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衍微微一笑，俯身，把那御兽圈往白狐脖子上一扣。
“咔哒”一声轻响，白狐下意识蹙了一下眉，但预料中的痛楚和灵魂羁绊却没有产生。
白狐愕然。
宁衍指尖捏了捏白狐脖颈上的御兽圈：“遮掩你的妖族身份罢了，你平日还要替我办事，真下了灵契有损实力。”
白狐眨了眨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宁衍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白狐回过神来，犹豫了一下，说：“我姓林，行七，名字不值一提。前辈叫我林七就好了。”
宁衍“唔”了一声，随口道：“那我叫你小七好了，比林七好听多了。”
白狐听到“小七”这个称呼，眸光不自然地闪烁了一下，但最终却并未出口反驳。
宁衍做了决定，却也并不管白狐想法，此刻他先将白狐一把袖在怀中，便长身而起，又往深山中月灵更充足的地方走去。
白狐骤然落入一个散发着皂角清香的温热怀中，不自觉竖起耳朵，紧绷了一下。
但接着，它又放任自流般闭上了眼，窝在了这个温暖的怀抱里，不再去理会了。
·
次日清晨，辰时，天元镇，宁府。
平日里供宁府弟子修炼的舞剑坪早已被打扫出来，放上擂台，一旁又有一座高高搭起的红布台子，台子中央摆了两把交椅。一把坐着宁洪，一把坐着宁家主家来的雷池境长老宁巽。
待选拔的宁府子弟们不少已候在擂台四周，静候选拔开场。
在人群最中央，一位紫金色锦衣的少年笔直站着，一头黑发尽数束在金冠中，容貌俊朗沉稳，眉宇之间自带一股轩昂之气，正是目前宁府子弟里的第一人——十五岁便已经进入御灵境的宁骏。
身着绣金纹白色云锦的宁云和宁风则站在宁骏身旁。
两人气质温润清雅，一副翩翩君子气派，也是十分惹眼。
很快，辰时已至，选拔便要开始。
高台上的宁洪看了一眼日晷，又看向一旁的宁巽，得到对方首肯后，宁洪正要开口宣布选拔开始，忽然有人小声疑惑道：“宁衍呢？他怎么这会还没来？”
这一声一出，众人也意识到这一点，开始议论纷纷：“是啊，宁衍怎么没来？难道是闭关忘了时间？”
台上的宁洪闻声怔了怔，这才皱眉认真往擂台下方的人群中看去。
目光扫了一遍，竟然真的没有宁衍的影子。
宁洪本以为宁衍性格内向，喜欢站在人堆里，倒也没注意去寻他，这会见他居然不在，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不过宁巽就在旁边，宁洪也不能多说什么，只沉着脸对一旁的下人道：“去宁衍院子里看看，叫他出来，这么重要的事也能忘，真是不懂事。”
下人应声而去，台下也不再议论。
可很快，下人又回来了，面露难色地对宁洪道：“家主，宁衍少爷不在院子里，而且他房中的小厮说他昨夜都没回来。”
众人哗然，议论声更大了——毕竟谁也想不通宁衍怎么会在这么重要的大事上掉链子，还夜不归宿。
这边宁洪脸上挂不住了，低声怒道：“这逆子！”
骂完，他又立刻跟一旁的宁巽赔笑道：“长老，是我管教不周，让您见笑了。”
宁巽只淡淡道：“时间已到，若是他错过，便是他机缘不够。还是选拔要紧，洪家主以为呢？”
宁洪怔了一怔，立刻道：“确实如此，长老教训的是。”
说完，宁洪便换了正色，肃声对不远处的侍卫道：“关闭院门。”
侍卫应声而去。
众人望着侍卫去关院门的背影，脸色不一，或有惋惜的，或有幸灾乐祸的，还有庆幸少了个对手的。
议论声中，唯有宁骏和宁云宁风三人神色淡然，一言不发。
忽然——
“诸位抱歉，我来迟了。”
就这么平平静静一句话，宛如一滴油滴在滚水中，立刻小小地炸了一下。
一时间，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朝门口投去。
此时，辰时已至，旭日初升。
一轮红日携着金光自天空中喷薄而出。
一袭黑衣的宁衍怀中抱着一只雪白的狐狸，长身立在那院门前，马尾四周散落下几缕墨发，随风轻轻飘舞。清淡的面容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极为简单的打扮，但他只是迎着那轮红日，便莫名让人生出一种天地浩大之感。
短暂的沉默后，有人恍然惊呼道：“宁衍进阶了！他是聚气境后期了！”
一时间，全场哗然。
宁风宁云二人在看到宁衍的那一刻更是瞳孔收缩，脸色骤变，心头惊涛骇浪翻涌不止。
宁风更是下意识上前一步，想要看清宁衍是不是真的。
不过很快，素来淡定的宁云便抬手按住了宁风的手臂，用唇形道：“丹药。”
宁风恍然，眸色沉了沉，勉强按捺下来。
本来一直平静坐在上首的宁巽见到宁衍，忽然眯了一下眼。
而宁洪见到宁衍如此出现，气却是不打一处来，当即怒道：“内府选拔此等大事，你怎么此时才来？”
宁衍神色泰然，修长手指缓缓抚摸着怀中白狐的柔软皮毛，道：“昨夜在林中遇到一只异瞳雪狐，觉得稀罕，就费了心思收为灵宠。没想到运气不错，居然在契约时误打误撞进阶了，便花了几分时间去巩固修为，让家主和长老久等了。”
宁洪闻言，眸色更沉，又是嫉妒宁衍运气好，又是觉得宁衍简直愈发不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中了。
眉头一蹙，宁洪正想趁势责罚宁衍一番，一旁久久不言的宁巽忽然道：“既然人已到齐，便开始选拔吧。时间不等人，还得尽快回主家复命。”
宁洪没想到宁巽在此时开口，心中涌出一丝不甘，但很快，他又正了神色，咳嗽一声道：“既然长老都开口了，那今日姑且饶过你。”
宁衍：“多谢长老。”
故意略过了宁洪。
宁洪：……
宁洪脸色铁青，却也不好在此时发作，只能冷着脸，宣布选拔开始。
内府选拔不光是要选出所有十六岁以下宁家子弟的前三名送往宁家主家进行深度培养，也要借这个机会，将其他子弟进行资质筛选。
前十的待遇在之后三年的培养中要高出一筹，剩下的次之，所以即便其他子弟知道前三希望不大，也还是会尽力表现一番，争那个前十的名次。
而对阵的顺序，则由宁洪这个家主抽取。
这时，一旁的下人捧上红箱，宁洪摸出一个纸签，打开，便道：“宁桑出列。”
有一个黑瘦少年走了出来。
宁洪又摸出一个纸签，打开：“宁绪出列。”
有一个矮胖少年走了出来。
宁洪道：“第一局，宁桑对宁绪，开始。”
被点名的两个少年便走上擂台，相对行礼后，开始比拼。
这两个少年都是聚气境初期修为，一个用的是宁家初级掌法流云掌，一个用的是一门地级功法降龙伏虎手。
对招之间，灵光闪动，却微有滞涩，看得出来二人真气运转都不是十分流畅。
宁衍就这么抱着白狐站在人群最后，遥遥看着台上的对招。
他怀中戴着御兽圈的白狐紫眸莹润，模样十分乖巧灵动。
忽然，白狐耳朵轻轻动了动，它偏过头去，就对上了不远处人群中宁风看过来的阴毒且探究的眼神。
白狐眨了一下眼，若无其事地缩回宁衍怀中。
宁衍似乎觉察到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觉察到，只是伸手缓缓摸了摸白狐的头，便又继续观战了。
一张张纸签被抽出来，台上的宁家子弟也一轮轮换下去。
终于——
宁洪看着掌中纸签，宣布道：“宁衍出列。”
宁衍闻声，微微一笑，抱着白狐徐徐越众而出。
众人见状，不由得小声议论了起来，基本都是在讨论之后是谁这么倒霉抽中宁衍的。
现在的宁衍下品灵根，聚气境后期修为，府中除了宁骏，几乎无人能敌。谁抽中宁衍，基本就是送菜的。
但谁都没注意到，这时台上的宁洪神色深沉地看了宁衍一眼，放下纸签，才伸手从红箱中摸出另外一张纸签。
片刻后，宁洪打开纸签，看到纸签上的内容，宁洪脸色变了变，似乎有些惋惜。
接着，他便皱眉，语气有些沉重般地道：“宁骏，出列。”
紫金色锦衣的少年闻声一脸平静，坦然步出，站到台前。
众人愕然加哗然！
一旁的宁风和宁云听到这个结果，原本有些紧张的眸中都不自觉迸出一丝精光，顿时放松了下来。
他们就知道，父亲一定会帮他们的！
本来他们还在感慨到底是谁这么倒霉抽中了宁衍，现在他们却要反过来感慨宁衍怎么这么倒霉，抽中了宁骏做对手？！
现在宁府年轻一辈前四是宁骏、宁衍，宁云和宁风。
宁衍只要不先抽中宁骏，随便胜过宁云和宁风哪个都能轻松拿到这次内府的名额。
但他抽到了宁骏，就意味着他必然会在这宁骏这输一场，然后还要去挑战宁云或者宁风。
内府比试，不许主动认输，也不许放水。迎战过宁骏的宁衍，还能再打得过宁云或者宁风么？
答案是可以预见的残酷。
台下议论纷纷，唯独宁衍和被之后点中的宁骏神色平静无比，仿佛这件事与他们无关。
而台上的宁巽在听到宁洪宣布这个结果时，半阖的眸子睁开，看了这边一眼。
但最终他什么话都没说。
在这，他毕竟是个外人，有些事，知道也不太好管。
再者，不过一个下品乙木灵根，在这分家或许珍贵，可放到主家却不算什么了。
宁洪感受到宁巽的态度，愈发心宽，当即宣布道：“第九局，宁衍对宁骏，开始吧。”
虽然他也注意到了宁衍非同寻常的平静，可这并不在他关心的范围之内。
这边，宁骏先踏上了擂台。
宁衍则是不疾不徐走到一旁，把怀中白狐放到一处假山的洞穴边，自己才提步踏上擂台。
两人台上相对而立。
宁骏先开口：“衍弟，请吧。”
宁衍闻言，淡淡一笑：“也好。”
说完，宁衍出手了。
平平无奇的流云掌。
宁骏微哂，一步不挪，淡然迎战。
但就在宁衍出手的那一瞬，无人知道，他识海内绽放出了一道幽微的白光。
“好好看着，我是怎么替你赢的。”
原本已在元辰玉内修炼一日，神魂稳固了许多的宁思远突然被抽离了出来。
听到宁衍熟悉的嗓音，他先是茫然，接着却是瞳孔骤然收缩！
因为，他看到了视线中的宁骏！
怎么会是宁骏？！
宁思远又气又急，他跟其他宁家子弟想得一模一样——这次想赢太难了！
而能这么暗中操作的人只有宁洪，他本来以为宁洪只是不喜欢他，可即便不喜，宁洪又怎么能如此对他？
宁思远拳头紧攥，面色涨红，但他这时也顾不得别的，只急忙出言提醒道：“前辈，不要同宁骏硬拼！宁骏修为太高了，你这样会受伤的！”
“嘘——”
“可是前辈——”
“让你观战，不是让你多嘴。”
宁思远：……
而这时，宁思远稍稍回过神来，竟是愕然发现这两句话的间隙宁衍已经同宁骏对了数招。
两人有来有往，宁衍虽然看上去被宁骏修为压制，却并未落下风。
宁思远怔住了，旋即他心中不由一阵激动——难道，这位神秘前辈真的可以？！
可激动完又忍不住忐忑。
毕竟宁骏可是中品庚金灵根，正克他的乙木灵根，两人又差了一个境界。
不错，从聚气境后期到御灵境初期虽然看似只差了一个小位阶，但实际上是差了一个境界。
聚气境的修士，不过是能粗浅地驾驭自己吸收进身体的天地灵气到四肢进行攻击，但御灵境的修士却已经能聚气为灵，让灵出体，随心攻击了。
宁骏的灵宁思远曾见过，凝出的形态是一枚淡金色的小剑，锋锐无比，十分气派。
现在宁骏和宁衍对招还没用出他的剑灵，所以……仍是胜负难料。
宁骏和宁衍打得有来有回确实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一下子，众人的情绪从一开始的惋惜变成了兴奋、猜测，惊诧等等。
高台上观战的宁洪却不自觉皱了眉，脸色愈发难看。
宁衍能跟宁骏打得有来有回，他猜测是宁墨给宁衍的那天材地宝起了作用，所谓的灵宠白狐只是掩饰而已。
只是没想到宁墨给宁衍的天材地宝这么好，效果竟然能让宁衍一夜之间实力提升如此巨大。
而有这般的天材地宝给宁衍，宁墨却甚至不愿意替他求一枚破境丹，实在是太不孝了！
忽然，台上惊变陡生——
本是寻常对招，宁衍还被宁骏逼到了擂台一角，看上去显出颓势，却不料他在踩到擂台边缘的那一瞬，足下一转，黑衣包裹的清瘦身躯如流水般就这么从宁骏掌下钻了出去。
也就在同时，宁衍修长五指舒展，朝宁骏肩头狠狠一抓——
他掌中碧绿色灵气顿时如丝溢出，如同树木根系一般，尽数扎入宁骏体内！
顿时，宁骏闷哼一声，紫衣染血！
台下哗然。
高台上的宁洪看到这一幕脸色猛地变了，宁风和宁云更是再度紧张起来。
宁衍一招击中，却并不恋战，就在宁骏眸色沉冷想要反击时，他闪电般松手，足下一点，黑衣飘飘，瞬间滑开十几尺的距离。
片刻后，宁衍遥遥负手而立，望着远处按着受伤肩头，面目冷森的宁骏，淡笑：“兄长，继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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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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