上，里面是一只从密林带出的鼹鼠。她用手指沾茶水围绕铁笼画下法阵，鼹鼠嘶鸣，从耳尖开始逐渐融化，化为了它的基础成分：一些粉末和半个米粒大的魔晶石。
“我还是没学会复生术，但能炼出魔晶石了。”碧维卡拂去灰烬，“说说你要去的第四层吧，我和修伊还有妮塔止步于那里。迷宫是被神抛弃的地方，但妮塔说，第四层才是真正的、被抛弃的土地。”
“那里徘徊的，都是无意义的东西。”
黑猫醒了，蹭了蹭米夏的手背，想要讨一口她的饮料。
米夏的姜茶加了蜂蜜，普通猫绝对不会喝这玩意儿——但这破猫被她拎着后颈也硬舔了两口，米夏只得把整杯姜茶让给祂。
龙和密林，一个比一个贪嘴，她这是养了俩饕餮。
“什么是无意义的东西？”米夏重新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我们这信奉量变引起质变，能跑的屎山代码也是好代码。我没法理解你们的神，祂的标准太奇怪了。”
碧维卡笑了：“我也没法理解，所以我挺喜欢第四层的。你去那就当度假吧，至少比这暖和。”
“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不去。我要上课，也要上课。”
碧维卡不光有X大的教学工作，在通往静水城的双向法阵修好后，她自己也要定期去找精灵王讨教并给乌恩授课。
学无止境，比起苦哈哈地行万里路，她更想泡图书馆。
米夏劝说无门，默默嚼炒黄豆。
“你队里的那个小偷，”碧维卡道，“要是实在不放心，我帮你杀了他。”
米夏哪都过得去，就是心软。碧维卡自认见过的人多了，但约克此人还是让她汗毛倒竖，只要被他抓到机会，他绝对会挣脱束缚反咬饲主一口。
还不如除掉来得简单。
米夏摇头。
已经不会有新的特拉尔人出现了，约克的特殊性注定他会是谜底拼图中的一块。
既然她不会死，那很多东西就都比生命重要了。何况相处下来她不觉得约克是个嗜杀成性的人，他只是活得久了心理有点变态。
碧维卡懒得再多费口舌叮嘱她。
两人对坐喝了会儿茶，这份难得的寂静，却很快被打破。
“老赵！米夏！”菲尔多恩高举着一沓试卷进来，“全是满分！”
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的老赵先接到了试卷，对着那堆一模一样的数字笑得合不拢嘴：“好、好，今晚想吃什么？”
碧维卡觉得没眼看。
这居然是龙，以博学、强大、傲慢著称的龙。
居然为个小学期末考试高兴成这样。
随后进来的修伊也是差不多的高兴：“总算放假了，同学送了我巧克力，你们要吃吗？”
“……”米夏扶住额头，“男的女的？”
“女生，不过这一盒只有十二个——”
“求求你了自己享用吧。”米夏叹气，转去和碧维卡说话，“他一向这么迟钝吗？”
碧维卡吹了吹茶水上的花瓣。
但修伊恢复了正常的大学生活还是让米夏心情轻松了不少，她担心过修伊会不会被当作杀人犯，或是因为过去是特拉尔的公务员而被忌惮。
X大的学生比她想的更开明，在修伊回学校时他的同学甚至搞了顶假发让他cos罗伯斯比尔，那张照片成了当天娱乐新闻的头条。
“？”修伊已经拆开了巧克力的包装，分了一个给翘首等待的菲尔多恩，“咦，你也出成绩了？”
“满分。”菲尔多恩重新强调了一遍。
“哇，我也是。”修伊叼着巧克力登录教学系统，“看，满绩。”
菲尔多恩转向米夏：“哪个比较厉害？”
“那自然是教授最厉害。”米夏撇嘴，她和学霸没什么好说的。
她志不在此！
“你真的不要吗？”修伊还在捧着盒子分巧克力，“这个不甜。”
A城人好像不耐糖——这一度让修伊十分困惑，东西越甜越好吃，他曾以为这才是真理。
“……送你巧克力那位心里该发苦了。”米夏摆手撵走他，另一手抓住黑猫，“猫不能吃巧克力，死猫也不行。那你们都放假了？合计一下是不是该复工了？”
“卢西斯大人呢？”
“他还在加班，来信说过两天就能回来了。”
卢西斯被押在了静水城。精灵王在当了几百年咸鱼后终于忙碌了起来，大概出于报复心理，他要求卢西斯作为第三方公证人参与他和A城的每一次谈判。
“那我们也可以去静水城找他。”修伊说。
米夏转着茶杯：“抱歉了，没法放你们过寒假。”
“就算放假我也无事可做。”修伊耸肩，“但你想休息一段时间的话，我们可以不去。”
“……”
看着手机屏上自己的倒影，米夏陷入沉默。
影子变成两条，不属于她的那条伸出手，越过她，抓起桌上的试卷和巧克力。
“加班取消？那我去搞点副业成吗？”
约克捻开锡纸叼住巧克力，语气含糊。
米夏朝他肚子使出肘击：“你最近也没上班。”
“这不是没事干吗。”约克闷哼一声囫囵咽下巧克力，“而且我也是……为了更好地服务于您啊。”
米夏眼底一花，约克把一张证件垂在了她面前：“看，我也通过考试了，老板能给点奖励吗？”
C类驾驶证。
米夏心想还是得给他找点活干。
在修伊问约克特拉尔人怎么报驾校时，米夏点开日历，去第四层前只剩下最后一件事。
旅行社年会。
“本年度最佳员工是——”
“安德烈！”
掌声和约克的嘘声中，米夏握着话筒瞪他。
“最佳员工基于出勤率、雇主满意度和绩效综合评价得出，”米夏道，“我们开发了‘迷宫冒险指南’app，大家可以在应用商店中搜索，或者Android版扫投影左边的码，ios扫右边跳转下载。”
“所有员工信息均已录入，个人后台可查看出勤率和工资账单，而顾客评价对外可见。”
“安德烈的顾客评分达到了最高五分满分，‘专业’、‘耐心’、‘亲切’，已成为他的标签。”
“请安德烈上台领奖！”
安德烈几乎同手同脚地走上了台，受到了强烈的文化冲击：“……我只是做了该做的。”
米夏欢呼：“谦逊！何等谦逊！没有人比你更配得上最佳员工的称号了！”
“下一个是内部最受欢迎奖获得者——赵春祥！我们的厨神老赵！”
约克发现自己捞不到油水后，进入了贤者时间：“这场闹剧还要持续多久？”
修伊眼神飘向拔丝红薯：“拿不到奖就闹别扭，你今年贵庚？”
“别炫耀你的语言水平了，你也拿不到。”
“那是因为我中途离职了。”
米夏也不喜欢长篇大论，随便说了两句就宣布开饭，端着盘子带头向餐点冲锋。
精灵提供了种植技术，密林则储藏着种子，这两个月里实验田迎来了大丰收，让餐桌再度丰富了起来。
宴会正酣时，季宁刚和安德烈商定周末去他家接只猫自己养，突然想起没看到那只会写字的黑猫。
米夏也不见了。
她端着豆浆转悠到门口，两个目标正蹲在墙角说话。
准确说，是米夏抱着猫在和父母打电话：
“我好着呢，你们也看直播了吧？我可是混成大网红了……”
“……我就是个打工的，哪知道什么内幕，但会解决的吧。”
“哎，你们自己注意身体，有事一定告诉我。”
等米夏挂了电话，季宁默默把豆浆递给她。
这人身边总热热闹闹的，安静下来时就有点……吓人。
“米夏，”她犹豫地说，“要不你来我家过春节？”
“唉，不用，该干活了。”米夏咬得纸杯皱起，“早点解决，我才能真的放个长假。”
四卷已经到了本文的中段了，但我惊讶地发现，感情线，一点都没动呢（
没事，这卷很轻松，快马加鞭地赶上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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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最佳员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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