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府在驿站不远,早起怀夕就忙着给周怀珠摆了钗环,供她挑选,周怀珠揉着惺忪睡眼,将那首饰一一挑拣,
“怀夕姐姐,你瞧这个怎么样?”她在金银流彩之中,选中了一支玉钗,又抬手给怀夕掌眼,
“小姐带什么都好看。”怀珠却轻摇摇头,对着怀夕的发髻比划,
“阿姊今日的装扮不行,快换一身,发髻也得改,咱们是登门求花,这样倒像是要去打秋风。还有兄长那套文武袖也不行,换回京中常穿的,腰间多挂些值钱物件。”
“小姐,咱们求花结缘,这样会不会太过招摇。而且爱兰之人,大多清雅,咱们这么打扮怕是进不了齐府的门。”
周怀珠一边听着,一边对着铜镜狠狠心簪上第三根钗子,“阿姊,我们又不为买花而来,越是招摇,越是能引人注目。再说,难道阿姊与兄长对兰花养护熟悉?咱们越像沽名钓誉的暴发户,他们就少防备。他若不愿买花给粗俗之人,咱们正好省笔银子不是。”
怀夕仔细地擦拭着鸳鸯钺,怀珠赶紧让她放下,这要是带出去怕是非把那花主吓个半死不可。
临到门口,怀珠又小声嘱咐了两句:“兄长此番是京城来的皇商,要多笑,商人都是笑面虎,你这总是蹙眉审视的目光,不知道的以为审犯人呢。”
这齐府偌大的宅院,看着空旷,园中四角梅兰竹菊各式元素俱备,兰花的架子格外大,外头特地围了,一看平日就有专人打理,廊下洒扫的人寥寥,大多是老仆,园中生机与这衰微的人气格格不入。老管家迎上来,问明来意,便转身去通报花主。
三人等了片刻,驻足兰花架前,期间除了一个花奴过来给花挪了挪位置,其他人对那花都是避而远之,连洒扫都不敢靠近。虽说对着鲜花的养护一窍不通,但看着诸多盆盛开得宜的兰花,便知不是凡品。
“几位远道而来,有心结缘,是老夫怠慢了。”身后响起的却是一个敦实的男声,回头一看确实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富态尽显,脸上的横肉极其吸睛,三人皆是一惊,怀珠迟疑着开口,
“冒昧叨扰,我等有意见花主。”那中年男子的胡须吹起,颇有些得意地指了指自己。
“你们要找的花主正是不才。”
“花主真是…心细如发,一见便是情操高雅之辈。”周怀珠想了一早上什么蕙质兰心等等形容词,现在是完全用不上了,谁知道花主花主,眼前的人快赶上花猪了。
“齐老爷府上就只有这些人吗,如此大的家业操持起来可不容易。”卫寂在后面补充了一句。
那花主摆摆手,“夫人不爱人多,留下这些人也只是洒扫庭院,主要是料理兰花。”
“那我们可否见见尊夫人,我家小妹昨日见到兰花就走不动道,今日特来讨教。”怀夕出声询问,她今日换了衣裙,端庄素雅,只是现下自己还有些不习惯。
对面却收敛了笑意,有些为难,流露出悲伤,“夫人,夫人她前不久已然离我而去,独留我一人,守着这些兰花。”
说到此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响,花奴手里浇花的木瓢失手落地,水溅了一身,在齐老爷转身前仓惶离开。齐老爷确认了一下身后的状况,回头时笑容又一次出现,
“这花奴虽有时冒失,但是夫人生前最是喜爱,养护兰花的技艺无人能及。”
“花主与先夫人真是伉俪情深,令人艳羡。本不该夺人所爱,可我家灵均亦是惜兰如命,更不必说这里的兰花皆是京中她不曾见过的上品,万望花主成全。”卫寂挑明来意,那男人抿抿唇似是十分不愿,三人眼见他不愿松口,正欲离去,里间突然又有老仆来报,说是那花奴不慎跌倒,要他去处理。他愈加心烦意乱,回屋前终是凑过来小声交代。
“其实不瞒几位,夫人已逝,我留在这玉沧县就是为了等那贺家送来的最后一批兰花,眼下兰花已到,过几日我便准备离开,这样几位稍待,三日后就在此地,请诸位参加兰花拍卖。斯人已逝,我终日睹物思人,大夫说长此以往怕是会油尽灯枯,不如放手交给惜花之人,也好对夫人有个交代。”说着还不忘环顾四周,确定没有旁人偷听。
随后便拖着沉重的身子往屋内赶。
回到驿站的几人有些无奈,却也无法,三日后的拍卖会想来能见到更多人,兴许就能找到那船舱货物的主人。
——
拍卖会前一日,怀珠盘算着该给太后写第一封信,就写虹村的鱼灯,按照陆路,赵擎他们应该已过青州,那鱼灯后面便写徽州的茶果子,青州的荷叶冷陶,洋洋洒洒,一篇吃喝玩乐的游记就成了,忙交给怀夕查看。
“小姐,你这把好吃的好玩的都写了,不过太后可不想看这些。”
“那日姑姑只说叫我跟着兄长,我所记皆有兄长陪同,何错之有。”
“小姐不妨把灯会后的刺杀写上去,若是这信顺利送到了太后手上,也叫她苦恼一番。司使大人教导,这通篇假便容易被识破,若是真真假假,还要站在读信者的角度,写些他想看的,让他觉得自己看到的是真的才好。”
怀珠听罢,深以为意,另写一封交于怀夕,自己另外在屋中画些纹样打发时间。
突然楼下骚动起来,一名男子惊恐不安的冲进驿站,大声嚷道,
“恶鬼又出现了,又出现了!”原本在一楼歇脚吃饭的人都惊作一团,四下里作鸟兽散。楼上的人听到动静,赶紧出来查看。顺着人流走到一家农户,柴扉大敞,前面乌泱泱的站满了人,七嘴八舌的说着鬼神怪谈。
怀夕与卫寂交换了个眼神,卫寂护着怀珠,怀夕则是跳上不远处的房梁观察,不一会儿便来汇报情况。
“像是女子尸体。”她顿了顿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周怀珠,
“开膛破肚,内脏全无。”
此言一出,周怀珠只觉得脚下一软,光是想象就足以让胃中翻江倒海。后退一步,幸好卫寂一把搂住才勉强站稳。
“还看到屋舍后面有一个人很可疑,咱们要不要管?”怀夕等着卫寂的指示。卫寂轻颔首,怀夕巧妙绕后,动作干脆灵活,好似夜中穿梭的云雀。
县衙中县令匆忙赶来,甚至连官帽都没有戴正,便看见堂下众人。
“大人,这已是第六起了,这一次也是脏器全被挖走。”捕快在堂下汇报,空气中满是血腥味,掩盖尸体的白布早已饱饮鲜血,仅剩的白色在堂下格外刺眼。
“把尸体抬下去,你等又是何人,跪着的是谁?”县太爷将目光转向另一边,审视着跪地的男子,与身边站着的三个陌生人。
“禀大人,我等同百姓在现场时,察觉此男子行迹鬼祟,便带来给大人问话。”
“堂下之人,抬起头来。”被绑着的人哆哆嗦嗦抬起头来,很快就有身后的百姓认出了他。
“这不是张家屠夫的儿子吗?他怎么会出现在王寡妇家?难道人真是他杀的?”
“屠夫的儿子,这活应该很熟吧。”百姓们议论纷纷,县令拍下惊堂木,示意堂下肃静。
“你便是那张屠的儿子,为何出现在案发现场?胆敢隐瞒,另有重处。”
那人抖得更厉害,像是吓破了胆,颤抖着解释:“小人是张屠之子,张乾。今晚到王家是,是…”
说到这里难以启齿,堂上惊堂木又是一响,终于将他一句话逼了出来。
“小人与那寡妇有约在先,今日私会。”话音刚落,后头一个抱着婴儿的年轻女子冲出来,
“好你个张乾,老娘在家累死累活,独你在外头快活,死的怎么不是你啊。”破口大骂,捕快只好将她先行带离,跪着的人赶紧磕了个头。
“大人明鉴,小人虽与那寡妇有染,可人真不是我杀的,我刚一进门她已经死了,刚想离开又被这女侠抓了,小人冤枉啊。”此一刻是涕泗横流,糊了满脸。
“小人之父是屠夫,小人却不是,如何有胆子将活人杀了,还要开膛破肚,那内脏不翼而飞,小人也没处藏啊,总不能全是喂了狗吧。请大人明鉴。”
“你三人中留下一人协助描述当时的状况,张乾先行收押,等待仵作验尸结果出来再议。”
卫寂将身前的女子扶好,交给怀夕,在她耳边低语,
“灵均,先随怀夕回去,我在这里录了口供便回。”
随后来到堂后,先是配合的录了口供,而后取出怀中的令牌,请那县令相见。这玉沧县令见到令牌比见到尸体还惶恐。刚摘下的官帽又重新戴上,毕恭毕敬的来见。
“下官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卫大人到访所为何事?方才那案子下官绝没有为难的意思。”
“县令大人不必紧张,不过是秉公办事,我自当配合。今日叨扰一是见到有人可疑,身为大徵子民自当挺身而出,二来也是有事想要拜托县令大人。”
县令听着,冷汗直流,“卫大人尽管吩咐,下官当竭尽全力。”
“我随妹妹出境游历,正路过此地,听说先妣的旧物流落玉沧,有意寻回,望大人助我。”
“敢问大人所寻旧物为何?”听到他今日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倒是松了口气。
“先妣之佩剑,凤凰鸣。”
交代过后,卫寂起身正欲走,县令大着胆子请他留步。
“寻剑期间,卫大人居于县中,不知可否为县中除一恶害,相信大人出手,定能还玉沧太平。”
“什么恶害,县令大人都束手无策。”
“正是这恶鬼案。今日已是第六起,县中百姓流言四起,皆言是恶鬼夜行,食人脏腑,县衙中查至今日,仍无头绪。下官斗胆,请卫大人查案。”
卫寂沉默片刻,拍了拍他的肩膀:“县令大人一心为民,卫某佩服。只是身份不便透露,既如此,若需帮忙可遣人来驿站寻我。这登堂断案,还是县令大人更可服众。”
县令在身后连连道谢,擦了把汗回了自己的私宅。黑暗中,另一道声音响起:“卫寂找你做什么?”
“回门主,说是要找一柄剑,凤凰鸣。”
“忠贞将军的佩剑啊,好好找,不可怠慢。还有,找的时候提防些冯家人。”
“是。”等候那着斗篷的黑影便消失不见,独留县令在屋内唉声叹气。
怀珠回去的路上,全靠雀首搀着,偶然看见一只流浪狗对面而来都要惊出一身冷汗,脑中又浮现那张乾的话,“难道内脏都让狗吃了去?”
小犬朝她摇尾巴,它怎么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见她不理,又迈着四腿朝前跑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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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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