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之力,三段!”
月水城,莫家,演武场内。
一尊形似擂鼓的硕**器居于中央,一位身着黑衣的少年缓缓放下手,神色冷冽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难堪。
“哈哈哈哈哈哈!怎么会有人修为不进反退啊!”
周围骤然爆发出不加掩饰的嘲笑,声音的源头大都是些十四五岁的孩子,和那少年一般年龄,面上却已经有了几分成年人般的刻薄和势利。
“他不是个天才吗?十岁就成就赤阶玄师,怎么现在倒退回玄士阶段了?”
“听说他没娘养,他爹也是个废物,没人指点就越练越差咯。”
“果然,废物的孩子也是废物!我莫氏一族哪怕六岁孩童都有五段玄力,他这种废物,怎么有脸继续在家族中蹭吃蹭喝的?”
“让他傲呗,真以为自己是衍尘仙尊啊?废物一个!”
……
被环伺其中的少年沉默半晌,却没有还击任何一句诋毁。他只是低着头,长长的额发遮挡住他一双浅灰色的眼——那其中有愤怒,有不甘,更多的却是一种麻木。
每一年都是如此。从十一岁开始,每年的家族大测,他的修为都稳步倒退,每一年他都承受着这些冷嘲热讽,到如今已经习惯。
“于昭。”站在一旁主持秩序的三长老突然出声,他走到少年身边拍了拍其肩膀,“你跟我来一趟。”
于昭攥了攥胸膛的衣襟,点点头。他默默跟着长老穿过人群,走到了演武场外无人的小院。
今日是个阴雨天,明明身处白昼,周遭却昏暗得叫人难以喘息。云层涌动着,似乎很快就要筹谋一场暴雨。
“你已年满十五,却还没有达到赤阶——按照族规,三代以内的弟子需要在十五之前成为赤阶玄师,才配继承家族之‘莫’姓。”三长老负手而立,背对着于昭。
“我们都知道你有天资,十岁就达到赤阶,可却也没谁见过修为倒退的情况。”三长老捋了捋胡须,“没人能保证你之后会不会继续修为倒退,而家族在你身上倾注的资源……”
于昭低着头看着脚尖。母亲不明不白的死去之后,父亲也置他于不顾。这几年他住在最破的院子,每日只有清粥馒头以供温饱,衣服还是他十岁时的旧衣服缝补着穿,如今衣裤都已不再合身。至于修炼资源,那更是完全没有……只是这一切,他都没有说出口。
“不过族老心善,我偌大一个莫家,也不差你一张吃饭的嘴。”三长老回过头,眼神锐利,语气骤然严肃,“可于昭!你这逆子,你竟敢勾结城西罗家,出卖我族中秘宝!?你说你该当何罪!”
于昭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什么罗家?我根本不认识罗家中人!等等……你是说之前我和玥儿遇到的那个登徒子!?”
“哼,你知道就好。”三长老冷笑转身,“我莫家‘玄灵佩’乃传家秘宝,之前族老念你天资过人,将其赐予你父亲莫无伤,谁知几年未收回,你竟将这宝物售与他人!”
“不,我没有……我……”于昭咬了咬牙,又下意识攥紧了胸口衣襟。
“休要狡辩!根据族规,你已经犯下谋逆之罪,当废弃丹田逐出宗族!我莫家心善,念你修为低微,便免了废丹之苦。但你身上功法乃家族所出,必须全部还归家族!”
归还功法,这和废功又有何区别?
天空中忽有一道惊雷闪过,其声轰若摧山辟地,霎时间震醒了少年麻木的心。
辩驳?不,这毫无意义。成为“废物”的这数年里,他经历过数不清次数的栽赃和陷害,他奋力辩驳,可惜根本无人会听。
他的父亲,那个懦弱又势利的男人,从未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却借着他的名义做出种种不义之举。
而三长老呢?他们大概只是厌倦了他这个废物仍待在族中,想找个借口把他踢开罢了。
“……”
于昭仍是沉默。三长老嗤笑一声,却忽然发现这位沉默低调的少年,在那过长的额发之下,有一双浅灰色的、锐利得如同孤狼的眼睛。
“好,我还。”
于昭上前一步,天空中的雷云翻涌鼓噪,将周遭的一切都压抑得更为昏暗和不安。
于昭伸手聚气,玄力凝于掌间,这是他目前能凝聚的最强的玄力。随后,他大喝一声,重重拍向了自己的丹田,那气势之惊人,叫沙石尘土都飞溅起来,也让三长老面色一变,心下暗自惊诧。
“咳咳咳——!”
于昭重重咳出一口血。自废功法的反噬足以叫人半死,他却只是趔趄了两步,稳稳固住了身形——母亲说过,男儿膝下有黄金,不可以跪,不可以认输。
“莫姓,哈哈哈哈哈!我不需要那种东西,我于昭行不更名,从此以后与你莫家再无瓜葛!”
留下最后一句话,于昭拖着摇摇欲坠的身躯转身离去。三长老注视着少年的背影,心想自己终于完成了长老的命令,可为何心中,却隐隐有着不安……
……
月水城外,思云崖。
墓碑,少年,斜飞的雨。
这里是母亲安葬之地,也是于昭每每心绪崩溃之时唯一的“庇护所”。此地的名字也是他为母亲所起——母亲叫做于衾云。
“……娘,孩儿不孝,没能成为顶天立地的大玄师。”于昭声音低沉,那是一种压抑着悲伤与痛苦的极致麻木。他将手伸入衣领,从中掏出了一枚青色玉佩,而后攥着此物,细细摩挲。
事实上,玄灵佩是母亲嫁入莫家后带来的宝物,根本不是什么“莫家传家宝”,将其赐予于昭一家也是因莫家族老被外界风语所逼,不得已而为之。毕竟他们要脸,不好直接霸占于衾云的宝物。
而玄灵佩其实是一双子母佩,分玄佩和灵佩。母亲死后,莫无伤拿走了玄佩,可灵佩却被于昭小心翼翼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知晓。
毕竟,这是母亲留下的唯一也是最后的遗物。
雨越下越大,将少年人的衣衫浸透。
于昭知道,自己那位父亲莫无伤是个不折不扣的赌徒,三长老诬陷给他的这件事,大概率是真实发生的,只不过真相估计是莫无伤那厮和罗家人赌博赌输,于是便将玄佩押了出去。
真是……人渣。
于昭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惨然的笑,不知是什么透明的液体划过脸颊,重重滴落到灵佩之上。
——忽然。
一道青色光晕亮起,奇异的能量涌动,生生照亮了昏黑的雨天。
“……小家伙,缘何哭得这般伤心?”
一个年轻、清朗如玉的声音响起,带了几分浅浅的调笑。
于昭骤然瞪大眼,却发现这声音不是从任何方向传来,而是直接在自己脑海中响起!
“谁!?你是何人?有何企图!”
于昭立刻警惕地蹦起身,下意识想要释放玄力,却想起自己早就散尽了功力。
“顾衍尘。这是我的名字。”那声音有种奇异的令人安定的力量,“我没有企图,只是正好睡醒了而已。”
“睡醒?”于昭感到有些荒谬。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低头看向胸口的灵佩,“是灵佩?你在灵佩里!?”
“原来这东西叫灵佩……”顾衍尘仿佛在自言自语,“抱歉啦,小家伙,这几年我一直无意识吸收着你身上的玄力,直到今天方才醒来。不过我大概仍然还是个……残魂?总之,没办法出来见你。”
“顾衍尘……顾衍尘……”于昭却是完全听不进去对方后面的话语,他只是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他不可置信地说:
“你是顾衍尘!?衍尘仙尊?不、不可能,那位明明在千年前……”
“衍尘仙尊?”顾衍尘轻笑了一下,“我并非仙人。不过我也并不一定就是你所知晓的那个顾衍尘。我已经……沉睡了不知道多久,若有和我同名之辈,亦不为奇。”
“不会有人与那位衍尘仙尊同名的。”于昭下意识反驳,但很快又警惕起来,“……我不管你是否是衍尘仙尊,你究竟为何寄宿在灵佩上?你说你吸取我的玄力,那可以烦请你离开吗?”
顾衍尘的声音仍旧从脑海传来:“我也不知道呀。唔……我应当是死了罢?再睁开眼就在此处了。至于离开,恐怕现在还不行呢。”
于昭皱了皱眉,他把灵佩摘下拿远了些,试图和顾衍尘保持相对安全的距离,虽然他也知道这大概只是自欺欺人:“为何?”
“我如今太过虚弱了。”顾衍尘耐心地解释道,“连灵体都无法凝聚,只能用声音同你沟通。虽然不会再吸收你的玄力,但却是连离开这灵佩都做不到。不过这灵佩倒是个好东西,可温养神魂,我想,大抵用不了几年,我就能初步恢复。”
“如何?小家伙,我也不是白吸你玄力的,我观你功力尽散,身体受损,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呢?”
清朗悦耳的声音说着诱惑的话语,族中那些长辈、那些曾经假意交好自己的同辈,曾经也是这样假惺惺地示好。于昭咬了咬牙,闷闷道: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我已经不会再去当玄师了。我不知晓你图谋为何,但除了这枚灵佩和这条命,我已经一无所有。”
“唉,怎的这样固执。”虽然看不见对方,但于昭莫名觉得顾衍尘应当是摇了摇头,“……还是直接这样更快……”
未等于昭反应过来,他忽然见到灵佩上又是青光一盛。随后,一股精纯的能量顺着灵佩注入丹田,与此同时,脑海中竟出现了一篇奇异而又玄妙的经文,这是一部功法!
于昭下意识抵御着脑中的文字,又本能地抗拒外来的力量,可身体好像和意志区分了开来,正贪婪地汲取那灵佩中源源不断的力量。同时抵抗两边让于昭难以顾及,正当他因此感到大脑都变得昏沉而疼痛之时,温柔如溪流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要抵抗,接纳它。”
顾衍尘的声音像是有着奇妙的力量,恰到好处地安抚了不安的少年人。
丹田逐渐充盈,神识下意识操纵玄力根据功法在静脉内行进。周天轮转,转眼间就达到了玄之力一段,而后是二段,三段……
于昭紧皱的眉头渐渐散开,他闭着眼,周身玄力萦绕,就像站着睡着了一般。
天空中的雨仿佛没有尽头地落,但夕阳却迫不及待地想要攀上高空。紫红霞光若隐若现,倒是下成了一遭不清不楚的太阳雨。
一道半透明的身影渐渐凝固成型,那身影着一身朴素白衣,却翩然若仙,乌发随意披散,像上好流墨汇成的河。好看的嘴角微微勾起,双眸像是氤氲浓雾里看不确切的远山。
顾衍尘撒了个谎。他其实可以凝聚成形,但见这孩子如此警惕的模样,他怕把对方吓坏了,于是决定暂时先不要和对方见面。
“真是个可怜的小家伙。”他摇了摇头,却还是含着几分笑。半浮于空中的姿态,配上他清冷出尘的气质,大概任谁来看都会以为这是个仙人。
“不过,千年吗……”顾衍尘抬头望向红霞席卷来的天边,神色淡淡,却终究沾上了怅然。
“也不知那些家伙,如今怎样了……”
憋不住了,先发[竖耳兔头]
一个人存稿太寂寞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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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玉中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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