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父母,坚韧如闫凝,也不由红了眼眶。
刚下脚凳,她顷刻被闫母双眼含泪抱住身子,“我的儿,路上受了不少苦吧?”
闫凝僵住的身体在母亲如诉如泣中软了下来,她眼眸含着依恋,亲昵地蹭了蹭母亲的脸颊,“没吃苦,就是路上乏味了些。”
她鲜少在人前流露出女儿家的姿态,闫母怜爱地抚摸着她的脑袋,闫父在一旁双眼红润满含歉意地看着他们。
直到谢怀下了马车,忽然间,闫父那张还算春风和煦的脸色,陡然晴转多云。
他嘴角抽动几下,黑下脸来,但转头又朝闫凝和颜悦色地问:“凝儿,你还没有给为父介绍一下,你身后的这位郎君。”
谢怀没错过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不喜,他上前恭恭敬敬地弯腰作揖道:“小辈谢怀见过伯父。”
闫父紧锁的眉头稍微舒展,乐呵呵地扶他起身,“谢郎君多礼了,你既然是凝儿带回的,自然是个秉性极好的孩子。”
他笑着拍了拍谢怀的手,心底见他如此知分寸,心情熨帖了几分。
闫凝从母亲怀中抽身,转向谢怀时带着爽朗的笑意,“阿爹,谢郎君是我在镇子上救下的,他孑然一身孤苦无依,我便擅自做主留了下来,一路上也是他在照顾我。”
闫母欣慰,当初还在闫家时便看好谢怀,而今得知魏楚之自作自受后,看他的眼神儿越发热切起来。
“好了,他们一路上颠簸受累,你就少盘问这些有的没的,快先回去歇一歇,等休息够了再说。”闫母剜了一眼挑事儿的闫父,忙一手牵着一个人往茶楼里走。
闫父哑口无言地伸出手要拦,一转身看到马夫正眼巴巴地盯着自己,认命地叹了口气,气得吹胡子瞪眼,“没良心的,有了娘就忘了爹。”
末了,他认命地领着马夫,将车马带到后院小巷安顿好。
闫凝喜笑颜开地半靠在阿娘的肩膀上,一别多日未见,她心里想念的紧,恨不得黏在母亲身边不撒手。
等入了茶楼大门,一打眼看见楼内装潢,眼底闪过喜色,“阿爹这间茶楼经营的真不错!”
外表看似平平无奇的茶楼门面,内里人满为患,来来往往的小二忙得脚不沾地,见到闫母进门,只管点头打个招呼,紧接着继续忙着给顾客端茶倒水。
闫母习以为常的应对,对闫凝谢怀二人发牢骚,“你爹他啊,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有个还算精明的脑子。”
她顺手指着三楼房间道:“喏,我提早给你们在楼上收拾的房间,车马劳顿,先去歇歇。”
闫凝揽住她的胳膊,撒娇似得央求着:“女儿路上再累,见到阿娘也疲惫尽消,你就陪女儿一会呗。”
闫凝拾阶而上,寸步不离地守在闫母身边,谢怀亦步亦趋地跟着上楼,直到二人在三楼房间门外分道扬镳。
“谢郎君路上受累,快些歇下吧,等晚间用膳时我来叫你。”闫凝朝他摆摆手,灵动似脱兔,少见的活泼。
谢怀知晓她要与母亲好好叙旧,并无意打扰,与她们母女告别后,便一脚踏入房中紧闭双门。
他脸上讨好似的笑容退散,打量起眼前的房间。室内节俭,一桌一椅和一方矮榻,临窗几枝柳树长得倒是旺盛,看去清新淡雅,心情豁然开朗。
谢怀卸下防备坐在榻上,面无表情地揉了揉酸胀的左肩,那处伤口虽已然愈合,但未经呵护,长时间不修正还是会有异样感。
不过谢怀并不在意,一臂而已,又不是断了,顶多是日后使用暗器没那般利索。
但是,谢怀一想到闫凝,他唇角勾了勾,眼中荡漾起笑意。
他用一个肩膀,换个活生生的闫凝,还顺带把魏楚之这个祸害解决掉了。
这笔买卖,怎么看都特别划算。
谢怀解开衣带,露出虽瘦但并不柔弱的上半身,他精瘦的腰腹一层薄肌随着胸口起伏若隐若现,左肩膀是一处蜈蚣似的暗红色狰狞可怖的伤疤。
眼眸掠过这道伤疤,谢怀检查一番后,习以为常地走到盆架旁,拿着帕子浸水后拧成半干,先是将脸和脖子仔仔细细地擦一遍。
几日行程,路上都是粗粗收拾一番,还没仔细搭理过自己,有条件的情况下,他自是不愿意委屈自己。
再度清洗好帕子后,他就着铜镜把身子简单擦拭一遍,手指逐一掠过上身肌肤。他背部落下不少大大小小的伤痕,反观左肩那道伤疤,在这具身体上并不显得突兀。
那些伤疤如同他每次完成任务后的勋章,或深或浅,总是会留下痕迹。
屋外清风徐来,树枝沙沙作响,这是午后难得的娴静时光,穿戴整齐的谢怀朝窗外后院探察一番。
他目光如炬左右扫视一周,见到没人注意这边,拿上找茶楼小二要来的帷帽,往头上一盖,从窗户翻身下楼。
午时阳光正盛,出门在外游玩闲逛的百姓并不多,加之谢怀外有帽子遮盖,他大摇大摆地走到东街平王府宅邸前。
守卫的护院神色凌然地把手中长枪一挡,恪尽职守规规矩矩厉声拦下人,“王府重地,无关紧要之人速速离去!”
透过朦胧白纱,谢怀看着眼前老熟人,一股子无力感从打心底油然而生,他撩起纱帘无奈地叹气,“是我,徐侍卫,一别多日未见,你还是这般古板较真。”
侍卫见人露出真容,双眼微微睁大,“九殿下……”回来了。
一只手捂着了他的嘴,谢怀起初不敢露脸前来就是怕他张扬,“别讲话,放我进去。”
徐侍卫眼中迷茫转清明,“呜呜。”你先放手。
谢怀再三警告后,让他把自己回京这档子事儿烂在肚子里,才轻车熟路地直奔平王府后院。
王府清贫,除却一些常规假山假石的装扮,并无其他精细布局或弄花赏月的水榭楼台。
谢怀进入后院目的地明确地直奔暖居阁,如愿地看见阁中临窗自雷自弈的二哥。
窗内人似有耳闻,寻声望来,一张剑眉星目、气宇轩昂的俊颜展现,他的轮廓与谢怀相似,眼睛清亮有神,微微下弯时如含情脉脉,真真是一双好生漂亮的桃花眼。
见人不笑也自带三分情意绵绵。
谢怀见状卸下头上帷帽,对方紧锁的眉头瞬间散开。
“九弟回来了,可想好何日进宫?”二皇子谢恒笑似春风拂面,温柔体贴的话语让人不自觉地想靠近,谁都愿意与他多亲近几分。
谢怀绕过门扉走进谢恒所在位置,他衣摆撩起不客气地坐在其对面的位置,“二哥好没意思,我刚回来便要撵我走?”
他不乐意地叩响棋盘,大有要谴责谢恒的意思。
谢恒将白棋盒子推向他的方向,一副实在拿他没辙的样子,“你此行已称病半年,再不回去露露面,也不怕哪儿日父皇想起你又找不到人,那可真要大祸临头。”
谢怀手执起白棋,随意在棋局上落下一子,正巧截胡对面快成气候的陷阱,“我一个无关紧要的皇子,父皇记不记得我这个儿子还两说,只要别是有人上眼药,我就是住在外面又何妨。”
谢恒失笑地摇头,“你别说,四弟自外地回来后,可安分些许,一连多日闭府,宣称是路上染了病,这是你的手笔?”
谢怀哼笑,不屑一顾地勾起唇角,“我养病在外,他人手倒是快,日日盯着我动向便也罢了,还想趁我病要我命,我若不给他点颜色瞧瞧,怕真当我是个病猫。”
山匪袭城那日,四皇子从城中撤离他知道的,还是魏楚之不回闫家,他夜里追踪发现的痕迹。
当时他便想着做一出浑水摸鱼,为此特意在被监视的情况下给外界传消息,让人在四皇子打道回府的路上偷袭。
“可以反击,尾巴可收拾妥帖?”谢恒担忧地看着他,桃花眼里盛满担忧。
谢怀不以为意地挑眉,“我做事二哥还不放心,我估计他到现在为止,都没弄明白是谁出的手。”
那日城中混乱一片,他又身陷囹圄,那场面想必盯梢的暗卫早把实情告诉四皇子,试问这样情况下,他哪儿还有机会做别的谋算。
就算四皇子真深究起来,首先就会先排除他的嫌疑。
“那就好,你来信说那扶摇镇的情况时,京城还没收到府衙递来的折子,得知实情后父皇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谢恒心有戚戚地落下一子。
“父皇得知四弟知情不报,还降下旨意勒令他闭门思过三个月,也算为你出了口恶气。”
谢怀默然地弹了弹指尖,“那是他应得的,若非他鼓动镇子上的举人引来匪患为他办事,兴许局面也不会这般难堪。”
他顿了顿,眉眼带笑地看向谢恒,“不过因祸得福,此次救灾还多亏二哥,这笔功劳合该记在二哥身上,父皇怎说?”
谢恒如他所愿地点了点头,眼中有欣喜色闪过,“确实如此,父皇特任我为中书令,近身处理政务,还要多谢这些年九弟在外替我谋划。”
谢怀面色一喜,双眸放光,“父皇当真派遣你为中书令,这可是大好事!”
宫中能接触到政务的皇子只有明面上的太子,或皇帝钟意的一类人选,而今后宫皇后膝下只有一女,成年皇子不过两位,谢怀十八,还不到弱冠之年,因而还留住在宫中,需束冠之后方可立府出宫。
现下,谢恒能被破格提拔为中书令一职,几乎明示他接下来的走向。
就此一事,四皇子眼看着不成气候。
谢恒微微一笑,宠辱不惊,“自朝堂收到知府呈递上来的折子时,地方已经开始布施救灾,他信中提及镇子上官员**不作为,朝廷派遣的新县令已经在上任的路上,九弟,你做的很好。”
欢喜之情自心间而出,谢怀把手里棋子放回棋盒,俨然已经没心情再继续对弈。
没曾想扶摇镇一行,竟然让二皇子提前获得前世一年后才能得到成果,他怎能不开心。
谢怀情不自禁地身体稍微朝前倾斜,“看来父皇已然是对你另眼相看,想必不久之后二皇兄就能得偿所愿。”
谢恒莞尔,“那便提前谢谢九弟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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