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理寺的牢狱之中必有古怪,先是推出来牢头狱医两个跳梁小丑互相攀咬,准备把父亲身死只是变成无头悬案。
又急着催促云心收殓尸体,就好像着急要抹除什么痕迹似的。
托付薛科来查案子,云心完全不信任他,可若是把父亲中毒身死的事情上报朝廷,届时大理寺内若有变动会更难查。
此时归家夜间再探是最好的办法。
母亲才幽幽转醒,眼角的泪早已干涸,留下一道又一道的印记,看到云心姐妹二人眼里又重新酝酿出水汽:“老爷他…”
云萱捂住嘴泪流不止。
“父亲他身死大理寺中,此刻已验过尸体了。不是突发心疾,而是…中毒。”云心上前为母亲重新掖了掖被脚。
母亲一时间丢了魂儿,喃喃道:“怎么会…那老爷是被害死的。他为官这么多年,不曾得罪过什么人呐!”
母亲这般想法倒是错了,傅仪方虽然经常救济穷苦学子,可为人刚正,在朝堂上得罪的人不是少数。
想他死的人自然也不在少数,若从仇家查起,恐怕很难查到真相。
“母亲先养好身子,女儿去大理寺一趟,有些事情今晚必须要问个明白。”
云萱换了一身夜行服,深吸一口气:“长姐,我同你一起去。”
虞渊和萧煜对彼此的行事风格十分熟悉,在狱中萧煜叮嘱过薛科,回身将走时同他做了手势。
亥时再探。
云心一身短打,萧煜看到时竟险些没认出来。她女扮男装时也不能显出一点英气,同傅云萱站在一起更是对比鲜明,活脱脱一个病弱的小少爷。
虞渊早早放倒了牢头,到大理寺外墙边模拟斑鸠叫声。萧煜听见这声音带着云心二人前往,翻墙云萱不再话下,只在墙头叫虞渊稍稍接了一把就顺利落地。
可云心就难了,她自小便不擅活动,更别说膝盖才受过伤,难上加难。萧煜干脆自己上了墙头,伸手一拽,把云心抱在怀中一同落地。
大理寺内院方方正正,一片空地。几个人翻墙的时候闹出些动静来,正好有巡视的小吏朝这边走过来,可院内并无藏身之处!
云萱紧张得一下踩在虞渊脚上,只听到虞渊闷哼一声,小吏过来认出了萧煜:“王爷深夜来大理寺有什么要紧事?”
萧煜本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强装淡定:“我带两个部下和虞渊换班。”
小吏狐疑地打量几个人:薛大人好像说,今晚一个人都不得进出。
萧煜更添威严,厉声喝道:“怎么,你要拦我吗?”
小吏忙道不敢,侧身让了一条路。
虞渊引几人进去,深夜的牢房内静悄悄的,大多数犯人都睡得很沉,有几个犯人鼾声格外大,把几人的脚步声都掩盖住了。
虞渊掏出一串钥匙,是放倒了牢头从他身上拿走的。
云心走到客栈老板那间开了牢门,老板身上尽是被蚊虫留下的痕迹,入狱几日也没有擦过身,整间牢房都充斥着酸臭。
她强忍呕意,使劲推了客栈老板。老板幽幽转醒,眼瞪的铜铃大,正要叫喊被云心捂住了嘴巴。
“你若是安静些就还能少受些罪。”萧煜蹲下身拂去他身上粘的茅草,“傅大人的死你是否有线索?”
话毕,门外传来脚步声。怎么这时牢里会来人?
狱医端着几碗药进了狱中,见到牢头趴在桌上也不意外,同虞渊打招呼:“大人,我来给犯人们送药。”
转了转眼珠,又赔笑道:“张五每晚几乎都开小差睡一会,今日有大人在这里替他守着,倒省了事。”
虞渊不清楚萧煜几人的情况,要拦狱医:“我来送吧,帮你也省些事。”
狱医呵呵一乐,摇摇头:“这药是给狱中有伤寒症状的病囚准备的,只有我们大夫才清楚呀。”说罢径自走了进去。
只见狱医给几间牢房门前摆了一碗药,给客栈老板那间也放了一碗,神色不见有异。
虞渊凑近了和狱医闲话道:“才过了夏季,这牢中得了伤寒的犯人还真不少。”
狱医眼睛眯成一条缝,拱手笑道:“大人不知狱中的情况,常年潮湿阴寒,不说时下这个季节,就连三伏天也会有犯人得伤寒。”
虞渊将狱医陪送至门口,关上牢房大门。
云心几乎不敢呼吸,拉着云萱躺在其它几个犯人中间,鼻间充斥着皮肉发酵的气味。
等狱医走了起身,云萱不经意间按到一只手,正道不妙,那人却丝毫没有反应,原来竟是一具尸体!
喉咙间钻出一声尖叫,她又竭力捂上自己的嘴巴,萧煜躺的离他们远一些,听到尖叫也过来查看。
“都死了一日了,没人管。”黑暗处有一个浑厚沙哑的男声传出,几人这才发现角落坐着一个囚犯。
他上下打量萧煜,虽然穿得是普通黑衣,可面皮细嫩,长的狐狸精似的,一看就是少爷秧子。
鼻间发出一声轻哼:“贵人带着两个女人到监狱里,就难为一个疯子?”
云心见他气质沉稳,不像寻常百姓,上前问道:“敢问阁下,这客栈老板才进来几日,就疯了?”
那囚犯本不屑回答,却发现云心神色格外真诚,略一沉吟:“进来第二日就疯了,得了伤寒,估计过不了几日就该和他一样。”说罢点点那边的尸体。
老板在几人话间爬到栏杆处拿了药碗,此时正露出狂喜:“甜汤,好甜的汤。”
云心咬唇:“只是家父昨夜身死狱中,此刻线索尽断,实没有办法。”
那囚犯骤然起身,十分激动:“你父亲,是傅仪方傅大人?!”
云心应声认下,指了指另外二人:“这位是家中小妹,这位…是我夫君。”
萧煜被这一声“夫君”喊得骨头都酥了,轻咳两下。
“我弟弟去岁科考,因家中贫穷,临近考场都备不齐蜡烛,还是傅大人救济才得以中举。谁能想傅大人这样的好官也…”说着他眼里已有泪光,拿粗糙的大手抹了抹眼。
那囚犯颜色一变,悄声道:“我在这牢中待了有一月,傅大人住的牢房是最里间的,有人提前进去布置过,姑娘或可再调查一番。”
云心俯身一拜:“深谢先生了。”
囚犯摆手,“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姑娘,当不得一个谢字,”捡了一根茅草棍叼在嘴里,又回到角落坐着。
客栈老板在旁笑的诡异,口中叫嚷着“甜汤,还要!”上前抓了一把云心的手。
云心顿时脊背冒凉气,想把手甩开,察觉手中似乎被塞入一块硬物,猛然回头惊异看向老板。
那老板并无反应,痴笑着手捧药碗躺倒,拿舌头去接碗沿欲滴不滴的汤药。
“长姐别看他了,去父亲的牢房调查一下。”云萱拉起云心直奔里间。
傅仪方的尸身板正躺在席上,云萱远远看见,早已泪如雨下。她扑到父亲身前,尸身表情安详,几个仵作已经特意整理过了。
倘若小妹看到父亲白日的死状,恐怕也难以接受。
时下温度不低,尸体上已经出现了些许尸斑,尤其是白日被挤压的手腕此时更是青黑一片,云萱将那手腕托起,询问道:“怎会如此啊长姐?”
云心踟蹰不已,毁坏父亲尸身的事实她不敢承认,也不忍承认,只能咬唇不语。
萧煜上前阻拦云萱:“银针刺喉未查出结果,从这里取血检验,才发现岳父中毒而亡的事实。”
几日前父亲催促她练习琴艺,云萱还想办法斗嘴不肯,父亲气的胡子都吹起来,可今日,那样生动的表情再也看不到了。
云心走到牢房角落开始调查:方才的囚犯说的没错,这间牢房确实被刻意清扫过,不似刚才客栈老板那间蚊虫聚集,连尘土也没有多少。
地面潮湿,父亲还专门在床铺之下垫了一层衣服用来隔潮,可惜见效甚微,床铺还是被打湿了。
这样的地方没有蚊虫确实诡异,哪怕父亲尸身躺在这里竟然也没有见到一只,或许是放了什么驱虫药粉?
或许父亲碰到了本该拿来毒虫子的药才中毒的?她又重新走遍监狱的四角,并没有发现药物粉末。
手中的物什掉到地上,云心俯身去捡,借着昏黄的油灯勉强看清了面前的圆片状的东西。
皇后娘娘时常喝药,她帮着身边其它的侍奉宫女煎过,因而对这东西并不陌生。
是甘草。
客栈老板为什么要往自己这里塞甘草呢?是从哪里弄到的?
“对啦,对啦!是甜汤,没有这个东西怎么行呢?”掌柜一脸痴迷,两手抓住栏杆盯着云心手中的甘草。
云心打量他的神色,心中幽微处冒出一个小小的猜测:他是不是没疯?
萧煜正巧也看过去,虞渊走上前来:“主子有什么吩咐?”
云心被带到案前,萧煜指了指客栈老板,轻点桌面的茶水,写了两个字:没疯。
随即对虞渊叮嘱道:“你留点心,有消息了随时发信号。”
云萱撕了衣角,细细给父亲腕间缠上,明日收殓尸体母亲若是看到必会伤心。
云心默然,握紧手中的甘草。
或许应该去寻一位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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