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沧瞳,此时脸上也闪过了一丝迷茫:这人为什么鞋子也不脱就往水里踩?
她踩着水面露出的青石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脱掉了鞋袜,把脚搁进清澈见底的溪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水。
玉天心也坐了下来,水流从她的脚趾间淌过去,他只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看她毛毛躁躁炸着的额发和眼下淡淡青灰的阴影。
她回来却没有先来见他的些许别扭因为这个发现而烟消云散了,他问:“你在天斗城很忙?”
沧瞳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个欲言又止的表情:“我说,你真的不要把鞋脱了吗?”
她撇了撇嘴:“难道说你们蓝电家现在还在遵循封建糟粕,被人看了脚就得嫁给她吗?”
玉天心:“……”
他有时候会有点迷惑,武魂殿到底是怎么养的她;但当着她的面失态地一脚踩进水里已经让他觉得有点难堪,再脱掉鞋袜更不成体统,所以他还是硬撑着没吭声。
沧瞳也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拿魂导器里的清水洗干净了手后双手抱着膝盖,脚在水底冰凉湿滑的石头上踩来踩去,过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我要回家去了。”
整个天地似乎都短暂地空了一下,玉天心听见自己艰滞的声音:“……怎么这么急?”
“我闯了点儿祸。”她嘟嘟囔囔地含混道,“总之,还是等他们来抓我之前自己先回去吧。”
她有点儿烦,不过不是因为心虚,虽然血洗武魂分殿、暴打天斗帝国四皇子、威胁封号斗罗都不是什么小事,但她觉得她一样都没有做错,所以回去后她还是要因此吃教训这件事就让她很不高兴。
他心里一紧:“需要我帮忙吗?”
沧瞳转过脸来看他,也不说话,大眼睛眨来眨去,盯得玉天心又不自在了起来,低低轻轻的声音里添上自嘲之意:“是我不自量力?”
“我可没这么说。”她笑了起来,颊边凹下半弯笑涡,“是在担心我吗?”
她仰起头,夕阳在她的眼睛里渐渐沉落,远山的轮廓被笼进晦暗的影子里,起伏的层林仿佛黛染的海潮:“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顶多就是关禁闭咯。”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嘴角又往下撇了下去,按理说喜欢的人在面前苦恼,他应该想办法哄一哄她。
……但玉天心很确定那并不是委屈或者害怕的表情,反倒是像憋着一股劲儿,就算真的要被关禁闭,在此之前也要想办法大闹一场。
她很快重新打起了精神,开始絮絮叨叨地嘱咐他自己离开之后的事。
实验田这边她之后会让专门的项目小组过来,但平常也得麻烦他没事多过来转;还有好不容易重新加固的堤坝,不能总指望城主府那帮拨一拨转一转的人看顾;唉社团的女孩子们她就不和她们告别了,不然又要惹哭她们,如果有人问她,就说想见她就去武魂城找她……
玉天心一件一件地听,一件一件地记,包括那些她在正事里穿插着的那些有的没的毫无重点的烂话,却误会了他的沉默,停下来不高兴地问道:“你是不是在走神?”
“没有。”他说,一件件慢慢地重复,田地,堤坝,女孩子,琐碎的,散漫的,天马行空的事情,等她终于表示满意地点了头,又问,“还有什么吗?”
其实真正想问的是,还有什么吗,你只对我一个人要说的话。
她看着他,轻轻歪了一下头。
算了,于是他不知第多少次地想,那也没关系。
他探手,从怀里取出了一块令牌。
错金银的云雷纹,羊脂白玉质地明净通透,镂雕夭矫龙形,青玉的顶珠结住编织繁复的绳结。
“啊,这是!”记性很好的沧瞳立刻认出了这是玉天心那时候带她闯城主府时出示的令牌,顿时脱口而出。
“嗯,是蓝电霸王龙宗直系子弟的信物。”玉牌入手温润,他拇指在镂雕的纹路上摩挲,抿了下唇角,把自己的语气调整得更自然了一些,“带着它,凡是宗族属地,都能畅通无阻。”
沧瞳眼睛一亮:“给我了?那……”
她眼珠转来转去,玉天心猜到她在想什么,立刻打断了她:“不行。”
他甚至搬出了她当初赠他那株龙髓青脉兰时的说辞:“这是我送你的东西……不能借给别人。”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沧瞳看看他的表情,还是拖长声调应了一声,随即又理直气壮地哼哼,“我还以为以咱俩的关系,这种东西你早就应该给我了。”
倘若只是身份的证明,那么给她也无妨,但他没有说出口的是,这块玉牌不仅仅只代表身份。
族人有血缘之间的天然联系,而如果要订立一段新的关系,总要有什么东西作为缔结契约的信物;他知道玉天恒的那一块现在在独孤雁的身上。
“……这是我祖母给我编的。”他并不擅长说这种不讲理的话,耳根微微发烫,佯装若无其事地让她看玉牌下坠着的绳结。
其实沧瞳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尽管它编织得繁复精致,密密匝匝盘绕压实的平安结,但明显已经很陈旧了,似乎和这块精巧的玉牌并不相衬。
绳结下垂坠的穗子被晚风轻轻拂动,掠过他的手背:“你……应该听过一点我祖父的事。”
蓝电霸王龙家族当代二家主,年轻时素以风流放旷闻名,世人拿他的旧情史做谈资,但没人会说他有错。
如果不是因为祖母,他也不会觉得他有错。
所以他和祖父始终并不亲近、反而更向往玉元震,也不完全是因为后者实力更强。
如冰之洁,如玉之清,那才是他真正想要成为的人;但晚辈无论如何不该妄论长辈之过,他心底的这点坚持,好像也只剩下了这枚陈旧的平安结能证明。
她严肃地点了点头:“你以后不要学他啊。”
可是幸好。
幸好他想成为的清白磊落的人,恰好是会让她喜欢的类型,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见她只是说话,始终不伸手接过玉牌,他轻轻捉过她的手腕,挣动时腕骨突出的轮廓抵着他的掌心,被他紧紧攥住,手指一根一根收紧,贴合无隙。
“诶——”沧瞳挣扎主要是因为她刚脱完袜子,她自己平时倒没这么多讲究,但看他这么郑重其事,她难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这个时候说这种话是不是有点毁气氛……不对,她刚刚洗过手了!
他珍之又重地把它搁进她的手心,两者的色泽几乎分不出界限,看着她轻轻合拢手掌,将它握进手里,终于仿佛如释重负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从少年向青年过渡的,清峻秀致的轮廓被掩在似乎稍微变长了一些的金发下,在阴影的分割下更显立体挺拔,仿佛俊美的大理石刻像。
但雕像不会有和他一样的眼神,冷调的瞳仁也无法掩盖的干净赤诚,全神贯注,仿佛一整个世界都足够承装在其中,但只倒映出她一个人的影子。
她自认为是天命所召的救世主,“被爱”当然也是与生俱来的赐福,但看着这么美丽的一双眼睛里盛满对自己的爱意,实在仍是一件让人心情愉快的事。
——性格矜持的貌美猫咪自己叼着名牌凑到面前,再铁石心肠的人类都会高兴吧?如果再招招手,他是不是就能跟她回家?
可惜了,他不是流浪猫。
收起玉牌,她还是顺从本心地伸出手,捧起了他的脸。
指尖上还沾染着水渍的凉意,力道并不重,却轻易地瓦解了他所有想要躲避的动作乃至念头,只能顺应着她,靠近她的脸颊。
“玉天心。”呼吸因取近的距离轻轻浅浅地交叠在一起,她喊他的名字,对他说,“笑一下。”
她退开,举起留影机,对着他按下了快门。
——这时候她用起来还不是很熟练,后来把照片冲洗出来后,因为光线昏暗外加靠得太近导致失焦,模糊的画面里模特仓促间露出的不自然的笑容,让她一度觉得这是她一生中最失败的摄影作品。
但玉天心每一次都会告诉她,他很喜欢。
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只是因为她说过,他是她第一次的人像模特而已。
蓝电家令牌的灵感来源于漫画大师和柳二龙认亲桥段,外形参考的是西安博物馆的唐白玉错金牌饰。说起来最开始时蓝电霸王龙在我想象中既不是东方龙也不是西方龙,是恐龙(霸王龙x)
我流千家人都会或多或少有一点人外感,妹也不例外,她只是被妈妈教得社会化程度比较好,天心现在在她心里只是从“血统优越性格矜持的漂亮猫猫”升级成了“想要带回家的漂亮猫猫”而已,逻辑是「要」尊重他的意愿所以不能抢回去,而不是尊重意愿所以不能抢回去,就是很屑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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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笑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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