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昏迷与清醒的碎片间粘稠地流逝。尤维限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一个冰冷的漩涡,不断下沉,又被某种力量强行拽回水面。剧痛、寒冷、还有胤莱斯那微弱却执拗存在的冰冷气息,是黑暗中唯一的锚点。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再次睁开眼时,舷窗外依旧是那片令人窒息的、色彩诡异的星云。登陆舱内部一片死寂,只有生命维持系统发出不堪重负的低沉嗡鸣,空气里混杂着血腥、臭氧和一种冰冷的金属**味。
他动了动手指,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发出抗议,肩膀和手腕的伤口传来钝痛。他艰难地侧过头。
胤莱斯还昏迷在副驾驶座上,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了许多。胸口的创伤似乎停止了渗血,那可怕的伤口在金瞳之力非人的恢复力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愈合,新生的肉芽组织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泽。他银色的睫毛低垂着,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褪去了平日所有的冰冷和威慑,竟显出一种罕见的、近乎脆弱的平静。
尤维限盯着他看了几秒,才挪开视线,挣扎着坐起身。饥饿和干渴如同火焰般灼烧着他的喉咙和胃袋。他摸索着找到舱壁上的应急物资柜,拿出两支高能营养剂和清水,粗暴地拧开,先给自己灌了一支,清水滑过喉咙的感觉让他几乎呻吟出声。
然后,他拿着另一支营养剂和清水,挪到胤莱斯身边。
怎么喂给一个昏迷的人?
尤维限皱紧了眉头。他尝试着掰开胤莱斯的嘴,但对方即使昏迷,牙关也咬得很紧。他试了几次,清水都从嘴角流了出来,浸湿了衣领。
“操……”尤维限低骂一声,看着胤莱斯干燥起皮的嘴唇,一种莫名的焦躁涌上心头。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仰头自己喝了一大口清水,然后俯下身,极其笨拙地、几乎是粗暴地,用自己的嘴唇抵开胤莱斯的齿关,将水渡了过去。
温热的触感一碰即分。
尤维限猛地直起身,像是被烫到一样,胡乱地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嘴,耳根有些发烫。他妈的,这都什么事!
好在昏迷中的胤莱斯似乎本能地吞咽了一下。
尤维限定了定神,压下心里那点诡异的感觉,如法炮制,将一支营养剂也慢慢喂给了他。
做完这一切,他累得几乎虚脱,重新瘫回驾驶座,大口喘气。
寂静重新笼罩。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通过那无所不在的共鸣联结,尤维限能感觉到胤莱斯体内的情况——力量依旧混乱,但在缓慢平复,那古老的意志似乎暂时被压制了下去,但像是一颗埋在深处的毒瘤,并未根除。而他自己体内,也因为喂血和之前的消耗而空荡荡的,金纹黯淡。
他们就像两艘被打得千疮百孔、勉强拼凑在一起的破船,漂浮在绝望的海洋上。
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尤维限强打起精神,开始检查登陆舱的状况。结果令人绝望。主引擎彻底报废,备用动力只剩不到百分之五,仅能维持最低限度的生命体征和基本传感器。通讯系统完全失灵,导航系统一片空白。他们就像一粒尘埃,彻底迷失在了这片连死亡会都不敢轻易深入的星域。
他尝试手动调整传感器,接收外界信号。屏幕上只有一片混乱的静电噪音和星云能量干扰带来的无意义波形。
难道真要困死在这里?
就在绝望感逐渐蔓延时,传感器突然捕捉到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信号!不是死亡会的制式信号,也不是自然干扰,而是一种……非常古老、频率奇特的编码信号!
信号源似乎不远!
尤维限精神一振,立刻试图锁定信号来源。虽然导航失灵,但依靠手动计算信号强度和方向偏移,他大致推算出了一个方位!
有希望!
他激动地想叫醒胤莱斯,但看到对方依旧昏迷的苍白脸庞,又忍住了。他一个人无法同时操控方向和维持动力。
只能等。
等待漫长而煎熬。尤维限一边时刻监控着那个微弱信号,一边注意着胤莱斯的状态,还要抵抗着自身伤势和疲惫的侵袭。他不敢再深度昏迷,只能强迫自己保持浅眠,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立刻惊醒。
期间,胤莱斯的体温一度升得很高,像是在发高烧,皮肤下的金纹明灭不定,嘴里溢出一些模糊不清的呓语,像是挣扎,又像是命令。尤维限不得不再次用清水帮他物理降温,动作依旧笨拙,却比之前稍微熟练了一点。
又一次喂水时,胤莱斯忽然动了一下,眉头紧蹙,无意识地侧过头,干燥的嘴唇擦过了尤维限的手指。
尤维限像被电击一样猛地缩回手,心跳漏了一拍。他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几秒,又看看依旧昏迷的胤莱斯,烦躁地啧了一声,最终只是用更粗暴的动作扯过布料盖在对方身上。
不知又过了多久,就在登陆舱备用动力即将耗尽的警报响起时,胤莱斯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银灰色的瞳孔最初是涣散的,带着刚醒来的迷茫,但很快便重新聚焦,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和锐利,只是深处还残留着一丝难以抹去的疲惫与……某种沉淀下来的东西。他第一时间看向舷窗外,确认环境,然后目光扫过舱内状况,最后落在旁边死死盯着传感器屏幕、眼下一片青黑、看起来比自己还狼狈的尤维限身上。
“……情况。”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直接切入核心。
尤维限猛地回头,看到清醒过来的胤莱斯,心里莫名一松,但脸上却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你终于舍得醒了?再不醒我们就真成这鬼地方的永久住户了!”他快速将目前糟糕的状况和那个微弱信号的事情说了一遍。
胤莱斯安静地听着,期间尝试活动了一下身体,胸口的伤依旧让他皱眉,但似乎已经不影响基本行动。他仔细感受了一□□内的力量,眉头蹙得更紧。那股古老的意志如同毒蛇盘踞在意识深处,虽然被暂时压制,但随时可能反噬。而尤维限通过血液传递过来的力量,却像是一道狂野的壁垒,歪打正着地加固了这种压制,但也让两人的联结变得更加混乱和……难以分割。
“信号源方位。”他听完后,直接问道。
尤维限将计算出的坐标指给他看。
胤莱斯凝视着那个方向,金色的竖瞳中数据流再次飞速闪过,结合着他脑海中某些来自遗迹的、破碎的知识碎片,进行着复杂的计算和推演。
“……不是死亡会。也不是已知的任何文明信号。”片刻后,他得出结论,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频率和编码方式……非常古老。可能……与遗迹同源。”
同源?尤维限心头一紧。那意味着可能是另一个陷阱,或者是……另一个机会?
“去不去?”他看向胤莱斯。
胤莱斯沉默地看着那微弱的信号指示,又感受了一下舱内即将耗尽的能源读数。他们没有选择。
“调整方向,剩余动力全部用于推进。我们需要赌一次。”他冷静地下达指令,仿佛刚才那个重伤濒死的人不是他自己。
两人挣扎着各就各位。尤维限负责手动操控方向,胤莱斯则以其恐怖的计算能力,精准地分配着每一丝宝贵的动力,让这艘破破烂烂的登陆舱,如同风中残烛般,歪歪斜斜地向着信号源的方向飘去。
每前进一分,动力就减弱一分。希望和绝望在沉默中交替。
就在动力即将彻底耗尽的前一刻,舷窗外的景象终于发生了变化。
前方的迷雾似乎变淡了,隐约露出一个巨大、不规则的小行星轮廓。而那微弱的信号源,正来自于小行星朝向他们的那一面!
更令人震惊的是,随着距离拉近,他们看到那小行星的表面,竟然镶嵌着一个巨大的、与后方遗迹风格类似、但规模小得多的金属结构!那像是一个……前哨站?或者避难所?
登陆舱的动力终于彻底耗尽,引擎熄火,靠着惯性缓缓滑向那个小型金属结构。
胤莱斯集中最后的精神力,勉强引导着登陆舱,避开一些突出的岩石,最终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登陆舱重重地撞在了那个金属结构延伸出的一个平台上,彻底停了下来。
震动让两人都眼前发黑。
但总算……暂时着陆了。
尤维限喘着气,看向窗外。他们撞上的平台连接着一个同样风格的金属大门,门上刻着熟悉的古老符号,但似乎比遗迹里的那些要“新”一点。
那个微弱的信号,正是从门内传出。
胤莱斯解开安全扣,站起身,动作还有些不稳。他走到舱门前,手指抚过门上冰冷的符号,眼中金芒微闪。
“……需要共鸣……”他低声道,看向尤维限。
尤维限明白他的意思。他走上前,同样将手按在门上。
两人再次通过那深刻而混乱的联结,将力量缓缓注入门上的符号。
这一次,没有狂暴的能量冲击,只有一种温和的、验证般的波动扫过他们。
咔嚓。
厚重的金属大门,发出沉闷的摩擦声,缓缓向内打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比遗迹内部更加陈旧、却相对干净稳定的空气涌出。
门后,是一条向下的、灯火通明的金属通道。通道墙壁上镶嵌着发出柔和白光的晶体,照亮了前路。
一个安全的避风港?还是另一个未知的囚笼?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和一丝绝境中的希望。
没有犹豫,他们一前一后,迈步踏入了通道之中。
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
将死亡的星云,暂时隔绝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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