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师坐在那张堆满文件的办公桌后面,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手指烦躁地一下下戳着桌子。
南风和陈洋先是去医务室检查了一下,两个人确定身体都没什么大碍后,这才来到了办公室。
“南风,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打陈洋?”张老师抬眼扫过站在面前的南风,目光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和不耐烦。
南风站得很直,额角靠近发际线的地方,贴着一块小小的无菌敷贴,看上去有些可怜巴巴的,和刚才不管不顾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听到问话,他飞快地抬起眼皮,看向另一侧正捂着肚子哼哼唧唧的陈洋,又迅速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发呆,依旧是一个字都没说。
“张老师您看!”陈洋指着自己红肿的颧骨,带着夸张的委屈和愤慨嚎叫道,“您看他这态度!二话不说冲进宿舍就动手,跟疯了一样!还有我的手机,那还是我爸妈送我的入学礼物,他就这么给我摔了个稀巴烂!”
“南风,说话!”张老师加重了语气,“为什么打人?总得有个理由吧?”
“他不说我替他说!”陈洋像是抓到了什么天大的把柄,猛地向前跨了一步,“他就是蓄意报复,不就军训那会儿摔了一跤嘛?他非赖是我故意绊的他,天地良心,我陈洋是那种人吗?”
“身正不怕影子斜,张老师您要是不信大可以去查,可以去问当时在场的所有人!明明就是他自己不小心才摔倒的,他偏觉得摔了跤没面子,就把这屎盆子往我头上扣!”
“他今天一进门就对我劈头盖脸一通臭骂,其实就是故意找茬儿来打我。您看他这三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的闷葫芦样儿,不就是心虚,没理说不出话嘛!”
陈洋一边说,一边斜睨着南风,嘴角挂着不明显的得意。
任鲸生则一直站在南风斜后方一步远的位置,身体微微靠着墙壁,像一块没什么存在感的背景板。
从进门到现在,他都没出声,眼神平静地看着办公室里这场由陈洋主导的控诉大会,办公室里这场闹哄哄的戏码仿佛与他毫无关系,他只是个被意外卷入的、无聊的看客。
他的目光偶尔扫过南风僵直的背影,又很快移开,看不出任何情绪。
张老师的耐心在陈洋尖锐的指控和南风顽固的沉默夹击下迅速消耗殆尽,他猛地一拍桌子,桌子上那叠文件都跟着跳了一下。
“南风,哑巴了?陈洋说的是不是事实?你动手打人砸东西,就因为觉得他可能在军训时绊了你?这是理由吗?”
“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张老师显然被激怒了,他拿起桌上那支黑色的钢笔,刷刷刷地在摊开的记录本上用力写着什么,笔尖刮擦纸面的声音格外刺耳。
“无端殴打同学,恶意毁坏他人财物,性质极其恶劣!我看......”
“张老师。”
一直一言不发的任鲸生终于开了口。
他先是看了一眼南风,表情让人无法看出来他在想什么,随后平静地对上张老师疑惑的视线,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他无关的小事,“南风不会无缘无故动手的。”
“任鲸生你少......”陈洋急了,下意识地想打断。
张老师抬手制止了陈洋,皱着眉看任鲸生:“什么意思?你知道内情?”
“具体发生了什么,南风不说,自然有他的理由。”任鲸生径直走向张老师的办公桌,没去管身后的某人投来的灼灼视线,“不过陈洋刚才说军训那次他没绊南风,这话不太对。”
“任鲸生你别胡说!谁不知道你对南风不一样,你有证据吗就在这里胡说八道!”
任鲸生没理会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动了几下,然后将手机屏幕转向了张老师。
一段画面有些摇晃的视频开始播放,背景是熟悉的学校操场。
“看看这大太阳,把人都要晒化了!”
镜头对准了烈日,又慢慢地降了下来。
“不过我才不会放弃呢,哼,老李总说我做事喜欢半途而废没个长性,他可是大错特错!我这次军训不就坚持下来了吗?一次假都没请呢!”
“现在是休息时间,可不是我偷懒啊!给你们看看别的班级的惨状。”
从镜头角度来看,显然是从操场旁边休息区拍摄的,视角有些高,正对着任鲸生所在的方队。
“那边好像是经济系的?”
画面左下角,穿着迷彩服的南风正快步朝着队伍前排跑去。就在他跑过陈洋所在的那一排时,画面捕捉得非常清晰——陈洋的左脚极其突兀地、刻意地向前伸出了一小步,正好绊住了南风。
南风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整个人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势猛地向前扑倒下去,视频里甚至能隐约听到沉重的身体撞击地面的闷响,以及周围瞬间爆发出的几声短促的惊呼。
“天呐看上去好疼啊,希望他没事。”
画面中的陈洋则在得逞后立刻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脚,动作快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录制的人自言自语道,“呀吹集合哨了!我得去训练了!”
视频很短,只有十几秒,但画面清晰,意图明确。
“视频不是我拍的。是当时正在休息的其他连队的同学,他说原本是随手拍拍给家里人看,没想到拍到了这个。”
“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您。”
随后,任鲸生看向陈洋那张由红转青的脸,冷冷地道,“如果他需要解释今天的冲突的话,那么你至少应该先解释一下为什么要故意绊他,又为什么要在事后颠倒黑白,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南风花了几秒钟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任鲸生口中的“他”是指自己,又花了几秒钟才意识到,哦,他是在为我说话。
可是为什么?
明明上次在医务室,任鲸生根本不相信自己,还有这视频,他是从哪儿弄来的?
他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任鲸生的背影,和以前一样的高大,也和以前一样的让人看不清楚。
“陈洋,解释一下。”
陈洋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最初的慌乱过去后,一丝破罐子破摔的蛮横爬上了他的眼底。
他梗着脖子,避开张老师的目光,声音因为强撑的硬气而显得有些尖利,“是!就算是我绊的他又怎么样?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一码归一码,他南风今天就是故意伤害,就是故意毁坏我的财物!”
陈洋越说越激动,像是受尽了天大的委屈。
“别说的你很无辜一样,你也动了手,只是没打过他而已。”
任鲸生突然轻声笑了一下,转身看着陈洋,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陈洋被他的眼神狠狠刺痛了,果然没错,任鲸生就是看不起他。
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个退役的破电竞选手而已,他凭什么看不起自己??
“任鲸生,你少在这惺惺作态,别人看不出来,我可不是傻子!南风早就是你的人了是吧?所以你才这么护着他!张老师,你别信他的话,他俩就是一伙的!”
“就算有视频又怎么样?有视频难道就能证明他今天打我是对的吗?!他这是暴力行为,是故意犯罪!张老师,您不能偏袒他!”
张老师脸上的怒意被一种更深的疲惫和审视取代,他没有回应陈洋,而是再次看向南风。
“南风,陈洋的话不无道理。你今天做的这些,就只是为了单纯的报复?” 张老师的语气不再仅仅是质问,他刻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还是说有别的理由?”
这循循善诱的语气,仿佛在说,如果你有其他正当理由,现在就是你说出来的最后机会。
要说吗?陈洋的手机已经彻底报废了,但谁能保证他没有备份?谁能保证他以后不会变本加厉,用更隐蔽的手段去偷拍、去伤害其他毫无防备的omega?或许自己应该说出来,这样才能阻止这个人渣继续用这种卑劣的手段伤害更多人。
可是说出来之后呢?这件事会不会闹得人尽皆知?那些对准了受害者的照片,那些清晰无比的脸......她们会承受什么样的议论?这对她们会不会是更深的二次伤害?
南风额角的伤口一跳一跳地疼,牵扯着整个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胀。
从小到大,他最讨厌被误解、被冤枉的感觉,脖子像被巨蟒缠绕上来,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宁愿被人打一顿,也不愿承受这种百口莫辩的憋屈,这简直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
——
“他就是个说谎精,没人愿意和他做朋友。”
“对啊对啊,哼,肯定是他偷了班长新买的画笔,他就是个穷酸鬼!”
“会画画有什么了不起的,手上都是颜料,脏兮兮的,我们要离他远一点,别被弄脏了!”
“听说他爸爸妈妈根本不管他,他就是个没人要的小孩儿!”
“南疯子,大骗子,手像煤球不洗洗,画个妖怪是自己!”
......
深呼吸,那种令人窒息的恐慌感早就应该完全消失了,他可以呼吸,没有人能够再伤害到他,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压垮他。
“南风,你还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张老师拿起笔,准备在文件上做记录,“虽然陈洋有错在先,但你性质更恶劣,校规有明确规定,这种情况,我们必须给你处分。”
比起张老师口中即将落下的处置,任鲸生突然投过来的目光更让南风难以忍受。
那目光沉甸甸的,如有实质地压在南风的肩膀上,里面没有愤怒,没有催促,甚至没有明显的疑问,只是一种纯粹的的凝视。
南风既害怕自己在那双眼睛里看到失望,又怕自己为了获得那双眼睛里的信任而将所有一切全盘托出,所以他低下头,再次避开了任鲸生的视线。
张老师看着南风这副油盐不进、沉默到底的样子,最后一丝耐心也彻底耗尽。
他一边写,一边沉声道,“你们两个都先回去写一份详细的事情经过说明,明天一早交到我这里。”
“陈洋,不要以为你就没事了,你也得写清楚,特别是故意绊倒南风这事!”
“至于手机损坏的赔偿问题,南风,这个责任你必须承担。”
“具体怎么处理你们两个人,要等学校研究决定。现在,都给我回去好好反省,尤其是你,南风,打架能解决问题吗?幼稚!”
陈洋脸上闪过一丝不甘,但看到张老师铁青的脸色,又瞥了一眼旁边沉默得吓人的任鲸生,终究没敢再闹,只是狠狠地瞪了南风一眼,率先走出了办公室,嘴里还嘟嘟囔囔着什么“倒霉”之类的话。
额角的无菌敷贴边缘似乎更刺痒了,南风感觉到任鲸生的视线还停留在自己身上,那目光像无形的刺,扎得他后背发麻。
他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地方。
走廊里空荡荡的,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南风走得很快,几乎是小跑,仿佛身后跟着什么洪水猛兽。任鲸生则步伐平稳,不紧不慢的,但一直和南风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放心,坏人会受到惩罚的!
感谢宝子们的支持,希望明天能上个好榜!
爱你们[红心][红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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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维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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