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夕见他捂着伤口倒下,顿时乱了方寸,武器脱手,锋刃打着旋,划开了锁链,擦出火花。
清脆的断裂声伴随着她向前扑去的动作,拖住男人的肩膀,向自己的方向拉近,躲过了下劈的剑光,只是敌众我寡,两人堪堪围住中间的孩子,与那逼近的刺客斡旋。
怀夕的冲动,加上这些孩子和一个受伤的胡望朝,此刻真有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触。
子午鸳鸯钺分持在双手,剔骨鞭不在,此刻只能近身博弈,落尽下风。
僵持之中,怀夕向前冲去,飞身踢伤正面的两个,巨大的冲击力,那两人飞出同时撞到了两个同伴,阵中合围之势,由此撕开一道口子,不过也只能凭她一人厮杀,堪堪维持,架住身前两人的剑,不由向后撤了几步,一面抵挡一面回头叮嘱,
“带孩子们出去。”
胡望朝按住伤口,孩子在这样的场面中,极为危险,可正因为这是他们好不容易寻来的祭阵引子,是断不会随意下手的,故而看似是胡望朝带着孩子们走,倒不如说是孩子们护住了胡望朝。
若是这些孩子死在这空旷的城郊,就算罗浮门有再精妙的愚民说辞,恐也难挡丧子的百姓之怒。
黑袍的包围圈越来越小,胡望朝牵着孩子们走出那刀光剑影的中心,正待要走,后面又绕出几人,势必要截下孩子,千钧一发之际,胡望朝来不及思考,蹲下回身,护住懵懂的孩童。
下一秒,背部本该传来的剧痛却没有发生,他惊惧转身,却见居高临下的刽子手此刻流着鲜血,一柄剑直直穿过胸膛,他眼中流露出与胡望昭一样的难以置信。
杀手应声倒下,他方才看清来人,刚才那一剑想必是中间那位白衣公子的手笔,不等他反应,他身后的一男一女,随即上前,一个扶起他,一个安抚住哭闹的孩子,径直离开现场。
那白衣公子,从杀手身上拔出剑,鲜血四溅,染污了衣摆,他收敛身形,挽个剑花,只对眼前形势稍作观察,便疾步迈入刀光剑影的漩涡中,相助怀夕。
“先生还有伤,还是先回驿馆为上。”胡望朝有些愣神,经身后两人提醒,方才缓过神来,这才打量着身后的男女,与那白衣公子相去甚远,满袍的花纹,腰上的点缀层层叠叠,叮当作响,每一声脆响都弥漫着金钱的气息。
怀夕与江诏厮杀了近半个时辰,不知是谁在那断壁残垣之上吹了一记口哨,黑袍这才褪去,看着这满地狼藉,江诏剑尖触地,半跪下来,已是精疲力竭。
“雀首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若不是收到鹰帏的求救符,我们只怕此刻尚未赶到。”
鹰帏有一次求救的功能,只不过求救发出过后,这鹰帏便不能再用,眼下失了鹰帏,想将罗浮门的情况传回京城已经指望不上。
回到驿馆,几人才终于有机会叙旧,江诏推门而入,却见妹妹和严二与剩下的人坐的甚远,脸上难免漏出拘谨神色。
江姝见到哥哥回来,底气增强不少,这才看向另一侧的迟初,大着胆子问,
“你,你究竟,是人是鬼,我们在郯城可都看到了。”
“哦,”迟初倒是语气轻松,“不知道姐姐看到了什么?”
“当然就是怀珠妹妹的牌位。”严二站在江姝身边,下意识伸手将她护在身后。
“所以呢?周怀珠确实死了,她未满两岁便夭折在边关,这你们都不知道吗?”
“什么?”新来的三人自是震惊,这么说,卫寂从一开始就骗了他们所有人。
“那难道姑娘当真是南桑公主赫连若?”严二追问,迟初还是摇摇头,他们几人都已经来了青州,也没有继续瞒下去的必要。
“赫连若也死了,死在了昭觉寺。昭觉寺这个地方,江少卿应该很熟,想来你此番来到这里,卫寂已经同你讲过。”
她站起身,拂一拂衣袖,向众人行礼,
“我是郯城铸剑师迟松的女儿迟初,小字清浅。这一次是我的真实身份。”
“迟初,迟清浅?”江诏低声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房中的烛火晦暗不明,映出他的诧异。
“可迟家不是?”
“不是什么?少卿是想说迟家不是十年前就因为谋逆牵连灭门,我这个迟家的孤女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众人皆是沉默,她瞧着没一人接话,
“大概卫寂已经知晓我不是南桑公主,只是他也想不到我是如何幸运的被贩卖到了南桑,又是如何奇迹般的回到大徵。这就要归功于今夜少卿交手的那群黑袍了。”
“刚才那些人是在做什么,如今这些孩子又当如何?”
“这便是罗浮门,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尚不得知,只不过他们所做的营生,就是将稚童以祭阵教养为名,带离父母身边,其实暗地里是贩卖人口到南桑牟利。”
“可是这些孩子的父母见不到孩子难道不会去寻去闹吗?”
“少卿有所不知,我今日见到了其中一户,父母皆是不堪折磨,只能将孩子送出,张口闭口皆是神罚。想来这罗浮门的图腾曼陀罗花,他们运用得当,借幻觉行鬼神之说,甚至杀一儆百,震慑全城。”
纵观全城,白日里街上见不到一个孩子,就连小乞丐都没有,更不必说城郊荒废的慈济堂。
迟初看着大家都是一脸的疲态,只问了最后一句,
“少卿几位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其实严二与江姝也不知道,只是江诏邀他们同行,他们便稀里糊涂的跟来了,此时只好面面相觑,而后齐齐看向江诏。
江诏瞥了一眼角落里的胡望朝,不知在想什么,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不知觉间红了耳尖。
“无甚重要的事,就是侯爷托我给,给姑娘带了些礼物,还有,还有带了几句话。”
迟初一听是卫寂送礼,将信将疑接过那一沓银票。她暗自心想,她说过的话,他倒是真的贯彻到底。
“好,他有什么话带给我,嗯?”
此刻江诏耳尖那一抹红已经沿着侧面,蔓延至脸颊,
“侯爷说,说,说夫人离家许久,为夫甚是想念。他还,他还想问,想问夫人是否与他两地一心,对他也时时挂念。”
他原本就低着的头此刻埋得更低了,豁出去之后马上作揖行礼,
“姑娘见谅,我早说让他写下来,他非说就两句话,不必劳你拆信来看。”
场面一度很尴尬,迟初当下也是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如坐针毡,她闭上眼甚至都能想到卫寂在说这几句时那勾人的神情和语调,就会欺负老实人。
胡望朝含一口茶险些喷出来,难免有些呛,此等场面,他识趣地先行离开。
良久,江诏脸上的番茄色终于消退,剩下的皆是相熟之人,这才开口,
“此番墨冰司停摆,大理寺接手了贺家的案子,还有陛下前些日子下令彻查的干谒诗案。”
“贺家,可是掌管船运半壁江山的贺家,贺停舟?”
“正是,所以我在想,我们一直无法查明这船运中藏匿的货物的原因,或许是因为要查的不是死物,而是活人。”
“你的意思是,或许这青州的人口买卖,与船运有所关联?”
江诏严肃地颔首,“其实还有郯城赵家的商队,与贺家交往也甚密,每每有船运异常,都有赵家的货品登记在案。”
三线并一,赵家主眼下也在青州,前后的事情看似割裂,却都串联起来。
“而且贺家家主曾传密信于侯爷,说是小女儿失踪,绑走三小姐的人还割了她的手指。”
惨绝人寰,只怕小姑娘在他们手上能活的希望已经渺茫,贺家主爱女心切,排除监视、胁迫之万难也要送信来,可见这背后势力深不可测。
“少了一根手指,少的可是左手的小指?”迟初若有所思,片刻后询问道。
“姑娘是如何得知?”
“我见过她,在昭觉寺。”迟初细细想来,不寒而栗。
昭觉寺当晚,他们的和亲使团,与赵家的商队几乎同时停在寺中,卫寂与刺客则是姗姗来迟。迟初亲眼看着那断指的姑娘偷偷解开绳索,用佛前烛火点燃了经幡,火势一旺,他们才有机会出逃。
这便是昭觉寺混乱的发端。
江诏对于这样的意外之喜甚是激动,
“那他们随后去往何处?”
迟初摇摇头,“后来我被赫连若披上嫁衣,绑在马车中,对商队的动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既然赵家的商队现也在城中,只要与赵家搭上线,想必会有线索。”
至于她被绑在马车上,后来马儿受惊跑出寺外,她为卫寂所救,后来的事,他们便都知晓了。
如此一来,这罗浮门、贺家、赵家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眼下人手集合,正是逐一击破的好时机。
——
京中贵妃削封已有些时日,近来文祯帝神思不宁,变着法子要来找卫寂想办法将她接出来,只是拗不过卫寂时常劝着,要他沉住气。
“朕可不像你,自己的夫人跑了一点也不急。岚烟与你那敢谋杀亲夫的不一样,她想来胆子小,如今纵使禁军日夜不离,她一个人在那处偏殿,如何住得?也该是时候接她出来了吧?”
“陛下当真觉得这一切都结束了?”卫寂眼瞅着文祯帝桌案上的糕点,一块未动,“当下贵妃复位必定再起波澜,难道那赫连钦的野心会因为嫁了一位公主就有所收敛吗?”
一晃十年,或许是边境的威慑渐弛,和亲也不过是试探。文祯帝一朝重文轻武,武将稀缺也是事实。毕竟武惠帝时出了肃王这样的乱臣贼子,任谁都会刻意压制。
“朕知道,现在接岚烟出来,无非就是让世人说我是耽于美色,纵然如此,又有何惧,朕是天子,怎会在意他们的看法。”
“陛下当然要在意,这些人都是你的臣民,是大徵的百姓,若你不听不看不顾,那百姓还能仪仗谁?再这说,陛下不在意天下人的看法,那可有想过贵妃娘娘,世人会怎样评价咱们的这位贵妃娘娘。后世史书上陛下最多只是个痴情的明君,她又会遭受怎样的诟病曲解。”
文祯帝当然知道卫寂所说的属实,他只是关心则乱,听到他这般维护,不免将藏于身后的拳紧紧攥住。
“请陛下允臣不日启程青州。”
“你们一个两个的都离京了,京中怎么办?再说江家大公子已经去了,你又去做什么?”
卫寂摆摆手,恢复了那副轻松的样子,
“陛下放心,我不在,陛下手里不是还有墨冰司吗,鹿首与狼首皆留守京城。臣离京前会替陛下处理好当前的局面,陛下不必烦恼。”
“至于我为何离京,自然是想念夫人,要去听听她的答案。”
听她说,她与他是两地一心,牵肠挂肚。
“好了伤疤忘了疼,该。”刘叙在上首看着他轻快离去的背影,暗暗吐槽。
他越是在自己面前展现地轻松懒散,文祯帝就越知道,当前风雨欲来的压迫。
卫寂:夫人不在的第N天,还是想她,想她。
卫寂:那夫人有想我吗?[让我康康]
迟初:没空,偶尔吧。[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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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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