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太子亲率大军及禺彊边境,特许了太子妃随架同行。大军先行,慕婉与萧渊一路缓缓,竟是绕路去了江安。
一路上,慕婉坐在宽大的马车上,时不时掀帘向外窥望。
她不由得回忆起两年前返江安祭祖的情景,只不过那时有兄长,还有……他。
风光秀丽,林郁葱葱。
行至晋城之时,她刻意留意过,那间林中客栈已是荒废,人去楼空。昔年险些被山匪劫杀记忆还历历在目。
过断崖山,便至江安。
其间,她还趁着队伍停下休息间隙重回断崖之上,居高临下的望了一会儿崖底。
山那么高,水那么深。
那人当时怎么敢就这么直接跳下去救她呢。
一切物是人非。
少女一路回念往昔的模样,尽数落入萧渊眼中。
他心脏微缩,不忍看到她如此憔悴,更不愿她所思所想皆是为了旁人。
若非此行有事不可不为,他真想将她藏在太子殿中,永远都不让她见到除他以外的任何男子,教她眼中心中都只有他一人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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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慕宅早就得了信,阖府于宅门外等候。
一别如同经年。
尤其是慕婉看到鬓发全白的慕韬,眼眶一红险些落了泪:“不孝女慕婉,叩问父亲安。”
她跪下行了大礼。
慕韬扶起了她,虽未表现太激动,但颤抖的手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不仅是他,连着慕瑛也是,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萧渊随后下了马车,慕韬携慕府众人叩安。
他淡淡扫过众人,最后至慕韬前,伸手扶了一把:"太傅多礼了。"又向着众人道:“起来吧。”
无需多言,几人各有心思。
不出三日。
慕韬为女重回朝堂风波,心甘情愿去往禺彊与陀主周旋,徐徐引诱之。
慕瑛为妹不日将重回京都,重振慕家之风,为太子守朝堂,凝盯群臣。
萧渊得了心上人,有了新的棋子,还重用旧臣解了禺彊之危,可谓是一举三得。
以她为纽带,三方莫名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同盟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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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回了江安府宅,慕婉就被困在了芙蓉阁,即无人前来,她也出不去。
一问,竟是太子爷的意思。
毕竟是在慕宅,她也不愿与其争执,平白惹了家人忧虑,只好呆在芙蓉阁不出。
萧渊早出晚归,也不在在做些什么,不过每日都慕时归,要么陪她用膳,要么陪她看会夜空。
一日日便这样消磨去了。
时间一久,她心中也充满了疑问,直到——安平公主竟从禺彊平安归来,至江安慕宅。
闻听公主在外要见她,请了太子的旨意,便向着江安城外的清水桥边而去。
“一别两载,昔年历历在目,却不想再度回玄,已是面目全非。”
慕婉闻言抬眸,安平公主萧嫣携了她的手,款款向着寂静处走去,随侍的宫人皆识趣的留在原地等候。
走在溪边之中,她的目光不曾移开。
公主说的不错。
不仅是玄朝变故,连她也是,公主也是,曾经矜傲的人儿一朝跌落,又和亲他国,此番归来神色不复从前,容色也黯淡了很多。
想来在他国定是吃了很多苦。
她不由得想起沈棠来。
萧嫣似察觉她的低落,轻声道:“本以为你会嫁给裴少卿,谁料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早知如此,我又何必……”
欲言又止。
慕婉何尝不是,她本也是如此以为。
二人行了少许,停在了一颗树下。
树后走出了一道修长身影。
慕婉眸光一颤,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非是公主要见她,而是兄长。
正如当年一般,李代桃僵。
萧嫣见目的达到,便向着一边走远了去。
慕婉知晓芙蓉阁被太子下令戒严,唯有此法才可见她。
慕瑛负手而立:“你……过得还好吗?”
她不语。
“这些日子我一直后悔,是我与慕家连累了你。我本以为你会与子谦……”说到此处,他顿住,又改口道:“哪怕一辈子不嫁人,一辈子做慕家的二姑娘,兄长也养得起你。”
二人之间深厚的兄妹之情她心中感受的到,但当时情形已不是慕家,不是他,也不是她所能决定的了。
兄长并不知其中波折以及太子殿下暗中操纵,当下慕婉也不打算让他知晓。
如小时候一般,她弯了眉眼,拉住了他的袖角,半撒娇半安抚道:
“兄长不必担忧,婉儿在东宫一切都好。殿下他、待我极好,也不曾强迫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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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萧嫣正在沿着溪流慢走,绕过一处密丛,便看不到身后的两人了。
禺彊归来,她的心境已是大不复当年。
对于慕瑛也不再执着。
忽地觉察到了什么,她停下脚步,抬头看去,只见几步之遥站着一人。
看清那人,萧嫣屈身:“皇兄。”
他依旧背对,冷冷的声音先传了过来:“你该称孤为殿下。”
太子不入皇子列。
更何况,如今的萧渊代掌前朝,与登基称帝几乎无异。
萧嫣听出他的语气不佳,又行了一个礼:“殿下。”
这时,眼前之人方才转身,并未要她起身,反而冷呵一声:“短短几日,公主难道就已忘了孤的恩情?”
萧嫣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安平不敢。”
“不敢?”
他的声音凉薄至极。
她心下已是微乱,但依旧保持着镇静:“殿下所言,安平不懂。还请殿下明示。”
“是么?既然公主装傻,那么孤便将话说明白。若非为了婉儿,禺彊叛乱,公主是否活着,孤全然不在乎。”
平禹疆之乱,迎公主回京,不仅仅是为了玄朝。更是为了她,只因他答应了她,更是欲要让她依靠他,依赖他,将身心一步步交出,直至毫无保留。
萧渊心潮翻涌,面上却是冷情,凝着萧嫣缓缓踱步。
“昔年,公主便瞧不上孤,百般阻拦我见慕婉,如今孤入主东宫,天下如囊中取物。公主若还想成人之美,还望三思。”
萧嫣心中一慌,虽未抬头,呼吸却是乱了。
也就是在此刻,她才彻底知晓了这位矜傲的太子殿下的雷霆手段。
萧渊不再看她,转了身道:“孤累了。公主退下吧。”
压迫感使她不敢面对,也不敢再留,担忧的回望了一下身后,行礼后离开。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闪至,俯首跪地。
萧渊仰望天际,启唇下令。
“去其公主之权,软禁宫中,除了太子妃,任何人不可探望。”
“是。”
司羽刚想离开去办,发现主子并未迈步,便知他还有其他事情吩咐,静静等着。
“还有,”
萧渊眉头皱起,沉声道:
“去查一下慕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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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婉与兄长笑谈了一番,大多都是一些旧事,后来又谈到了不日即将赴京之事。
兄长有才,在京都施展,本是好事,只是福祸相依,还需的谨慎才是。
聊了一会,慕婉向着来时路回走。至桥边时,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沈大人?你怎会在此?”
沈慎身着常服,正站在一棵柳树下,听到动静惊了一下,回头看到她也是一愣,而后回答:
“我受太子殿下的安排击败禹疆,特送公主回宫。”
慕婉忽然懂了。
怪不得此行太子浩浩荡荡举兵禹疆,原来都是幌子,实际在她父亲深入禹疆分解各部势力之时,沈慎带领的兵已经深入禹疆内部王城,禹疆即使发现被骗,回援亦是来不及,将王城拿下的同时又救出了安平公主。
战术可谓极佳。
沈慎见她沉默,便知晓其在心中思虑此事。
“因禺彊一事,大周蠢蠢欲动,不日我便要启程前往边境了。”
这个消息,不用多说,便知是沈棠传回的。
慕婉一阵心酸,看着他,小心嘱咐:“一路小心。”
沈慎笑了:“无碍,父亲在疆,棠儿在周,我们也算团聚了。”
看着苦中作乐的青年,她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又沉默了下来。
沈慎小心翼翼开了口:“当年之事,你……可曾怪我?”
慕婉抬头看他。
“怎么会。沈大人不畏强权,秉从严律,刚正不阿,乃是一位好官。沈大人所作所为,我能理解。”
心口隐隐作痛,事至如今,已无任何后路,她已看不清自己未来的路,亦不愿再连累他,即使在沈棠那里得知了当年真相,此时也只能作不知。
她神色佯装笃定地道:“倘若那日沈大人真是为了我舍弃沈氏满门,反而不值得我钦佩。即使那时换作是我,也会做出和沈大人一样的选择。”
言罢,再无相聊下去的必要了。
为了打破这个僵面。
沈慎话风一转,又道:“再过两月便是臣的生日了,不知可否向太子妃讨一份礼?”
“何物?”
“太子妃酿的桃花酒。”
“好。”
二人相视一笑。
慕婉向着他行了最后一礼,以她的身份大可不必,但她知道只有这样做才会让自己好受一些。
她转身离开,虽有郁结,但并未落泪。
而沈慎望着远去的身影,心中一片荒凉。
此时此刻,他好似终于知晓了太子殿下为何执意要她,甚至不择手段地不惜一切代价。
目光远去,他喃喃自语:“可惜,你错失了那唯一可以拥有她的机会,不是么?”
他的思绪随之回到了那时——
漫天飞雪,遍地坚冰。
他拖着孱弱的身躯从沈府一路走到了东宫外。
他重伤难行,又被施了麻药,脚步虚晃却是一刻不敢停,在路上他便听说了慕家被释放,慕婉入东宫之事,他想,若是她不愿,不管如何,他都要带走她。
当他匆匆赶到时,远远地便看到她正踏上东宫台阶,他快走几步,还未开口,便有一人慌慌张张赶来,拦住了她。
他顿步,静静地站在一侧,论资格他不如裴钰。
于是……他便听到了那几句狠心之言。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当时就看出了慕婉的苦心。
但他也知道,自己没有了开口阻拦的机会。
于是他在那东宫外静静看了一场落雪。
记忆溯回,眼前那道娇小的身影消失在大片琼花之中,他收回目光,展开手掌,任由纯白花瓣被风吹走,无奈一笑,自嘲道:“沈慎啊沈慎,你总是晚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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