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娘十分健谈,和周遭邻居关系也很不错,神神秘秘地拉着云心说道:“你们找赵娘子,是不是因为她家前几日收到的那一大笔钱?”
本还怀疑那死者是否真的是害死她父亲的凶手,听了这婶娘的话,大概**不离十。
寻常百姓人家突然有了一笔大的进项,而后家中就死了人,光是这几点就足够可疑。
云心讶然:“她家是做什么生意的,收入很好?”
婶娘摆了摆手:“什么呀,她家郎君前些日子不知道去哪里找了活计,总是深夜出门,”话说一半,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那郎君这儿不大好,各家店铺都不爱用,家里穷的很。常能听到赵娘子和他争吵,嫌他没用。”
她说着越来越兴奋,拿了个小杌子坐到云心旁边,手比划了个一,只用气声说道:“她家最近至少落了这个数,也不知道做的什么活计,有了钱,争吵都少了很多!”
云心疑惑,寻常人家即使飞来横财也不敢过于张扬,藏都来不及。她家收到一笔巨款,邻居是怎么知道的?
婶娘看出了她的想法,叹息一声:“她家郎君许是压抑久了,家里发了财,恨不得满大街嚷嚷,我们这一趟巷子里没有不知道的。”
说罢望向门口,刚好瞥见一抹绛红色衣角,做了噤声的手势:“赵娘子回来了。唉,年纪轻轻就死了丈夫,有钱又有什么用,也是可怜人呐。”
她起身去里屋收拾篮子里买的蔬菜,门口一个小媳妇进来,同云心两人微笑示意,进里屋帮大婶忙活晚饭去了。
云心辞别他二人,直接敲了隔壁的院门,里间传来一声“谁呀?”那声音沙哑无比。
那赵娘子开了门,见云心两人并不认识,微微蹙眉:“请问有什么事吗?”
赵娘子眼睛哭的红肿,一派楚楚可怜模样,身段弱柳扶风,真像个美人灯似的。
云心同她施了一礼:“我和仆从路过此地,实在疲累不堪,希望能讨口茶吃。”
屋内人进了里屋,拿了茶杯茶壶出来:“你们进来吧。”
她家的摆放器物颇为考究,桌上的茶杯茶壶是玲珑瓷制。主人杯,公道杯一应俱全,再看赵娘子的行为做派,衣着打扮,不像寻常村妇,到像是书香门第的小姐。
她为云心和季十一倒了两杯茶,自己拿主人杯喝了一口,斑驳的口脂沾到杯沿,被她用手指抹去。
“娘子愁容满面,不知发生了何事?”云心捧起茶杯,啜饮一小口。
方才看的不真切,赵娘子额间还贴了一个牡丹花钿。提起伤心事,眼泪似断线珠子一般:“妾身才得知我家相公死讯,实在百感交集,二位吃了茶自去罢。”
说着便哽咽得再说不出话来,只摆手想叫云心二人出去。
“你相公对你疼爱万分,你就不想知道是谁杀了他吗?”
云心这句话出口,赵娘子呆愣在原地,连眼泪也止住了。
“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哪会得罪什么人呢,说不准是他自己吃醉了酒,摔下去的。”赵娘子愣了半晌,支支吾吾说道。
那具尸体被砸烂了面相,哪里可能是摔下去的。赵娘子这话说的自己也不肯相信。
云心叹惋:“你即使对他百般嫌弃,可也别忘了当初是谁救你出了烟花柳巷。”
方才还哭哭啼啼的赵娘子厉声呵斥:“姑娘莫要混说,我清清白白一良家女子,又好心煮茶给你二人,为何要污蔑我!”
云心指了指她还有模糊唇印的杯子,示意赵娘子轻声些。
幼时父亲曾任大理寺少卿,她同父亲探查过不少案子,有了些查案的经验。
这位赵娘子一副矜贵小姐样,可这一个擦杯子的小动作,却暴露了曾经在烟花柳巷混迹的事实。
再看宅内陈设,各样家具都是找专人打的,屋内一条玄狐毛领,都不是寻常人家能用上的。更不要说几人手中的玲珑瓷,千金难换,只有极少数的官宦人家才能用上,可见这赵娘子的虚荣。
“你知不知道这一套玲珑瓷的价格,足够买了你夫妇二人的性命。”她幽幽张口。
赵娘子经她这一番威逼,瘫坐在地上,掩面而泣:“我怎么不知道他疼我,本以为吵吵闹闹地就过了一辈子,谁知道日子刚好些,他就先去了…”
“姑娘究竟是何身份,是来送我和丈夫团聚的吗?”她神色凄然,看向云心的眼神中尽是决绝。
云心饮尽杯中的茶水,打量着手中的杯子:“你可知道你夫君前日在大理寺狱中动了手脚,害了我父亲性命,这才换来了今日的富贵?”
赵娘子委实被吓得不轻,又见季十一身材魁梧,从椅子上站起来,身长足有七尺,肃杀之气铺面而来。
尖叫一声就躲到里屋,从内插上门。
“姑娘你看,如今我夫君已经死了,你找上门来还有何事?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速速离开吧,我不报官…”屋内声音细如蚊呐。
云心提笔留了一张字条,带着季十一去了茶叶铺子。
萧煜没有和云心一同去大理寺中,而是去了都察院御史府上。
门房已是耳顺之年,府上当差的老人。头发花白,拿着鸡毛掸子四下清理,见了萧煜直瞪大了眼珠:“啊这莫不是,小姐回来了?”
谢宁上前一拍肩膀,笑声爽朗:“错啦错啦,康伯,这位是四王爷。”
老人笑着摇摇头:“也对也对,小姐已仙去多年,怎么可能回来呢。这位是…”
“谢小子,你说这位是谁?!”
老人手中的鸡毛掸子指着谢宁,半晌没蹦出一个字。
谢宁拉着康伯进了院,萧煜跟在他们身后,打量了一圈:虽然是第一次到府上,却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已经是初秋时节,院内并没有种上文人喜好的枫树,反而有苹果和梨子树在院中,都结了果实。
“王爷,是第一次来府上吧?”康伯眼里含着泪光,真像啊,真像曾经的小姐。
萧煜对怀念的神情并不陌生,父皇,外祖父,还有宫中的老人见到他都会露出这样的目光。久而久之他渐渐懂得,他们的眼神是留给母妃的。
“带我去见外祖父,我有事要问他。”他正说着,只见李大人正架着梯子爬上不远处一颗苹果树。
“老婆子,你是不是要最上面那一只苹果?”李永书笑呵呵的又往上迈了一阶。
萧煜不敢出声,怕吓到老人掉下来,指了指梯子看向谢宁。
他都这把年纪了,还敢上树?
谢宁倒是觉得萧煜少见多怪,大老爷一向如此,不管多大岁数还是个老顽童。
下面有个老妇人守在树旁,叫一个丫鬟搀扶着点了点头:“最上面的苹果最甜,你忘啦?”
李永书摘了苹果揣在怀里,爬着梯子下来。
“我摘到了啊,老婆子还不奖励我一下。”说着将脸颊凑到老妇人面前。
老妇人露出少女怀春一般的神情,在李永书面上亲了一口,丫鬟偷笑着拿走了李永书递过来的苹果。
谢宁啧啧两声:“二位真是如胶似漆啊,天天如此,竟然也不腻烦。”
“你这臭小子,真该给你安排了媳妇,看你该说不说这话。”李永书正回头笑骂,看到了一旁的萧煜。
“老康头呢?我乖外孙回来他怎么都不进来通报?”萧煜上前给他行了礼。
康老插话道:“这不是来了嘛,人老了,没他们年轻人走的快。”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要吓我们一跳。”
李永书拉着萧煜走到老妇人面前:“老婆子,这是…”
“煜儿!”妇人紧紧抱住萧煜。
不用等李永书再做介绍,埋藏在血脉深处的羁绊自然说明了一切,更不要提这熟悉的面孔。二十年不见,自他出生那日起,她就没有见过萧煜。
“外祖母想见你,想了二十年。”
李永书同样眼含泪光,搂着二人安慰:“别哭了,往后这外孙你想哪天见就哪天见。早晚给你看烦了。”
等几人坐下,李永书递了杯茶给萧煜:“听谢宁说过,你最喜欢喝绿茶。”
萧煜接过,却不好开口说正事。
李永书看出了他的心思,大手一挥:“我在老婆子这里就没秘密,有什么事直说就行。”
“那日萧煜成婚前外祖父进宫,告知我春闱舞弊的事情不要再查,这事外祖父是否知道些内情?”
萧煜今日没有和云心一同去大理寺,就是想起了成婚前外祖父的叮嘱,当时只觉得是一句闲话,现在回想起来才知其中或许有深意。
老人捋捋胡子,露出一副满意的表情:不愧是他的孙儿,果然聪慧。
“这春闱舞弊的消息,就像每年除夕的烟花,不早不晚,哪一年都少不了。”李永书正准备高谈阔论,被夫人一掐大腿,疼的没了声音。
外祖母眼睛一剜:别说没用的。
李永书默默接过丫鬟递来的果盘,放到夫人面前:“今年春闱舞弊的消息出的比往年都要晚,这便很不寻常。另外,我有一位同僚最是刚正不阿,成天盯着这世间不平事。”
“那王生中举之事,他一早就向圣上弹劾。只是那时你和傅家闺女的婚事已经定下,圣上把这事放在一边。”
很显然,虽然秀帝不够疼爱这个儿子,但绝对不会让未来的儿媳在成婚前有任何名声上的瑕疵。
赐婚圣旨是他亲自下的,既不能悔婚,只能婚后再做处置,这是为着整个襄国皇室的脸面,至于儿子的幸福,他无所谓。
所以李永书才能顺利进宫,又劝二人尽快成婚,别横生枝节。
萧煜嘲弄般苦笑,他的这位父皇,温柔有之,虚伪有之,真是一位好皇帝。
却从来不是一个好父亲。
“您这边可有关于科举舞弊的消息?”
与此同时,云萱同母亲将父亲葬入傅家祖坟之中,归家路上却被一众百姓团团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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