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锡雄着急让南音给他翻译,压根儿没有注意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我记得你会手语,翻译给她,长大了还是这么任性,如果不是背靠梁家,不是卖我梁锡雄这张老脸,她以为就凭她能做出什么?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商业奇才呢?”梁锡雄说着说着愈发上头,整张脸涨得通红。
那是一种日暮西山的濒危感,曾经的兆信掌权人,梁家的主人,似乎在公众的视野中渐渐被遗忘,梁锡雄不喜欢这种感觉,他更喜欢一切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的踏实。
梁斐然看懂了梁锡雄说的话,可她更好奇的是,为什么南音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昨晚是梁锡雄蓄意派人接近她?
不可能,梁锡雄根本不知道她的性向,难道是自己身边的人出了问题?
沈婧雯和elina都是她信赖的人,不可能会出卖她。
难道,梁锦年是她的金主?
想到这,梁斐然面色阴郁地看向南音的方向。
南音神色如常,脸上还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似乎并未因为此刻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这里而感到心虚或抱歉,甚至也并未表现出和梁斐然认识的端倪。
宴会那晚让梁斐然惊艳的笑容,此时看起来却格外令人生厌。
梁锡雄又输出了一大堆,然后一边敲着拐杖一边指着南音:“你,翻译给她听。”
南音点点头,直接用手语说道。
【别听他废话,你很优秀。听不到不是你的错,是上天看你太优秀,为了平衡给你的一点小障碍。】
梁斐然看看南音,又看看梁锡雄。
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又为什么要在那天晚上故意接近自己。
南音看梁锡雄还要继续说,直接端起桌上的汤碗递给梁锡雄:“梁叔叔喝点汤润润嗓。”
梁锡雄接下了汤碗,也算个缓和,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暂时还不能跟梁斐然撕破脸皮。
温芸也借着倒水暂时离开餐桌。
安静下来后,梁斐然戴上助听器。
梁锡雄平静了不少,指指站在旁边的南音说道。
“对了,这是南音,现在住在我们家,我和南音爸爸是旧相识。”梁锡雄只记得南音上门拜访时送了很贵的古董,说了很多当初白手起家的旧事。
梁锡雄记不太清,只依稀记得有这么个人。
“南音很聪明,我留她在家住,顺便和你哥学点公司事务,以后也能帮助你哥。”
留她帮助梁锦年,意思是南音是梁锦年的人?
既然是梁锦年的人,不可能不认识自己,那为什么要故意扮成服务生接近自己?
梁锦年在打什么主意,还是说这又是什么新的作弄人的方式?
梁锡雄叫佣人把自己扶回房间,温芸倒完水又回到了餐厅,见梁锡雄不在,也懒得装出慈母态度,不悦地盯着梁斐然。
梁斐然抬起头,和她对视。
温芸双手抱在胸前,手指不停地抚摸着脖子上的项链。
梁斐然这才注意到那个项链,经典阿斯切Verdant玻璃体祖母绿,
曾经是她母亲苏清晚最爱的饰品,现在却明晃晃地挂在温芸的脖子上。
就像一种警告,也像一种嘲弄。
温芸整个人褪去温婉的表象,语气冷漠:“斐然,好像快到你母亲的忌日了吧,墓园要整修,给你爸爸打过电话,他身体不好,这些事情都是我处理的,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提前把你母亲的骨灰安置好了。”
梁斐然皱眉,迅速在手写板上写到。
【你什么意思?】
温芸笑笑,继续抚摸着项链:“我当然没有其他意思,你不要误会啊,你该不会以为我用你母亲的骨灰威胁你离开兆信吧,你多心了。”
头又开始疼了,一跳一跳地连着脆弱的耳道,梁斐然握紧手指起身,用餐巾擦擦嘴角,用手语表示去趟洗手间。
温芸问南音:“她干什么去?”
温芸回头,这才发现,站在身后的南音一直没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刚刚在她和梁斐然对话过程中,南音也一直盯着。
那双蜂蜜色的浅瞳,原本应该是明媚剔透的,此时却给人极强的压迫感,冰冷又阴沉,让人不寒而栗,像是盯着猎物的冷血动物。
温芸后背有些发毛,感觉像被一条冰冷的毒蛇盯着:“南音,你看着我做什么,我问你梁斐然去哪了?”
南音像是突然回神,眉眼微弯,整个人突然变得恭顺起来,刚刚那让人毛骨悚然的样子,仿佛是错觉。
“夫人,梁小姐去洗手间。”南音回答。
温芸压下那种诡异的错觉,吩咐南音:“你跟过去看看。”
“好的,夫人。”南音尾音轻翘,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愉悦,是平时温芸熟悉的温顺样子。
梁斐然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刚刚喝下去的汤水在胃里翻腾,让她几欲作呕。
那个横亘在心中很久的怀疑,此刻正在具象。
母亲真的是病死的吗?正值壮年的母亲怎么会在几年内迅速枯竭?
温芸佩戴的那颗祖母绿,是母亲的陪嫁,在母亲生病时丢失了,当时的佣人还被警察带走询问,最终不了了之。
可现在这枚宝石却重新镶嵌,出现在温芸的脖子上。
温芸也许以为她认不出这块宝石,也许觉得即便她认出来也不能怎么样,总之是有恃无恐。
活着时母亲被梁锡雄榨干所有,死了连骨灰也要变成威胁她的筹码,梁家人还真是恶心。
她早知道这段时间过于锋芒毕露的表现会引来梁锡雄的忌惮,梁锡雄会想尽办法让她离开兆信。
可她也给梁锡雄留了最后一丝余地,如果他愿意把母亲应得的股份还回来,那么.....
可她没想到,梁锡雄过河拆桥,先是逼她让位给梁锦年,接着又拒绝兑现给母亲的股份。
一个不学无术、花天酒地的废物却能得到梁锡雄和温芸无条件的宠爱,全心全意为他谋划。
梁锦年凭什么?
梁斐然从镜子里看见了等在身后的南音。
南音眼睛亮亮的,笑得灿烂,站在梁斐然身后,似乎在等待她发现自己。
两人的目光通过镜子有短暂的交汇,这一瞬间梁斐然突然生出一丝不甘。
什么都是梁锦年的,连眼前这个女人也是。
南音却好似很开心的样子,周身散发出愉悦的气息,在梁斐然洗完手后跑过来笑着把毛巾递给她。
“嗨,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南音歪着头,弯起眼睛。
梁斐然接过毛巾擦了擦手,余光落在桑南音举着毛巾的手腕上,一闪而过的皓白手腕上有暧昧的红色痕迹,成年人一看就知道是什么。
南音伸出手,握住梁斐然的手指:“嗯,今天手没那么凉。”
异于常人的温暖再次覆盖了梁斐然冰冷的指尖,皮肤像是接受到了什么信号,开始变得格外焦灼,又让人烦躁。
梁斐然无视皮肤饥渴的需求,淡漠地抽出手,垂下眼帘,拿起洗手池旁自己用过的毛巾再次擦了擦手,然后将毛巾扔进垃圾桶。
南音觉得梁斐然的心情应该不太好,虽然脸上看不出来,但和昨晚的她不太一样。
“如果是担心墓地的事情,别担心,我有办法。”南音知道温芸用苏清晚的骨灰威胁梁斐然。
可她不懂,兆信这种夕阳产业,梁斐然为什么这么执着呢,既然温芸母子想要,就把这个烂摊子扔给他们啊。
明明梁斐然在国外自己投资赚得钵满盆满,她还这么年轻,以她的投资能力,再赚几个兆信也没问题吧。
为什么还要回到梁家?
梁斐然现在不想听,她无法判断南音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昨晚的一切,在她看来,不过是南音和梁锦年接近自己的阴谋。
南音看梁斐然不说话,猜她不舒服,上前一步问道:“是不是助听器的音量又出问题了,你哪里不舒服?头疼吗?”
梁斐然觉得有点好笑,她是怎么能够在梁宅问出这句话的,好像她们俩是久别重逢的朋友一般。
梁斐然抬起头看着南音,然后在手写板上写到【不劳费心。】
南音有些奇怪,梁斐然应该知道她会手语,为什么要写给她看,但她还是耐心地等梁斐然写完,眼睛亮晶晶的,像等待主人吩咐指令的小狗。
可梁斐然写的,好像和自己问的对不上。
也许是自己刚刚没说明白,南音的边说边用手语解释:“你昨晚不是头疼,现在有好一点吗?”
说完南音眨眨眼睛,漂亮的蜂蜜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梁斐然,笑容甜美:“看,您送我的戒指,我做成了吊坠,漂亮吧。”
梁斐然向后退,拉开距离。可这女人丝毫没有距离感,还要凑过来,用蜂蜜色的眼睛,用唇珠丰满的嘴唇,用那种撒娇一样的语气来靠近自己。
伴随着皮肤饥渴的症状,梁斐然压在心底的破坏欲渐渐蒸腾。
【昨晚多喝了几杯,醉了,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梁斐然飞快地在手写板上写道。
在写完最后一个字后,梁斐然顿了顿,眸色微暗,嘴角勾出一个堪称完美的笑容,只是笑意不达眼睛,显得有几分嘲讽【谢谢你的关心啊,小嫂子。】
想到这位南音小姐陪伴自己脱险后又马不停蹄回到梁宅安抚梁锦年,甚至手腕上还留着痕迹,这种龌龊行径简直令人作呕。
桑南音看完那行字后笑容瞬间凝滞,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打着手语:“我不是梁锦年的......”
梁斐然用手写板打在南音手腕上,啪地一声,抽在手腕的红痕上。手写板的边角从南音手腕上划过,顺着昨晚留下的痕迹。
【不必解释。】
大家只是萍水相逢,昨晚那片刻的欣赏也不过是吊桥反应而已。
梁斐然微微低头望向南音那双蜂蜜色的眼睛,从那双色素浅淡的眼睛里能清楚地看见自己的脸。
大概是这样干净的眼睛会让人产生自己是独一无二的错觉,进而陷入她的蜜糖陷阱。
可这样的人不配拥有这样清澈干净的眼睛。
“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不要这样和我讲话好不好?”南音委屈地看着梁斐然。
【好,那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
“嗯。”南音点点头。
【你认识我吧,知道我和梁锦年的关系?】
南音刚想摇头。
梁斐然冷漠地看着她。
【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你骗我......】
南音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点头。
【昨晚是梁锦年故意让你接近我吗?】
这次南音答得很快:“没有,真的没有,我和梁锦年不是那种关系,他有女朋友的。”
南音看着梁斐然的手腕,上面很明显的红痕,不是捆绑就是掐着手腕造成的,昨天开消防报警器时,她拉过南音的手。
当时她的手腕上很干净,没有任何痕迹。
梁锦年有女朋友,可也不妨碍他在家里养一只金丝雀。
梁斐然从进入梁宅起就开始升腾的破坏欲此刻愈发难以压抑。
她扯过南音的手腕,用力地按住上面红色的痕迹,眼里满是嘲弄。
【玩得这么野?就这么露着?】
南音抽回手腕,用袖子把手腕上的红痕盖起来。
昨晚梁斐然离去后,她清扫现场收尾时受了点伤,胳膊和手腕被杀手反抗时顺手抓起的铁链抽到好几下:“这个,不是的,这是......”
无法解释。
南音不能透露身份,但她确实不是梁锦年的人,梁锦年算什么东西。
“我真的不是梁锦年的女朋友。”南音不想梁斐然误会。
可在梁斐然眼里,这一切不过是掩饰,她露出一个明了的笑容,不容南音解释,接着用手语再次强调。
【不用解释,小嫂子。】
闻言,南音的脸色不算好,强撑的笑容中甚至带着几分委屈,可却激不起梁斐然一点怜惜。
梁锡雄想培养她,暂时住在梁家。
无非是家世不过硬,不能直接以未婚妻或女朋友的名义住进来,但又有几分心机能够在梁锡雄面前露脸,给自己争得一席之地。
很符合她对南音的第一印象,手腕不是一般高明。
瞬间梁斐然就联想起这种做派像谁了,梁锦年的母亲温芸。
当年温芸也是凭借不争不抢的隐忍表现获得了梁家老一辈的认可,甚至做小伏低隐身在梁家像佣人一样伺候数年。
还真是一脉相承啊。
梁斐然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的笑容,笑自己看走了眼。
心情愈发地差,梁斐然懒得应酬,直接转身离去。
南音抓住梁斐然外套的袖子,目光澄澈如水:“我没骗你,给我点时间,我可以解释。”
没必要解释,想做出卑微姿态讨好梁家人给自己赚名分,她努力错方向了。
梁斐然的视线再次落在她挂在项链上的重工戒指。
自己昨晚送出的那枚。
梁斐然歪着头,抬手扯住南音项链坠,用力一拽,戒指在半空中滑出一个半圆,落在了洗手池上,砸出了清脆的声响,接着咕噜噜滚进了阴暗的角落,不见踪影。
梁斐然后悔昨晚送出这个戒指,这一家人都让自己恶心。
接着梁斐然飞快地抽出手,嫌恶得仿佛多碰一下都会脏了自己一样。
【小嫂子,这戒指和你不搭,还是扔了吧。】
【还有,收起你虚伪的笑容,难看到让我觉得恶心。】
南音低垂着头,神情晦暗不明,有那么一秒钟,梁斐然觉得看到了一条盘旋在阴暗角落,吐着信子的蛇,那双浅瞳泛着兽性的冷光。
可她好像看错了,那双眼睛突然被泪水浸湿,很委屈很茫然的样子。
无所谓了,都和她无关,和梁家沾边的一切,她都不想要。
梁斐然一秒都不想多留,回到客厅拿起包就要走。
梁锡雄刚吸了会氧回到客厅就看到梁斐然要走:“你什么意思,这个家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嘛?你是真的觉得自己行了是不是?”
梁斐然停下脚步冷冷看向梁锡雄。
梁锡雄厌恶这种感觉,就像狼群里新崛起的幼狼在挑战头狼的权威。
“你总是这副德行,哪有一点为人子女的样子?你那是什么眼神?是不是有病?锦年就算不如你,起码他听话懂事,能帮我分担,你就是想气死我。”梁锡雄颤抖着手捂住胸口。
梁斐然冷笑着勾起嘴角,在手写板上写到【我有没有病您不是很清楚吗?不然您怎么会送我进青山疗养院?】
梁锡雄看到那几个字,火噌地一下冒出来。
重重用拐杖敲地,对着梁斐然勃然大怒地吼道:“好好好,原来你还在记仇,记恨我把你送进疗养院,我看梁家这个小庙也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今天起我就停了你在梁氏的一切职务,停了你的卡,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混出名堂。”
梁斐然眼神冷漠地审视着梁锡雄,继续写到【既然兆信的股份你不想给,那么我也没有必要留在兆信了。】
梁锡雄被那样森冷的目光一看竟是后背发寒,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佣人连忙跑过来扶梁锡雄,梁锡雄手一挥:“去,把她车子给我扣下,离了梁家她还想成事,我让她连这个山都下不去!”
南音出来时正好听到梁锡雄发火要扣下车,要知道梁宅在半山,一个钟恐怕都走不出去。
没想到梁锡雄这人这么恶心,竟是连车子都要没收。
南音嫌恶地瞥了眼梁锡雄,转头回去拿机车钥匙。
南音:梁锦年什么东西,他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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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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