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存在消散后留下的信息，如同投入深水的巨石，在联邦内部激起了滔天巨浪。紧急召开的最高议会会议上，全息影像反复播放着“彼岸”金字塔内的记录片段，尤其是那古老存在最后的话语。
【归墟】、【钥匙与锁】、【窃影者】、【源点】。
每一个词汇都充满了不祥的预感和沉重的分量。
“这很可能是一个警告！一个关于宇宙尺度灾难的预警！”兰博士激动地陈述着她的分析，“那个‘看守者’提到的‘归墟’，很可能是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能够吞噬一切的终极威胁！而‘钥匙与锁’，显然指向赢厮大人和尤维限将军！”
会场内一片哗然。文官们面露忧色，交头接耳；军方将领则神色凝重，目光在始终沉默的胤莱斯和一脸不耐的尤维限之间来回扫视。
“这只是单方面的、无法验证的信息！”一位保守派文官代表起身反驳，“仅凭一个来历不明的远古存在几句话，就要让联邦将未来的战略重心放在这种虚无缥缈的‘灾难’上？这太荒谬了！我们的资源应该用于巩固现有疆域，发展民生！”
“荒谬？”另一位支持探索的科学家代表拍案而起，“‘沉寂回廊’的阴影怪物是假的吗？那种能吞噬能量的特性，如果大规模爆发，对联邦将是毁灭性的！那个‘看守者’显然知道内情！我们必须重视这个警告！”
会议再次陷入了熟悉的争吵。
尤维限坐在胤莱斯下首，听着耳边嗡嗡的争论声，烦躁地用手指敲击着桌面。他讨厌这种无休止的扯皮，尤其是在他亲身感受过那种古老存在的威压和急迫之后。
“吵什么吵！”他终于忍不住，猛地站起身，声音压过了所有嘈杂，“那个老古董都快碎成渣了，还拼着最后一点力气留下警告，你们觉得他是闲得蛋疼吗？”
他环视全场，目光锐利：“‘归墟’是什么，老子不知道。但‘窃影者’……那些鬼影子，老子可是亲手砍过！它们能吞噬能量，数量无穷无尽！如果这玩意儿就是‘归墟’的先锋或者衍生物，等它们真的铺天盖地涌过来，你们拿什么去挡？用你们的唾沫星子吗？”
他毫不客气的言论让不少文官脸色铁青，但也让许多军方人员暗自点头。
“尤维限将军，请注意你的措辞！”议长沉声道。
“老子就这措辞！”尤维限毫不退让，“要我说，管他什么‘归墟’不‘归墟’，既然知道了有这么个威胁，就得提前准备！找到那个什么‘源点’，搞清楚状况，能阻止就阻止，阻止不了，也得想办法在它咬过来之前，先崩掉它几颗牙！”
他的想法简单而直接，充满了典型的尤维限风格——以攻代守，将威胁扼杀在萌芽状态。
会场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始终未发一言的胤莱斯。
胤莱斯缓缓抬起眼，银灰色的瞳孔扫过全场，最终落在尤维限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又看向议长。
“情报可信度，评估为B级（较高）。威胁潜在等级，暂定为‘灭绝’级。”他的声音冰冷而平稳，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基于风险评估，我提议：启动‘方舟’计划预备阶段。”
“方舟”计划！
会场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这是联邦成立之初，由胤莱斯和宫本博士主导制定的、最高级别的文明延续计划，旨在应对可能导致人类文明灭绝的终极灾难。启动预备阶段，意味着联邦将开始大规模调整资源，向军事、科技和深空探索领域极度倾斜，这必将严重影响现有的发展和民生！
“赢厮大人！这太激进了！”
“仅仅因为一个无法证实的警告就启动‘方舟’？这会让联邦陷入混乱！”
反对声此起彼伏。
“这不是激进，是必要的预防。”胤莱斯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沉寂回廊’事件证明，未知威胁确实存在。‘看守者’的警告与我们所掌握的部分信息吻合。我们不能等到灾难临头才做准备。”
他调出星图，上面标注出了几个模糊的、与“看守者”星图中某些符号对应的坐标。
“‘源点’的位置尚未确定，但根据现有数据推算，它可能位于已知宇宙的某个边缘，或者……更高维度的层面。我们需要更强大的深空探测能力和对远古文明科技的解析能力。”
他的目光再次看向尤维限：“探索和前期侦查任务，依旧由‘黎明之刃’负责。你需要找到更多关于‘源点’和‘窃影者’的线索。”
尤维限咧了咧嘴：“没问题。正好拿新家伙去试试水。”
“此外，”胤莱斯继续说道，目光扫过那些脸色难看的文官代表，“联邦内部，必须统一意志。任何阻碍‘方舟’计划实施、散布恐慌或试图分裂联邦的行为，都将被视为叛徒，由军事委员会直接处理。”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让所有反对者都感到脊背发凉。他们毫不怀疑，胤莱斯绝对会说到做到。
在绝对的武力威胁和潜在的灭绝危机面前，反对的声音被强行压了下去。议会最终以微弱优势通过了启动“方舟”计划预备阶段的决议。
会议结束后，尤维限跟着胤莱斯回到了他的办公室。
“你早就知道‘归墟’的事？”尤维限靠在门框上，看着胤莱斯走到酒柜前，罕见地倒了两杯琥珀色的烈酒，将其中一杯递给他。
胤莱斯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抿了一口酒，银灰色的瞳孔望着窗外“伊甸” artificial 的夜空：“宫本博士的数据库里，有一些残缺的记载。艾虔也曾追寻过类似的力量……但他走错了路。”
他转过头，看向尤维限：“‘钥匙’与‘锁’，并非艾虔所理解的控制与被控制。更像是一种……共鸣与平衡。是应对某种极端环境或威胁的……最终手段。”
尤维限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灼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所以，我们俩，就是被选中的倒霉蛋？”
“是责任。”胤莱斯纠正道，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眼神却异常深邃，“也是机会。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尤维限哼了一声，晃了晃空酒杯：“少来这套。老子只知道，谁想毁掉现在的生活，老子就弄死谁。至于什么责任、机会，关我屁事。”
胤莱斯看着他这副混不吝的样子，沉默了片刻，忽然极轻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叹了口气。
“准备一下吧。下一次任务，不会轻松。”
尤维限放下酒杯，转身走向门口，在拉开门的那一刻，他停顿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说：
“喂，胤莱斯。”
“嗯？”
“下次再玩命的时候，记得提前打招呼。别又一个人偷偷摸摸搞什么远程支援。”
说完，他拉开门，大步离开。
胤莱斯站在原地，看着重新关上的门，手中酒杯里剩余的液体，在灯光下荡漾着微光。他抬起手，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通过联结，能清晰地感觉到尤维限那边传来的、虽然别扭却异常坚定的情绪。
他走到办公桌前，调出了“方舟”计划的详细清单和资源调配方案，开始进行繁复的计算和推演。
窗外的“伊甸”，依旧灯火通明，一片祥和。
但在这祥和之下，整个联邦，已经如同一张缓缓拉开的弓，弦已绷紧，箭在弦上。
目标，直指那深藏在宇宙阴影之中的、名为“归墟”的未知威胁。
而握弓的人，是冰冷理性的胤莱斯。
那支一往无前、足以撕裂一切的箭，
是尤维限。
“方舟”计划的启动如同在联邦这潭深水中投入了一颗炸弹。资源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规模向军事、尖端科技和深空探索领域倾斜。原本用于民生改善和基础建设的预算被大幅削减，无数工厂转而生产战舰零部件和科研设备，各大研究院都接到了近乎苛刻的技术攻关任务。
不满和抱怨如同暗流般在民间和部分官员中涌动。生活成本的上涨、社会福利的缩减，让普通民众感到了压力；而被触动了利益的各方势力，更是暗中串联，蠢蠢欲动。
尤维限对此感受最为直接。他的“黎明之刃”被赋予了更高的权限和更多的资源，但也承担了更繁重的巡逻和清剿任务——不仅要对付帝国残匪和海盗，还要负责镇压那些因资源调配不公而引发的骚乱和暴动。
他带着“狼群”如同救火队，穿梭在一个又一个爆发冲突的星球和空间站。他的手段依旧铁血，对于任何敢于挑战联邦秩序、尤其是在“方舟”计划推行期间制造混乱的势力，都予以毫不留情的打击。鲜血和死亡再次成为了维护稳定的最直接手段。
这让他赢得了军方内部“铁腕将军”的称号，但也让他在文官和部分民众心中的形象更加趋向于“屠夫”和“胤莱斯的疯狗”。
尤维限对此毫不在乎。他只知道，联邦不能乱，至少在找到应对那个狗屁“归墟”的办法之前不能乱。谁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捣乱，就是他的敌人。
这天，他刚带队平息了一个矿业星球因配额削减而引发的武装暴动，带着一身硝烟返回“断刃号”，就接到了胤莱斯的直接通讯。
全息投影中，胤莱斯的脸色比平时更加冷峻。
“情况有变。”他开门见山，调出一份加密情报，“我们设在‘虚无之径’星域的深空监测站，捕捉到了一段异常空间波动。频率和特征……与‘彼岸’星系那个‘看守者’消散时的能量残留高度吻合。”
“虚无之径”？那是比“沉寂回廊”更加偏远、环境更加恶劣的未探索星域，据说连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在那里都变得模糊。
“波动源头确定了吗？”尤维限眉头紧锁。
“只有一个大致方向，坐标无法精确定位。但波动中携带着极其微弱的……信息碎片。”胤莱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经过破译，核心内容是——‘源点’坐标，以及……‘钥匙，归位’。”
钥匙，归位？！
尤维限瞳孔一缩！这信息明显是冲着他来的！
“是个陷阱？”他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可能性高达87.3%。”胤莱斯冷静地分析，“‘窃影者’背后的存在，或者‘归墟’本身，可能已经察觉到了我们的行动，并且……盯上了你。它们想引你过去。”
“那就去会会它们！”尤维限眼中凶光一闪，非但没有畏惧，反而战意升腾，“正好老子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在背后搞鬼！”
“不能贸然行动。”胤莱斯否决了他的冲动，“信息不明，敌情不明。我需要你带领一支精锐侦察小队，先行前往‘虚无之径’确认情况。如果确认是陷阱，立刻撤离；如果……真的有‘源点’的线索，评估风险，见机行事。”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会让‘裁决者’号在安全距离外待命，随时准备接应。”
尤维限明白，这已经是最稳妥的方案了。他点了点头：“行，老子去。”
“带上这个。”胤莱斯通过加密数据流，传输过来一个复杂的能量频率图谱，“这是根据‘看守者’残留能量和‘寂灭者’臂铠特性计算出的‘共鸣密钥’。在接近目标区域时激活它，或许能帮你辨别真伪，或者……开启什么东西。”
尤维限接收了密钥，感受着其中与自身力量隐隐呼应的波动。
“什么时候出发？”
“侦察小队已经准备就绪。一小时后，在第七跳跃点集合。”
一小时后，一支由三艘经过特殊改装、强化了隐身和探测能力的高速侦察舰组成的小队，悄然驶离了联邦疆域，向着那片被称为“虚无之径”的禁忌之地进发。
尤维限坐在领头侦察舰的驾驶舱内，看着舷窗外逐渐变得稀疏、扭曲的星辰，感受着“寂灭者”臂铠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共鸣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星空的尽头呼唤着他。
航行是漫长而压抑的。“虚无之径”内部的空间结构极不稳定，时而会出现诡异的引力漩涡和空间褶皱，侦察舰不得不以极低的速度小心穿行。周围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连星光都被吞噬，只有舰载传感器上那指向明确的信号源，如同黑暗中的唯一灯塔。
几天后，侦察舰终于抵达了信号源所在的区域。
这里是一片绝对的虚空，没有任何星辰，没有任何物质，只有无尽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和希望的黑暗。而在虚空的中央，悬浮着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存在。
它并非实体，也非纯粹的能量。它更像是一个“概念”的具象化——一个不断扭曲、变幻的、由无数破碎的时空片段、湮灭的星辰残骸以及纯粹的“无”构成的巨大漩涡。漩涡的中心，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散发着令灵魂冻结气息的“点”。
那就是“源点”？
尤维限看着那个漩涡，感觉自己的意识和体内的金瞳之力都受到了强烈的吸引和撕扯！仿佛那个“点”想要将他吞噬进去！
“检测到无法解析的空间畸变！能量读数……爆表！所有系统受到强烈干扰！”侦察舰的驾驶员声音颤抖。
就是这里了！
尤维限强忍着不适，激活了胤莱斯给他的“共鸣密钥”！
嗡——！
“寂灭者”臂铠上的琥珀金纹骤然亮起，与那密钥频率产生共振！一道微弱的、但极其稳定的金色光晕，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就在金光出现的瞬间，那巨大的、混乱的漩涡仿佛被注入了某种秩序，扭曲的变幻速度骤然减缓！漩涡中心的那个“点”，也变得清晰了一些——那似乎是一扇“门”？一扇由纯粹黑暗构成的、通往未知之地的门！
而与此同时，尤维限通过联结，猛地感觉到一股极其强烈、极其冰冷的意志，从遥远的方向传来！是胤莱斯！他似乎在通过“裁决者”号以及某种特殊的方式，强行稳定着这片混乱的空间，为他支撑起这片短暂的“安全区”！
【就是现在！】胤莱斯冰冷的意念直接在他脑海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没有时间犹豫了！
尤维限眼中金芒爆闪，将“寂灭者”臂铠的力量提升到极致，驾驶着侦察舰，如同扑火的飞蛾，猛地冲向了那扇黑暗之门！
在舰体接触那扇门的瞬间，他感觉像是撞破了一层冰冷的水膜，所有的光线和声音瞬间消失，感官被彻底剥夺，只剩下无尽的坠落感和那股来自胤莱斯的、冰冷而坚定的牵引力……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当他重新恢复感知时，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无法理解的空间。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只有无数流动的、散发着各色光芒的几何图形和数据流，如同瀑布般从虚无中诞生，又湮灭于虚无。仿佛置身于宇宙的底层代码库之中。
而在他的正前方，悬浮着一个由纯粹白光构成的、模糊的人形轮廓。
那轮廓缓缓转过身，虽然看不清面容，但尤维限能“感觉”到，它在“看”着自己。
【你来了，‘钥匙’。】一个平静、古老、仿佛由无数信息流汇聚而成的声音，直接在他意识中响起。
【比我们预计的……要快一些。】
是岁月长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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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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