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婉至鎏金宫,便有宫婢通传,命她前去。
天色已晚,殿内多处已经燃起了宫灯。
她遣了春竹回偏殿,只身一人至贵妃寝殿。
近前,便听的殿内姑母似在训斥:“怎么回事,好不容易让二人单独相处,怎被搅了局?你们是怎么做的事?”
殿内有人接话:“娘娘息怒。虽是被打扰,但奴婢见二人似是破了冰,言行之间少了嫌隙。”
正犹豫是否离去。
正巧海珠捧着玉盘,自对面走了过来。
听到殿内动静,又见她立于殿外,海珠眼眸一转,出声问道:“二姑娘,怎么不进去?”
殿内声音戛然而止。
沉寂了一刻,复又响起:“是婉儿来了吗?快快进来。”
慕婉随海珠进入殿内,殿内各处华贵精致,慕涟漪半卧榻上,其外,殿内再无旁人。
“姑母。”
她走上前,将袖中帕子拿出,展开,漏出所求红色香囊,双手呈上。
“这是婉儿自昭光寺为姑母所求平安符。”
慕涟漪接过,“辛苦你了。”
不曾细观,海珠便从她手中接过,握在掌中,似有别用。
慕涟漪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身边。
慕婉虽没拒绝,但身姿挺直,略微拉开了些距离。
见状,慕涟漪心中有数,慕婉虽小,却自幼养在兄长膝下,耳濡目染,亦非寻常女子。
她握紧慕婉的手,轻轻叹息:“你与兄长离京十年。在这十年里,姑母一人在这诺大的皇宫中举目无亲,步步艰难。如今,你在宫中陪着姑母,姑母可算是有亲可依。只是不知,你可怨姑母?”
言辞恳切,语调凄弱。
慕婉心中微微动容,不由地软了几分。
“婉儿不敢。”
“婉儿,不管你如何想,姑母都不会怪你。”
慕涟漪拍了拍她的手,柔柔道:“你只需记得,姑母所做一切,皆是为了慕家。”
当年,慕家因先太子蒙难,慕韬因为太子而受牵连,辞乡之时,慕涟漪入宫为妃,保住了慕家最后一丝尊贵。
而今,慕家返京,虽势头犹在,但慕婉心中明白,已于陛下掣肘。
现下,不管慕涟漪做什么,慕家与其绑为一条船之上。
她又怎敢埋怨。
姑母所做,她早已猜到。
若是慕家与沈家联姻,无异于锦上添花。
牺牲她一人,可使贵妃之位稳坐,亦是为了慕家的尊荣。一如,当年姑母孤身入宫。
慕家子女,生来便有定好的路。
因姑母身怀皇子,慕婉不舍她过忧,轻轻回握她的手。
“姑母放心,婉儿都知道。”
见状,慕涟漪欣慰的笑了:“好。”
海珠在一旁静观,见二人无事,才松了口气,生怕方才二姑娘在门外所听过多,再对贵妃不敬。
好在是她多思了。
不禁暗叹。
慕府的二姑娘,果然是个极其玲珑剔透的玉人儿。
她上前一步,细心劝道:“娘娘,天色不早了,该歇着了。二姑娘辛劳一日,也该回去歇歇了。”
慕涟漪点头:“是啊,姑母一见到婉儿就觉心中甚暖,话也多了些。忘了你今日也累了一日,快回去歇歇。”
“那婉儿便不再扰姑母了。婉儿退下了。”
慕婉也不再多留,离榻,于殿中行了礼,方才退出了殿。
出了殿,她抬起头来,才惊觉月已高升,甚是明亮。
后知后觉想起,上元即至,已不足月余。
.
因慕贵妃身怀龙嗣,玄帝大喜,特赦天下,广罗百花于鎏佳宫。
为彰显陛下之爱臣之心,慕贵妃特在锦绣园设百花宴,邀百官与家眷共赏。
锦绣园。
花繁林茂。
刚一转过长廊,慕婉便闻到浓浓的花香。
她跟在海珠的身后,才抬起头来左右看了看。
庭院深深,廊桥之上皆被摆满了盆栽的各种花植,彼此绽放,争奇斗艳,一层层一瓣瓣如浪般灿烂重叠。
香气馥郁,不止一种香味。
临近一处弯月门,以门窥内,内部是一座极大的殿宇。
殿宇之中桌席整备,静待客入。
殿宇之前,戏台宽阔。
墙围两侧花蔓攀爬,大片大片的海棠,花叶盛放,此刻随风飘动着,好似碧波粼粼之上无数花瓣随之漂流。
此一路,赏心悦目。
不远处,嬉闹之声缓缓传来。
踩着珠攒桃粉绣花鞋在碎玉石路上,她一边小步慢走,一边四处远望,髻上玉摇微微摇曳。
群花之中,有一石亭。
名为秋光亭。
亭上悬着的纱幔,被风吹的飘摇。亭中,几名穿着各色锦衣华裙的妙龄少女笑脸盈盈,正在赏花。
应是官宦家眷,不知谁家女儿。
慕婉无意相交,转身要走。
却有人先一步认出了她:“快看,那位便是慕家二姑娘慕婉吧。”
她听闻,本想装作没听见,怎奈有人下了亭,快步近前来。
“慕二姑娘。”
听到呼唤,躲已是躲不掉了。
慕婉回神,轻轻颔首。几人下了亭,皆寻了过来。
甫一靠近,几人便将她围了起来,细细瞧看。
她心中暗道:来者不善。
眼下却是走也走不得了。
果然。
首位的艳丽少女眉目含春,染着蔻丹的手掩住红唇,对着众人施施笑道:“怪不得,传言不虚,慕家二姑娘果真生了一副好皮囊。”
慕婉抬眸看她。
不解她此言何意。
那女子见慕婉不语,料她脾性温弱,便来了底气。
女子抬起下巴,哼笑道:“便是你以这般样貌勾引的沈督卫吧?”
慕婉蹙眉。
这女子看着一副大家闺秀模样,说话竟这般粗俗。
勾引二字,实在刺耳!
这股恶意,竟是因沈慎而起。
她不愿与之纠缠,转身要走。
却被那女子拦住:“慕二姑娘要去哪儿呀?这百花宴是慕贵妃所设,也就是你姑母。我等赴宴乃是客,慕二姑娘难道不带我们四处瞧瞧,尽一下地主之谊么?”
其余女子嫣嫣一笑。
慕婉心知,一昧退让只会让她们得寸进尺。
她抬首,瞥了几人一眼,忽而笑了:“这位姑娘所言,慕婉却是不懂。若说尽地主之谊,此宴乃是陛下为贵妃娘娘所设,为彰显陛下之爱臣之心,慕贵妃特在锦绣园设百花宴,邀百官与家眷共瞻。难道要陛下与贵妃前来为各位姑娘作引么?”
这可是大不敬之言。
几人惶然。
那女子也慌了神,堪堪稳住,急道:“你莫要胡说,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慕婉淡笑。
不过一句,便怼的对方无言。
那女子在几人面前失了面子,又见她并未将其放在眼里,当下怒火中烧,抬袖挥掌。
慕婉未料到她会动手,当下愣住了。
条件反射般紧闭了眼。
少顷,未觉疼痛。
她猛地睁开眼。
高高举起的手,腕上已被人扼住。
她随之看去。
青年墨色衣袍,庄严肃穆,眉目之间,皆是疏离。
他未看她,而是看向被自己制住的女子,冷冷地道:“李姑娘,这般动手实在失礼。”
“沈督卫。”女子挣扎了几下,他一松手,女子后退两步,捂着自己酸痛的手腕,眸中含泪:“你怎能如此对我?”
其余女子俱于青年的威压,皆依一块,默不作声。
沈慎敛眸,已不愿与她多说。
“不如此,还要怎样?”
宽阔院中响起一道质问之声。
慕婉看去,只见沈棠站在后方叉着腰,脸色不悦,愤愤道:“李妙,你还真是阴魂不散!早就和你说过了,不要跟着我大哥!我大哥来赴宴,你又跟着来,不是自取其辱又是什么?”
看到她,李妙莫名烦躁起来,因沈慎在场又不好发作。
慕婉得知女子的名字,忽地想起,曾在春竹口中听过此人。
李妙,乃李将军之女。
曾有玄朝贵女之称。
众所周知,李妙心悦沈慎。
曾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明心意,只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被沈慎拒绝了。
换了一般女子恐要上吊自尽,或是此生不出闺门半步,但李妙却与旁人不同,不但不气馁,反而越加执着。
至此,于京都,名誉受损,轮为宫中茶余饭后笑谈。
几人见此面面相觑。
“慕姐姐。”沈棠却是直接略过她,走到慕婉身旁,笑吟吟地道:“我们又见面啦。”
依着礼数,慕婉还是唤了一声:“沈三姑娘。”
岂料沈棠却赌气,拉着她的手:“慕姐姐和我怎这般见外了?你还是和大哥一般,唤我棠儿就好。”
慕婉少许为难,见沈慎默认,也只好点头。
看着前后态度不一的沈棠。李妙咬牙切齿,面漏不甘,甩了个脸子就离开了。
其余女子见状,也纷纷散去。
看李妙被气走,沈棠却是偷笑出了声。
慕婉不知,沈慎却也在打量着她。
今日的慕二姑娘与往日不同,衣衫华丽越显她娇嫩如花,肤白如玉。
他本是不屑于参加这种宴会的。
原也想以事相推,但不知为何,最终还是应下了。
许是不想拂了棠儿苦苦央求赴宴之心。
应邀而来,他匆匆而至,于百花之中略略而过。
在转角处,却误遇了一场戏。
猴儿戏兔,却被兔儿踩了尾巴。
令他没想到的是,李妙争执不过,竟然动手。
他本想旁观,却不知为何出手拦住了。
他不喜李姑娘,也不想与之有何牵连,至于慕二姑娘……
应也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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