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裔清清楚自己一无出身二无文墨,硬要说的话,她空有一张祸水皮囊。
她其实并没什么自信那位九皇子当真看得上她。
若是寻常人家的男儿,亦或祝纶那种纨绔少爷,倒是可能拜倒在她裙下。但容怀瑕是皇族子弟,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过?又听闻这位九皇子不但为人谦逊待人有礼,各个方面也都颇为上进,断然是不会那么肤浅看人的。
但无他法,如果换了旁人她定是不会管这闲事,可祝音于她不一样。
祝音在相府真心待她,出府又尽心护她,从未把她当奴婢使唤。若无祝音解救,她可能已经深陷流月坊沦为玩勿。
再是追溯,若无相府这一遭,她或许已经被卓边小镇上那群人撕碎丧命了也说不定。一年多来,她对相府是感激的。
因此无论如何,祝音的事她必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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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听说流月坊的清影小娘子终于准备挂牌接客了?”
“你听错了!人家那是要找人替自己赎身呐!”
“赎身?这等绝色佳人不知要多少银钱才能揽入怀中啊!”
“张妈妈已经择好日子开盘竞价,我等非富非贵,还是不要肖想啦......”
祝音竖着耳朵侧目听完,眉头不自觉的皱紧,再看向身边的千裔清眸色不变,正与方才高声议论那人群擦肩而过。
她今日一身水色素裙,梳了个简单的垂髻,又遮了层柔纱面帘,这等朴素装扮想必不会被人认出她就是那位流月坊的“清影”。
今天是三月初五,距离册封太子还有五日,也就是说,祝音与九皇子的婚事怕是拖不下去了。
这一个月以来,千裔清一刻也没闲着,除了一直在为登台那日做准备,街头巷尾的闲语也是她刻意所传。
但祝音不明白她为何要这样败坏自己的名声,女子名节最为重要,她本是藏身于流月坊中的清白姑娘,如今却突然成了这阁楼中的挂名清倌儿。
“带着青楼女子的身份,不是更难入贵门世家吗?”
千裔清并不在意这些,她道:“你只管听我的,三日后约他见面,随意找个理由拉他进流月坊。”
祝音不知道千裔清想的是,索性她也不会真与那九皇子纠缠太久,只要搅黄了两人婚事便能功成身退。若实在勾搭不成,传出那位皇子与青楼女子纠缠不清,兴许皇帝为了脸面也不好再坚持吧?
出此下策,实在是为确保这件事万无一失。
千裔清带着祝音进了琴肆,凭着自己从小的耳濡目染选了把心仪的秦筝,她在弦上随意拨弹几下,筝音如流水潺潺入耳,她点点头,很是满意。
至于为什么买琴还要带着祝音——因为她没钱。
“可是我一个姑娘家......这么堂而皇之的去找九皇子不合理数吧?”祝音为难道。
千裔清淡淡扫她一眼,抱着琴径自往外走。
“要么去找他,要么嫁给他,你自己选吧。”
祝音一听便急了,踩着步子忙追上了去。
“欸!我去还不成吗!千千姐姐你走慢点儿,你抱着那秦筝不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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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八,已经快过未时。
堂下宾客满座,人多的已经站出门外。门外人影也未停,离得远的甚至在街对面架了凳子踩上,伸长了脖子朝里面张望着,只为凑一凑热闹。
这般场景,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稀世珍宝要出阁。
这话倒也不错,的确是有珍宝要从这流月坊出阁去,只是要去到哪户人家,这便没人清楚了。
“都等了半个多时辰了!怎么还不开始啊?”
“这清影小娘子也太拿自己当回事儿了吧,好大的排场啊!”
“莫不是突然反悔,不想从良了?”
“那可说不一定,在别人深宅后院哪有这里快活啊?哈哈哈哈哈——”
层层交叠的霜色纱幔从阁楼顶上一直向下蔓延,垂于一层高台之上,将内阁大堂一分为二,外边是宾客,里边是流月坊的姑娘们。
千裔清在二楼栏后迟迟不肯露面。她面上并无半分紧张,也好像根本没听到众人口说纷坛。张妈妈却是听不得堂下客人越发难听的话,她倒不是为千裔清不平,只是担心此举怠慢了客人,唯恐影响日后生意罢了。
“我说千……清影啊,究竟是哪家的公子能让你如此痴心苦等?”张妈妈捏着丝绢,抬手往楼下一指,嘴里念叨着,“你看看!楼下这么多人可都是来看你的,瞧那刘公子!模样家境也是不错......”
千裔清并不看她,一面侧过肩头颔首,目光透过层层银纱的缝隙在楼下扫过,一遍一遍地寻着什么。
她继续敷衍:“张妈妈放心,今日竞价不论多少我都分你五成,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我保你今日大稳赚不赔。”
”这……”听到这话,张妈妈果然犹豫了,她最终没抵过钱财直面的强烈诱惑,一咬牙道,“那成!我先下去替你抵挡一阵子,你可得尽快啊!”
有钱能使鬼推磨,张妈妈得了承诺,伸手抚了抚脑后发髻上偌大的牡丹簪花,整理着美好的姿态,摇着团扇下楼去了。
祝音为何还不现身?是九皇子不肯见她,还是说......这小丫头临阵脱逃了?
若祝音真来不了她要如何收场,横不能真给自己卖了去吧?
千裔清自己也觉得心里没底,早知道应该交代清楚,若是祝音真的无法脱身,也该留个人来陪她做戏的。
正这么想着,楼下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好像是在说什么人过来了。
千裔清没瞧见人影儿,只听得楼下人多声音又嘈杂,听不真切。她绕过红漆石栏,猜测是她等的人到了。
门外动静越来越大,千裔清缓步走着,稍稍瞥去,堵在门前的众人竟是让开一条宽敞的道来了。
很快,宽敞的大道迎面进来一行四人。
这四人皆是俊朗无比,气质非凡。
尤其是为首的男人,一袭缟羽锦袍,眉眼如星如月,薄唇微微上扬,尤其生了一双极为好看的丹凤眼,透着股慵懒邪魅的劲儿,再瞧这人闲庭信步从容悠闲,让人不禁产生一种身处之地并非青楼而是宫宴的错觉。
千裔清有幸在相府见过,所以是认得他的。
不光千裔清认得他,夜南几乎所有的姑娘都认得。
璟王容瑾。
听闻七皇子前些日子南下,正在快马加鞭的往回赶,如今身在皇都的只有四位皇子。想必就是这几人了。
千裔清默默继续下楼,她好像没瞧见祝音。
待人入座,周遭的声音终于渐渐按捺下去,还是有明眼人认得出来。
胆子大的却忍不住在一旁议论着。
“上次在城外有幸见过武安王得胜归来,如今还是风采依旧啊!”
“哎,你小点声儿,没瞧见太子殿下也在这里吗?”
“没想到太子殿下也会来这烟花之地,这应该是璟王的主意吧......不过璟王殿下当真是天人之姿,我要是个姑娘也想嫁给他。”
“就你这模样,你想嫁人家还不想娶呢!欸?边上那位倒是从未见过。”
“哦,那是九皇子。”
听着人声,千裔清已经来到看台之后,与前厅看客仅有几层薄纱之隔。
坊中小厮匆匆跑来,往她手里塞了张纸条,说是常来找她的那位漂亮公子送来的。
她抻开一看,纸上只有简单几个字:姐姐放心,此事有玉衡哥哥。
凭着与祝音的默契她一下就明白了,祝音定是将此事告知了璟王。虽然不清楚她是如何说的,但结果是好的,璟王答应帮她,并且也真的把容怀瑕带来了。
可惜请一送二,他还多带了两位来。
张妈妈赔着笑,忙先让人奉上坊中最好的茶点。
“几位贵客来我们流月坊可也是为了清影姑娘?”
武安王冷哼一声别开眼去,似是觉得瞧她一眼都嫌脏。张妈妈也不敢说什么,这位武安王母妃出身武将世家,他自己也是年纪轻轻就立下赫赫战功,是夜南的中流砥柱,她开罪不得。
璟王勾着唇角,一双眼睛含着笑意,声音也像谪仙一般悦耳好听。
“无需在意,听闻流月坊今日有好戏,我们只是来凑个热闹罢了。”
张妈妈失望的点头,只好讪笑着退下。她当这几位也是为了清影而来,还寻思着能大赚一笔,看来是异想天开了。
大门阖上,好戏开演。
昏暗的阁楼中,两侧楼梯分别下来一列姑娘,她们浓妆艳抹,有的捏着兰花指,有的怀抱擅长的乐器,施施然而来。
丝竹声娓娓道来,霜色的帷幔如幕布一般,幔前的姑娘们赤脚在高台上翩翩起舞,形形色色如天庭盛会。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堂下的客人等了太久,实在被吊足了胃口,再见到这些熟面孔自然不买账,不满和讨伐声愈演愈烈。
台下还有几位不能得罪的皇亲贵胄,小娘子们不敢发作,只好停了表演,手足无措的瞥着一旁的张妈妈,看起来好不可怜。
张妈妈忙与阁楼顶上几个小厮打了手势。
姑娘们接连退场,阁顶天窗被人推开。
细碎的夕晖透过楼顶洒进坊间,柔和的光恰好笼着高台上的帷幔,这些霜色的薄纱如同被染了颜色,变成了浅金色的。
阵阵微风从窗口溜进来,层层金纱被风拖拽着、摇曳着。
众人不明所以,流月坊这是演哪一出?
议论声在台下起伏,正要闹到不可收拾时,一抹倩影自最里头缓缓而出。
那身影纤细苗条,步伐轻飘飘的穿梭于一层又一层的金色之中。映在纱上的影子如在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轻巧掠过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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