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瞳没法在鸳鸯锅（？）旁久待，治疗独孤雁期间，暂居在了距离不远的山谷里，但在能在药圃里活动的有限时间里，她一直就没闲下来过。
独孤博每次过来，都不见她忙着搜罗那些珍奇的药植，反而总是拿着一件模样奇怪的魂导器对着它们不停地“咔嚓咔嚓”。
几次默默地旁观下来，他到底没能按捺住心底的好奇，或许还掺杂着一丝彻底被忽略的不高兴：“你这是在做什么？”
沧瞳专心致志地忙自己的事，头也不抬地答：“既然冕下对整理此地的植物图鉴没兴趣，那只好我自己来了。毕竟您也说，如果不是这里的环境特殊，许多药植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一处，让它们白白尘归尘土归土，我觉得有些可惜。”
怕温泉的寒热之气伤害到留影用魂导器——其实她更愿意简单些，叫它“照相机”——的机械机构，拍完照后，她小心翼翼地将其收了起来。
虽然斗罗大陆的科技树攀得乱七八糟，她想捯饬点儿什么工具，基本上都要从头开始手搓，但好在有“武魂特性”这种万能作弊器在，许多问题都能以另一种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车能跑就不要计较它到底是怎么跑起来的了；她甚至还让人成功搞出了胶卷！
就是造价实在不菲，纵使是她都有点肉疼，还是得想办法开源节流。
她和独孤博话不投机半句多，一路上互不搭话地回到了山谷里的暂居地，独孤雁服用过了今天的药物，已经在脱力中昏睡了过去，叶泠泠在一旁默默地守着她，手中九心海棠静静摇曳出柔和的辉光，洒在她身上。
室外，沧瞳很不讲究地盘腿而坐，正在分门别类地整理记录药铺里的植物；至于那些她不认识的物种，也都留存了影像，打算回去之后再调查考证。
她低头书写的时候，侧脸专注的神情又让独孤博窥见了一点熟悉的影子，这让他的心情再度变得复杂了起来，直到她抬起头来看向他。
“冕下，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独孤博轻轻掀了一下眼皮，和独孤雁滴翠凝碧一般的瞳仁不同，他瞳孔深处的碧色要幽微许多，针尖般的一点，仿佛墨玉中凝固的一抹沁色，长久凝望进去，却更让人觉得危险。
毕竟，懂得遮掩行迹的毒蛇才更致命。
但她不躲不退，微微翘起了嘴角：“我听过一句话，给人鱼不如教他怎么捕鱼——等到给雁雁解毒后，我可以把帮她调和体质的药方给您，依靠它，独孤家的人往后可以再不受毒素反噬的困扰。而作为交换，我要这座药圃的所属权。”
好，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独孤博怒极反笑：“生死祸福，本来就是世间常事，往后我死都死了，后来人如何，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就凭一张纸，你就想拿走老夫的根基之地？痴心妄想！”
但沧瞳可不会这么容易就被他吓住：“好，你不管，那我等你死了去找雁雁说，反正我比你年轻这么多，早晚能把你熬走。”
他勃然变色：“你敢？！”
哪怕是那个人，在他面前时至少也会保持基本的礼貌，而自从他晋升封号斗罗以来，还从来没有人敢如此言语冒犯于他。
盛怒之下，封号斗罗的恐怖威压陡然爆发开来，几乎凝成了一层半透明的暗绿色光幕，兜头向沧瞳压下，却又在将要撞上她的前一瞬间被她额前绽开的灿金色光芒挡下，两相对撞，反倒是没有提防的独孤博略吃了亏，不由闷哼了一声。
……天使圣剑的气息！
流光璨璨的金色在挡下独孤博的威势后并未立刻消散，而是继续于她额前氤氲流动着，将她的眼睛仿佛都笼上了一层浅浅的金，但她瞳仁里的光彩并未因此而黯淡分毫，反而更甚：“我为什么不敢？这里说是你的药圃，但追本溯源，乃天地造化所钟，我提出和你交易，是我还念一句先来后到；若我要说有能者居之，以势压人，你待如何？！”
独孤博的胸膛剧烈起伏：“那你大可以试试。”
他算是看明白了，别看她一口一个“冕下”板板正正地用着敬语，实际上心里对他半点敬畏之情都没有。
空有学者的眼睛，骨子里却还是千家人那颗傲慢的心！
“更下作的手段，我也不是想不到——如果我把这处宝地的消息抖落出去，引得天下人趋之若鹜，纵以封号斗罗之尊，天下熙攘，无非利来利往，冕下又待如何？”但沧瞳闭了一下眼睛，“但我不想这么做，不过为了‘有所不为’四字而已。”
过了很久之后，即使隔着无形的屏障依然能让人体感到冰冷慑人的魂力威压终于如海水退潮般缓缓散去。
“……除了药方，我还要一个承诺。”她听见独孤博沙哑的声音，“将来无论立场如何，武魂殿都不能伤害雁雁。”
“成交！”她干脆利落地一口应道，伸出手递到独孤博面前，“击掌为誓还是立约订盟，我都可以。”
“……不必，你只要记得你说过的话就够了。”
确信自己的记性足够好的沧瞳挑眉，见独孤博没有和他击掌的打算，也放下了手。
她看着他，歪了一下头：“还有一件事。”
她平平淡淡地问道：“冕下是把我当成什么故人了吗？”
如果说“解剖”还能说是常见词，但他对待她的这种变幻莫测的态度，无论如何都解释不清。
看着那片近在咫尺的蓝色，独孤博心神动摇之下，竟不由自主地低低吐出了一个单字：“……‘塔’……”
“塔？”他声音微乎其微，但耳朵很灵的沧瞳还是听清了，立刻追问了一句。
但独孤博的神情已经剧变——哪怕是方才与天使圣剑的气息针锋相对时，他的反应也没有这么大——眼中惊骇与懊悔之色一闪而逝：“不过是一些陈年琐事，与你无关，不足为外人道尔！”
他霍然起身，猛地一拂袖，化作一道碧绿的流光冲天而起，几息之后就消失在了陡峭的山壁上方。
但他这种如避蛇蝎的态度，本身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沧瞳坐在原地静了一会儿。
她不是在发呆，而是直面封号斗罗盛怒之下的威压，即使有千道流的庇佑，也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但那并不是她的倚仗，她不会拿独孤博对武魂殿的忌惮程度去和自己的命对赌。
她的倚仗是独孤雁。
卡着解毒的进度，独孤博就不会对她下杀手——她敢这么做，还要感谢那位“不足为外人道”的故人，她猜想独孤博对她展现出的莫名的信任，就是因为他。
过了一会儿，她才觉得手脚恢复了些温度和力气，脸上没什么表情地收拾好了被独孤博拂袖时掀起的风翻乱的纸页，又活动了一下因血流不畅而有些麻木的脚踝。
她的神情依然很平静，仿佛没有任何恐惧，也不曾产生过一刻动摇。
她拍了拍脸，起身回到了室内。
叶泠泠并没有听到沧瞳和独孤博之间的争执，那阵陡然凶戾的魂力波动也只是在针对沧瞳一个人，因此她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即使相隔有一段距离，但冰火两仪眼的气息还是给没有任何强化自身体质魂技的她造成了颇为沉重的负担；而即便如此，她也一声不吭地承担了下来，这段时间以来，她承担了最多照顾独孤雁的任务。
见沧瞳走进来，正给昏睡中依然因痛楚而满头细汗的独孤雁擦拭额头的她抬头看了她一眼，眉头便蹙了起来，脸上浮现出一抹担忧的神色：“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怎么了？”
“没什么。”沧瞳并不在意地随口答了一句，但她已经站起身来，向她释放了九心海棠的魂技。
沧瞳没有受伤，九心海棠的治疗效果自然对她无效，但大概心理作用也有效果，温凉舒缓的魂力沿着四肢百骸流转一遭，她确实觉得舒服了不少。
“我知道你不会抛下队友，但在那之后，如果你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她看着她，突然说，“可以去武魂城看看。”
掩下的浓密如帘的长睫颤了颤，叶泠泠收起了武魂，静静抬眼看了她一眼。
她没有说话，但沧瞳看得出她借目光传达的问询之意。
——九心海棠久负盛名，纵天下偌大，亦无处不可去，为什么非得是武魂殿？
但沧瞳笑了笑：“我知道无论以后你在哪里，都会是个好医生。但只有在那里，就算你不是九心海棠魂师，也能成为一个好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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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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