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另一端教室里，张阔正在唾沫横飞、挥斥方遒。
王红和姜山海并排坐在一起，原本笑意盈盈的脸在视线从成绩单首位向下移的过程中逐渐消失不见。
姜山海眼观鼻，鼻观心，目视前方，余光坚持着不往旁边偏一点。
“你怎么不看成绩单？”王红突兀地冒出一句话。
姜山海顿感阴测测的，一阵冷风从身后吹来，背后发凉。
他目不转睛地一边看着张老师，一边嘴里小声叨叨，保持正经：“我正认真听讲呢。”
王红冷哼：“是吗？”
“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她把手中纸张甩得哗哗作响，“怪不得没一个人主动通知我。”
“我说呢，你今天怎么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干好事。”
旁边静悄悄的，姜山海默默降低存在感，争取把自己当做空气，默念，她强任她强。
“要不是宋爽妈妈提起，我还被你蒙在鼓里，我说怎么老感觉你不对劲，”王红冷酷无情道：“你这个月的零花钱别想了。”
垂死病中惊坐起，姜山海胸膛挺起一瞬似乎想说什么，察觉王红的目光瞥来，瞬间又苦着脸缩回去。
算了算了，自家闺女，背锅就背锅吧。
等张阔在讲台上高谈阔论完毕，王红客气地和周围聚过来问她教出年纪第一窍门的家长们客套了几句话后，就朝着班主任张阔所在的地方走去。
姜山海的心瞬间提起，王女士连最喜欢的炫耀环节都不在意了，这是得生多大的气啊。
闺女，对不住，你爸尽力了，实在能力有限，保不住你了啊。
闺女保重。
他尽量假装不在意地跟在王红身后，竖着耳朵倾听两个人的交谈。
王红：“张老师好。”
正送走上一位家长的张阔闻言转身：“是姜晴妈妈啊，有事吗？”
“张老师您也知道，南延这孩子他爸工作忙，我们两家离得近，关系也好，我也没事干，为我家姜晴来一趟也是来，顺便就为南延开家长会。”
王红笑着问：“孩子们在学校没被欺负吧？”
“这说的哪的话，林南延可是我们班的宝贝，放心，有我看着，哪能被欺负。”张阔也满脸笑意。
年纪第一在他们这个班，说出去他也脸上有光，怎么可能让别人欺负？当他张阔真是吃软饭的不成。
王红：“那就好，孩子们都跟我说张老师对他俩可好了，所以孩子数交给张老师我最放心了。”
身后的姜山海：？？？我怎么没听说？
王红：“孩子们在学校里面，我们这些当家长的也见不着面，他们的成长过程全靠老师栽培，您多费心。”
姜山海默默：我也费心了啊，还扣我零花钱。
王红不知道身后姜山海就站在她身后当背景板，也不关心他的吐槽，此时她仍旧在问：“那我们家姜晴最近？”
姜山海捕捉到关键词瞬间精神：来了来了。
一听这名字，张阔下意识皱眉，他对这次的成绩也百思不得其解，纳闷道：“照往常情况，姜晴的成绩不该一时间下滑这么多。”
“她往常的成绩非常稳定，这次下滑，”张阔一抬头就面对着两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话头打了个磕绊，转了个弯，“说...说不定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
张阔越说越觉得自己想的对：“你想啊，总是稳定的一条直线也不是好事，现在开始有所起伏，这次是伏了，下次说不定就是起了。”
王红和不自觉挪过来的姜山海：......
属实是做梦都不敢梦这么大的。
顶着两个人投过来质疑的目光，张阔反倒越加肯定：“而且最近我发现，姜晴比以前努力了很多，经常来问我问题，这在以前可是没有的。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
张阔斩钉截铁地下结论：“说明她认识到学习的重要性，保持这种态度，下次成绩肯定会比现在更有进步。”
姜山海在心里反驳，废话，再退步已经退无可退了。
不对，转个弯他突然想到，也不是没有倒退的空间，万一哪天姜姜要真是考了个倒数第一回来...
打住，不能想，不要想。
王红倒是十分恳切地附和：“那就借张老师的吉言了。”
被肯定了的张阔十分高兴：“当初两个孩子升上来的时候，你专门嘱托了我让林南延和姜晴两个挨着坐，现在两个人依旧是同桌，有林南延帮着辅导功课，你们家长也劝着点，姜晴下次的成绩未必不能提高。”
王红不好意思道：“也是我们麻烦老师了，我们两家离得近，孩子们又从小一起长大，互相有个照应也好。”
张阔一听就明白了王红话里的意思，原本她提这要求的时候，他还以为是想让林南延多帮帮姜晴，后来时间长了才发现，是为了姜晴，但更多的也是为了林南延，孩子们处得好了，家长才能借机照顾。
最起码，两年来，他只见过一次林南延的家长，其余一切事务全是姜晴的家长代劳。
想到这，他也不免觉得自己的安排再合适不过，谦虚道：“不麻烦，顺手的事，都是为了孩子。”
两人恭维间，一道清朗的声音突然响起：“张老师好，我们家宋爽最近在学校怎么样？”
王红听见声音转头看去，大长腿、大高个，一身休闲的运动服下是眼熟的青年，她热情招呼道：“又是小爽哥哥你来呀，怎么你爸妈不来，我还想着好久不见趁着见面说说话呢。”
看着这边已经聊得差不多了，迈步过来的宋清笑着回：“爸妈今天有事，都忙着，就我一个清闲人，他们就把我打发出来了。”
待在家里蹲的宋爸：......
说话做人要讲良心。
王红：“诶哟，哪能说打发呢，你爸妈也是让你出来动动，听你妈说，你最近休假了？”
宋清：“是，最近不忙，王姨要是有事，都可以找我。”
“这孩子真会说话，长得也利索，阿姨也不耽误你了，有什么事跟张老师交流，张老师是个好老师，小爽也是个好孩子，你们谈，我们就先走了。”
双方打完招呼，王红拉住身旁的姜山海往外走去，两人刚一出门，就捕捉到了眼熟的身影。
巨大的玻璃下，一个蹲着一个傻愣愣地站着，不知道在做什么。
“姜姜。”王红喊她。
被喊的人回头，王红一眼就看到了姜晴还噙着泪的眼睛。
她顿时急了，一把甩开姜山海的衣袖，快步走上前，拉住人上看下看：“怎么了这是？还哭上了？被谁欺负了？还是你哪难受？”
“你跟妈说，被欺负了妈去给你欺负回来，难受了妈送你去医院。”
姜山海也被惊着了，他很少见他闺女哭，就算是见到了也大多是在假哭着撒娇。
此时一看那委屈得两眼汪汪的小可怜，顿时心疼不已：“对，你跟爸妈说，爸妈都在呢，咱不怕哈。”
余光看到旁边也是嵌着一双通红大眼的宋爽，出声鼓励道：“还有小爽，我看你哥也来了，就在里面，你也别怕。”
被一连串不停顿的话砸懵了的姜晴听着这些话，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我没事，我...”姜晴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个乌龙。
王红摸着姜晴圆润的脑瓜安抚：“被欺负了你就说，我就知道你这次成绩下降肯定是有事瞒着我，有什么难事你说出来，妈不骂你。”
她是生怕姜姜遭遇了校园欺凌，又不敢告诉父母，最终导致严重的心理疾病怎么办。
宋爽：......
姜晴：......
这都什么跟什么，两个完全没关系的事情怎么会联系到一起去的，她妈是不是被她的成绩刺激大发了。
这可不行，想到这，她不顾还埋在王红怀里的一般身子，伸出一只手挣扎着指窗外的刺目光线，十分诚实：“我真的没事，就是看太阳刺激得眼睛流泪了。”
硕大的玻璃窗下，对面教学楼映射出耀眼到发白的一轮烈日，彰显着自身的存在感。
王红半信半疑地抬头，不想相信自家女儿真有这么傻：“真的？那小爽怎么也哭了？”
姜晴狠狠点头，怕爸妈不信，还拉宋爽下水：“我跟宋爽比赛来着，看谁直视太阳坚持得久谁就赢了，是不是，小爽？”
迎着王阿姨和姜叔叔询问的眼光，宋爽只好硬着头皮点头：“是，我们在比赛看太阳。”
窗外传来一声鸟叫，王红霎时间变脸，巴掌狠狠落在姜晴背上。
“妈，你干嘛？疼死了，谋杀呀。”姜晴惊叫着跳出王红的怀抱。
“谋杀，我谋杀你个大头鬼。”王红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想把姜晴拽回来继续教训。
姜山海见状赶忙上前拦着，于是王红的巴掌悉数落在了他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冷静冷静，有什么事好好同孩子说，孩子都大了，动手不好。”
姜晴拽着宋爽麻溜地躲在姜山海身后，听到这话小鸡啄米般点头赞同：“就是就是，你要冷静。”
“我冷什么静，”王红扒拉姜山海，想把他拍一边去，边拍还边忍不住骂道：“你看看你养的好闺女，她个傻子，那眼睛是能随随便便就直视太阳的吗？”
“你就惯着吧，等哪天眼睛惯出毛病了我看你找谁哭去。”
姜山海拦着的动作顿住，老婆说得好像也对，是不能惯着。
想明白后他也不挡着了，姜姜就该受点教训。
他转身摆出严肃脸：“姜姜，你妈说得对，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干了，人的眼睛是很脆弱的，你要好好保护它。”
姜晴一看她爸也叛变了，没人替她挡着，她人立刻学乖，立正挨打，举起右手信誓旦旦：“我保证，再也不看了。”
王红又狠狠甩了几巴掌给姜山海，这才算出了气。
她给了父女两人一个白眼，整了整衣服褶皱，又恢复了优雅，冲着几人道：“走吧。”
然后转头就变了脸，王红露出笑容，声线温柔：“小爽，你哥还得待一会儿呢，咱们不等他，阿姨请你喝奶茶去。”
围观全程的宋爽：......
不敢动。
站着不动也无辜被打的姜山海：......
不敢说话。
刚想带着几人往下走，王红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点什么，她停顿几秒，突然想起来：“对了，南延呢？怎么没跟你在一块？”
自以为逃过一劫的姜晴：......
心虚。
要是她妈再撞见兔子眼的林南延，啊这——
一番折腾下来——
姜爸被扣零花钱，
姜爸迎接一巴掌，
姜爸迎接降龙十八掌，
姜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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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两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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