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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气炸叶县令

一个时辰前,县衙后院厢房内,时不时传来一阵阵摔杯砸碗的瓷器碎裂声,女子抽抽搭搭的哽咽说话声忽高忽低,那哀怨哭诉声听得人不由心底怜惜心疼。

叶县令双手背在身后,脸色漆黑如墨,自有一番不怒自威的气韵。他孤身站在门房外的长廊下,目光紧盯不断发出声响的房门,胸口沉闷不已。

不多时,厢房门从内被打开,梳着丫鬟发髻的女子唉声叹气地退出门外,但一时不察,被门槛绊了下,发出咔哒一声,她面色巨变,加快退出。

“啪!”飞来的茶盏摔在门上变得四分五裂。

“快点滚开!”女子高声尖叫几乎要穿破人的耳膜。

那小丫鬟习以为常地拉上门扉,转身见到长廊下的身影,她脸上神情吓得呆滞刹那,而后赶紧低下脑袋不敢相看,脚程变快,几乎是一路小跑来到廊下。

“给老爷请安,娘子现下正发脾气,我等伺候的丫鬟都不让近身。”她低声下气地如是禀告。

叶县令面色不虞,似黑云压城般的神情冰冷,一声冷哼自他鼻腔发出,“反了天了,她堂堂一个县令千金,多少好儿郎不够她选,便非要执着一个死人作甚,我看是把她给惯坏了!”

外有灾情未定,日日都有新祸爆发,内有爱女死缠烂打一心扑在个死人身上。

叶县令阖眸,背在身后的手捏成硬拳头,他深呼出一口浊气,睁眼怒声怒气道:“去告诉小姐,再这么执迷不悟,午饭早饭都别吃了,我倒要看看她要逞能到什么时候!”

丫鬟领了命,颤颤巍巍地福身撤下,看她仓皇失措离开的举动,生怕晚一刻就要吓得跪地求饶。

叶县令望着厢房门心绪不定,操心女儿之余,又在心底咒骂闫凝死了都不安生。

扶摇镇就这么大点地方,他派出的官差日日巡逻,几乎将整个城镇都翻了个底朝天,愣是没找到闫凝一星半点儿的消息,估计是真死了,才能做得如此地步。

思及至此,他仰头长叹一声,不免惆怅起来,畅想自己能顺利拿到那批粮食,这会儿在他的治理下周遭乡邻又该是何等繁荣富华。

院内樱花开得正盛,清风路过,花瓣扑簌簌地落了一地,花池边白粉色堆积成片。

正是落花成泥又护花,若闫家也能如这花泥般岂不大好。叶县令赏过一场花落,万分感叹间,一道身影慌里慌张地跑到他身边。

叶县令眼底怅然若失的神情一扫而空,见下属如此不懂礼节,凝着眉头训斥道:“府衙内宅,怎不懂个礼数,这般急急忙忙像什么样子,比那闫家都不如。”

府衙上下谁人不知叶县令眼下最恨的就是闫家,他此话一出便是要诚心贬低人,那官差反而得陪着笑,“大人明鉴,是府衙门外有个自称闫家仆人的男人在外求见。”

叶县令眉头凝得更深,不解其意,“闫家奴仆,跑到县衙作甚?”

官差弓腰回道:“他说大人您召见他便知晓了。”

抱着一丝疑惑,叶县令宣见那位闫家奴仆,那人再三证明他就是闫家小厮,还说当日山匪强入闫家,他就在后门马厩躲着才逃过一劫。

叶县令才不想听他这些废话,正欲赶人出去,直到那人指认闫凝现今就在书肆,他心口那处憋闷许久的郁气才得以疏散。

得了准信,叶县令召见县尉带着人手气势汹汹奔向书肆,却不想得知人一大早上便去了酒楼。

复而他入了酒楼,心底早已积攒越来越多的愤怒,他一脚踹开房门,正见临窗而立的闫凝。

不过此时正是一副粗布麻衣书童打扮,面色蜡黄偏黑,头上梳着两个发髻,没有半分女子娇柔姿态,显然是特意伪装过。

怪不得他在城中找了这么久都寻不到人。叶县令气得心肝都在隐隐约约发胀发疼,眼里阴晦令人不寒而栗,他势必不会在放过闫凝,“闫凝,你欺上瞒下诱骗官府可知罪!”

闫凝惊愕神情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抓不到,再看去,她脸上就什么都不剩下,只有淡然的笑意。

她近些日子时常装扮成书肆小童跟着姜老先生出门,有心之人想要追查绝非难事,所以她一早就料想到会被抓捕,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会来的如此之快罢了。

而且,依照闫家在外做出的那些动静,叶县令现在抓到自己也是于事无补。

思索过后,闫凝并不打算坐以待毙,她眸子冷然一片,瞪了一眼藏在县令身后的人,心里有了计较。

她施施然朝他们看去,临危不惧,“县令大人,我以前便同侍女讲过,要想事事顺心如意,就早些未雨绸缪,别总等着事后再来亡羊补牢。”

叶县令心中那股子终于抓到闫凝的喜悦之情,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表情时,如同有人在他头上浇了一盆冷水,那讥讽似的轻笑,让他的激动心情顷刻荡然无存。

他看着闫凝眼神儿阴鸷狠厉,“你什么意思?我还没质问你欺瞒诈骗官差的罪过,你居然还敢如此放肆,简直是目无王法!”

县尉闻言反倒若有所思,似乎听出来闫凝话中有话,不过他瞄了一眼叶县令,谨慎地不打算开口。

闫凝脚步轻移,止步在门前,盯着门外众人,和叶县令无能狂怒的脸诚心发问:“就如同这次本可避免的水患问题,扶摇镇本就依山傍水,经流此处地界的大小河支流皆有十数条之多。”

她一连串倒豆子般的话吵得叶县令头有些发蒙,“什、什么?”

县尉眸色发暗,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到水利堤坝,还甚为熟稔的样子。

见他尚且不明觉厉,或有装傻充愣之嫌,闫凝眸色蓦然泛起黑色,声音压沉,“历任县令在二三月的汛期时,均会提前勘察各处堤坝是否牢固,借此防范河水泛滥,保护百姓不受波及,府衙负责文职记录的县丞大人,也会把往年记录递交给您过目吧?”

叶县令被她犀利言语问得喉间发紧,刚来时的气势在闫凝的逼问下荡然无存,说话间竟有些颤,“这些都是府衙公务,我自会处理,你这个小丫头片子过问这么多,其心必异,来人,快抓住她。”

他眼中闪过狠绝之色,生怕她又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质问,不打算听她多啰嗦,有什么话都等着去牢里再说。

毕竟县丞确实提醒过几例灾情,但他上任两年,未见有异,便不曾放在心上,谁知道会这般凑巧,叶县令心底有些发虚。

却不想,闫凝紧随其后一声高呼打断他的施令,“大人!你可听见过城门外的哭嚎声,可知晓外面每日都有成百上千的流民死于饥饿?”

叶县令一听此话双眼冒光,像是找到了闫凝的错处,疾言厉色劈头盖脸地骂嚷道:“你这刁民,你还敢提及此事,若你早早将那粮食欠款偿还与我,那些百姓何必挨饿受冻?”

这倒是要将所有过错都推给她的脑袋上了,闫凝见他居然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还是这般固执不知悔改,闫凝发出最后一声叹声:“可大人,那些百姓若非家宅良田被毁,又为何不再家中自食其力,反而要千里迢迢携家带口守在门外等待救助?”

“难不成,他们没有自己的家?”

“够了!还不来人抓了她!”叶县令一声怒斥打断她的不断质问。

县尉沉默,视线顺着闫凝手指方向的窗户看去,这里落座于高处,放眼望去正对城墙,能把外面那些景色尽收眼底。

外面黄褐色的大块土地上不见半分绿色,分明是阳春三月花团锦簇的季节,城墙外却和城内是判若两地,城内一片安然祥和,城那边只能看见黑黑小小病恹恹的“蝼蚁”,像一块漂亮华贵的锦缎上多出的线头累赘。

看到城外实况,县尉眼中瞳孔猛然放大,那些蠕动着的小黑点似在他的心湖中落下了一点墨迹。

这时,县尉身后带来的衙役身形微动,他赫然出手拦下,双眸沉着冷静,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违抗的是县令的命令。

反观闫凝,她正用不屑目光盯得叶县令背脊发颤,待对方克制不住想抬手时,她轻轻一扬头,声音淡然,“不用劳烦,我自己有腿。”

闫凝一大跨步就要出门,路过一人时,她停顿脚步,对那个小厮打扮垂着脑袋的人道:“我记得你叫……松篱,原先好像是魏楚之的书童。”

眼见她挑衅叶县令在前,而今还这般耀武扬威,松篱面对她的询问压根不敢答话,垂着脑袋支支吾吾半天发不出一个字。

“啧,想不到是个敢做不敢当的怂货。”闫凝启唇嘟哝一句,旋即昂首扩胸的跨步而出。

身后被她气势唬住的叶县令涨红了脸,气恼地咬牙切齿,不想自己会被个丫头在气势上压倒,他看着房间内落下的老头,指着姜老先生道:“此人包庇罪犯,一律带走。”

眼看逃不掉,姜老先生学着闫凝做派,非常识时务者为俊杰,笑眯眯地冲叶县令颔首致意,跟着闫凝后脚离开房间。

叶县令竟是被无视的彻彻底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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