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九陵一处大宅内,被摔杯声惊起在门外停留的鸟雀,扑腾的往树枝上飞去。
“混账东西。”男人一把将书桌上的东西扫在地上,手指着跪倒一片的黑衣人骂道,“我真的白养你们这么多年了,连两个黄口小儿都打不过。”
黑衣人捂着胸口求饶:“老爷息怒,消息有误,昭乐公主眼睛好像没有瞎,还能跳能打的,而且她的面首武功也不差,我们兄弟几个死的死、伤的伤啊。”
听到这话,男人低头思索着:“难道大人给的信息有误?不应该呀。”
黑衣人道:“昭乐公主眼睛上是有纱布蒙着,可她却不像瞎子那样,还会武功,像条泥鳅一样钻来钻去,我们兄弟根本就打不过她。”
虽然这样说很丢人,但他们确实没打过那两个年轻人。
“你们可有暴露什么?”男人比较关心这一点。
“没有,那小白脸确实来搜过我们身,但只是随意看了几下,态度很敷衍。我们是看他们走远才离开的,回来的时候留意过,没发现有人跟着。”
“好......”男人正欲再说些什么,却听见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
“二当家,大当家回来了,请你去书房一趟。”
男人思虑间,低声朝黑衣人吩咐道:“你先下去,和兄弟几个好好躲着,先去养伤,别让我大哥发现了。”
“是。”黑衣人老实应道。
交代完事情,男人整了整衣冠朝门外走去。
夏日的太阳有些猛烈,只走了几步路男人额头就微微出汗。他快步穿过连廊和花园,来到了书房外。守在门外的小厮朝他行礼,他挥挥手示意小厮退下。
他原本严肃的脸色变了变,扯出一个极不自然的笑容,脸上颧骨微抬,摆出一脸忠厚老实相,抬步朝里走去,边走边问道:“大哥不是说要去找方县令叙话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徐俨正拿着画卷发呆,陡然听闻弟弟的声音才回神,想到要和他谈的事情,正色道:“阿倨我问你,公主府的修缮如何了?”
徐家二当家徐倨上面一步,恭恭敬敬道:“事情都弄得差不多了,大哥抽空去看一下,等大哥觉得满意了,再告知方县令。”
徐俨点点头,对他弟弟这次的态度较满意。之前想着他长衫袖舞,便放心把修缮公主府邸的事情交给他了,没想到却发现他在修缮公主府的事情上这么不上心,好在及时止损,也幸好昭乐公主没有责怪。
“其实......”徐倨看了看自家大哥的脸色,小声道,“大哥和方县令也不用这么上心,昭乐公主被贬,难有回京之意啊。”
“闭嘴。”徐俨呵斥道,“昭乐公主就是昭乐公主,即使被贬了,也依旧是皇上的女儿,九陵的主人!而且,她还这般年轻,孤身一人来此地,能多照顾便多照顾些。”
徐倨见徐俨面露难过之色,道:“大哥这是想起小欢了吧,小欢若是还在定也是个伶俐的丫头。”
闻言,徐俨心里更加难受,看了看手里妻子的画像,懊悔道:“如果那日我同她一起出门就好了。”
徐欢一是他和他夫人求道问药多年才有的,自她出生后便捧在手心里。
那日他女儿欢一缠着他要出门买糖葫芦,他忙着生意上的事情分身乏术。架不住哭闹的女儿,他的夫人便带着侍女抱着小欢一出门去了。
只是过了半天也许久不见她们回来,左等右等却等来女儿失踪的消息,他带人找了三天三夜都不见他女儿的任何踪影。他的夫人因为弄丢了女儿整日以泪洗面,终究没熬过冬天就离世了。
徐俨透过窗户望向窗外的树梢,想起当初和妻子、女儿在树下一起玩耍荡秋千的日子,每每想起这件事他都觉得心痛万分,只想着这是一场荒诞的噩梦便好了,可是这梦太长了,长到感觉他这辈子就这样到头了。
“走丢的时候,她才五岁呀。”徐俨脱力地坐下,谈起爱女忍不住掩面而泣。他不敢想象,一个五岁的孩子在外面会受到多大的委屈,不管是哪一种委屈他都难以接受。
“大哥别多想了,肯定会找到的。家里的事情都交给我来打理,你放心的去找小欢就好了。”徐倨又将说久了的宽慰话翻出来,敷衍的安慰几句,看着又像是陷入癔症的徐俨,轻轻叹了口气,“大哥你先好好休息,我先去忙了。”
不等徐俨的回应,徐倨说完便转身离去。他轻轻将书房门合上,嗤笑一声,小声喃喃道:“皇帝的女儿?如果皇帝都不是皇帝了,皇帝的女儿还算什么?”
*
夜凉如水,经过白天的事情,连伊有意帮秦音压压惊。特意招呼人在她厢房的院子里摆了一桌晚宴,秦音几人听蝉鸣、赏素月,举杯对酌间,秦音仍觉得情绪抑郁。
素月高悬,只是许久未见过它的模样。
秦音少时虽长在宫中,但北梁帝后宫不多,孩子也就她和她兄长两人。以前只是察觉衡玉长公主不太喜欢她,只是没想到竟是到了想要杀她的地步。先是喂毒药、后来几次三番的刺杀,生怕她能活到明天。
只是她不懂,血缘亲戚,竟然能仇恨对方到这种地步吗?
入梅察觉秦音情绪低迷,忍不住劝道:“公主少喝点酒,小心醉了。”
“清醒如何,醉了又如何。”秦音也察觉到自己醉了,身子有些飘忽,难得有借酒消愁的机会,她不由得多喝了几杯。
她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我姑姑想杀我,是为了个男人。我父皇不信我,是为了安抚朝臣。而我,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少女呆呆的仰着头,似是要通过眼前的这层纱看清这高悬的月亮。
突然,她一时兴起,因为不知道卫琤坐在哪里,虚空喊了一声:“卫琤,你会吹箫吗?”
“不会。”
“我会,你要听曲子吗?”连伊问道,她看秦音这样的神态,想宽慰几句却不知道说什么,也许听几首曲子能让她心结舒展些。
秦音摇摇头,复又点点头:“连伊姐会吹《双璧引》吗?”
连伊点头:“会吹。”她学过一些乐曲,未出嫁前也曾与三两好友,以舞怡情,以歌会友。
秦音醉意萌生,说话缓缓问卫琤:“卫琤,你听过《双璧引》吗?”
《双璧引》是流传几千年的舞曲,曲子悠扬婉转、凌空缥缈。古来舞乐者皆在此曲上易调更章,创作出无数新曲清舞。北梁崇尚舞乐,上至王公大臣,下至黎民百姓,皆爱在盛典嘉会以歌舞欢庆。秦音少时更是爱舞如痴,拜师学艺时也不曾荒废。
“没有。”卫琤摇摇头,他向来不通乐理,小时候母亲曾让他学过一些,但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学了个表面。
“那我跳给你看好不好。”秦音也不管卫琤的回答,举起手中的团扇开始随连伊的箫声而舞。醉酒使得她手脚渐软,轻歌曼舞,却别有一番风韵。
入梅痴痴看着秦音跳舞,忍不住说道:“公主三岁练舞,去年还在除夕宴上一舞惊人,皇上多次夸过公主的舞,美而不妖。”只是如今与几个月的风光相比,显得更加落寞了。
是挺美的,卫琤心想。
他自秦音开始跳舞时眼睛就没从她身上挪开。他以前不欣赏歌舞,只觉得那些舞姬跳出来都浮于皮相,如今看秦音跳舞只觉得一举一动皆是情。
只见她莲步轻移,醉酒后的步履似化作夏夜中的一阵风,身姿柔软,动如流波。像是天宫中的素娥,奔明月而来,踏云河而归,无视一切凡尘旧事,只顾着乘兴而动。
恍恍间,卫琤连手中握着的酒都忘了喝,眼睛一会盯着她的脸,一会盯着她的手,只是视线虚焦,她眼后的纱布和团扇在自己眼前乱飞,顿时陷入虚无之境。他的呼吸如同她手中的扇子,随着她的动作上下飘忽。酒香、药香混合着钻入他的鼻子,在他四肢漫延开来到处乱窜,最后聚集在脑袋里,直接一股脑的冲向他的心口。
卫琤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觉得胸口跳动的异常快:怎么回事,最近心跳总是如此之快,莫不是病了?
入梅一脸崇拜的看着她家公主,连伊也沉浸在箫声中,所幸没有人发现卫琤的异常。
一曲终了,连伊忍不住为秦音喝彩:“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双璧引》,今日能得此一观,真是荣幸。今年乞巧,你若一舞,不知道会有多少少年郎争着送你凤仙花呢。”
九陵的乞巧节办的很热闹,傍晚大街上都是好友、佳偶携手出来游玩。许多未婚的女子也会在这日聚在一起歌舞,若哪个少年见之喜欢,就送上凤仙花一朵,算是借花传情。
秦音被连伊夸得不好意思,羞涩一笑,经过这一舞,酒意更盛,站得摇摇晃晃:“献丑了。”
连伊连忙上前扶住秦音:“你这样子还是早些回屋待着吧。等会我让杂役给你们送碗解酒汤过来,喝了再睡,明天早上起来头不疼些。”
秦音伏在连伊的肩膀上,傻笑着:“那就麻烦连伊姐了。”
连伊见她这般娇憨,忍不住笑了笑,招呼了杂役过来处理剩菜残羹后,和入梅一起扶着秦音回房去了。
只留卫琤一人傻愣愣的坐在那边出神。
入梅拿了秦音换下的脏衣服时出来,就看见卫琤像个木头似的坐在那儿,她好奇的过去叫道:“卫少侠,卫少侠。”
“呃,啊?”卫琤回神,见桌上已经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几个杂役在搬桌子,才发现耳边的箫声已经停了许久,随着箫声翩然的人也不在了,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的手腕酸痛,原来是刚刚一直握着酒杯用劲,他将酒杯放下,甩了甩手,迷迷瞪瞪的问入梅,“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见到卫琤反问,入梅更觉得奇怪:“卫少侠你刚刚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要是困了就回房睡吧,更深露重的小心感冒。”
“啊,好。”卫琤随意的应着,踉踉跄跄的往他的屋里走去。
入梅不解:“这是怎么了?看来醉的不轻啊。瞧卫少侠整日里拿着酒壶,没想到酒品也这般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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