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宁荣荣的秘密基地。
只看房间里的布置，就能知道她的家里人有多宝爱她，整间房间几乎是被锦绣堆砌起来的，为了杜绝她受伤或者只是被硌到的可能，掩盖住了所有锋利的棱角。
通常情况下，宁风致和剑骨两位封号斗罗没那么多时间陪她玩过家家的游戏，她也不喜欢让旁人进来，但现在她却愿意和沧瞳分享这片空间。
不仅如此，她还把自己珍藏的心爱的物件拿了出来和她分享，做工精巧的娃娃、琳琅满目的首饰、最喜欢的轻小说，沧瞳会很耐心地听她说话，陪她给娃娃换衣服，和她讨论轻小说的剧情，特别是她拿出作者亲签的女主角限定初版人设卡送给了她时，她对沧瞳的好感更是直接达到了顶峰。
真好哄啊。
靠海景周边刷爆了小公主好感度的沧瞳在心里幽幽地想，要是宁风致也这么好搞定就好了。
和宁荣荣相处就像玩一个开了简单模式的攻略游戏，她随便说点什么做点什么都能幻视小姑娘头顶上在不断地冒出“好感 1 1”的提示，让她也找到了一点乐趣，反正比陪剑斗罗下棋好玩儿。
她坐在柔软的地毯上，裙幅散开，像被拥簇在一朵盛开的花里，看着她认真地问道：“小瞳姐姐，你可以留在七宝琉璃宗吗？”
温暖舒适的环境会更容易让人放松下来，沧瞳懒洋洋地问：“我为什么要留在七宝琉璃宗？”
“因为我好喜欢你呀。”
被充分的爱意浸泡长大的孩子，表达爱意时似乎也天生得心应手，她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但沧瞳一点都不吃这一套：“你喜欢我，那为什么不是你跟着我去武魂殿？”
宁荣荣愣了愣，想想觉得也不是不行，但爸爸肯定不会让她离开家，而剑爷爷和骨头爷爷又总是说武魂殿没一个是好东西，可她又想，如果武魂殿都是小瞳姐姐这样的人，那肯定是个很好很好的地方。
她把脑袋靠到沧瞳肩膀上，碎发蹭过她的脖颈，像某种毛茸茸的小动物，闷闷道：“可爸爸哪里都不让我去。”
“他为什么哪里都不让你去？”
“可能是因为我们七宝琉璃塔没有攻击能力，爸爸觉得我保护不了自己。”她撅起嘴来，“我要是有和你一样厉害的强攻系武魂就好了。”
在她心里，最厉害的武魂一直是剑爷爷的七杀剑（这件事可不能让骨头爷爷听到，虽然骨龙也很帅啦，但是骨头爷爷不常放出来），但见过沧瞳在她面前表演射术后，胧月弓已经到了与其并列的位置，那种写意潇洒的姿态让她羡慕极了。
沧瞳有点想顺嘴说那你为什么不试试用宝塔砸人呢，但想想七宝琉璃宗传承这么多代，如果能发展别的路线，早就有人走出来了，看来是涉及到了底层代码的问题。
虽然爷爷们放任她到处乱跑，有她能保护自己的缘故在，但她觉得如果宁荣荣拥有的是强攻系武魂，宁风致对她的过度保护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她很纳闷七宝琉璃宗的教育方式，按理说宁风致也是从少宗主成长起来的，他不会不知道一个合格的宗主应该接受什么样的教育，但他却丝毫没有对宁荣荣这么做……因为她是女孩子，不能吧？
随意地瞥了一眼角落处那片一闪而逝的衣角，她没打算去管，反正她又没有要拐带宁荣荣，问心无愧。
他要让宁荣荣当宗主，却把她密不透风地保护在玻璃花房里，难道就没想过如果有朝一日他或者剑骨两位封号斗罗出了什么意外，她要如何应对温室轰然倒塌后的风霜刀剑？
这时候宁荣荣已经琢磨出了解决方式，兴高采烈道：“但武魂殿学院肯定没有危险吧！姐姐也会保护我的，这不就行了！”
其实宁荣荣去武魂殿对她而言是一件好事，作为七宝琉璃宗的少宗主，她在武魂殿学院学习，立场必然会有所偏向，但她并不打算用一个小女孩懵懵懂懂的好感来让七宝琉璃宗深度绑定。
她和玉天心不一样，感情只能左右但不能真正决定后者的立场，即使要偏向武魂殿，也一定是他经过深思熟虑的利益考量后做出的决定，但她还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可沧瞳也不想对着宁荣荣说教，那会让她觉得自己像个油腻的中年男人，所以她只是伸出手，让她看自己掌根和指腹上结着的茧。
宁荣荣摸了摸，好奇地问：“是练箭磨出来的吗？”
“不全是。”她慢悠悠道，“也有写字磨出来的。”
她绘声绘色地向宁荣荣讲述了盘踞在武魂殿学院里那两头名为“期末周”和“死线”的怪物，无数武魂殿学子在它们面前都毫无招架之力，只能被它们“嗷呜”一口吞进肚子里，但接下来等待他们的还有“补考”和“重修”，听得宁荣荣眼睛睁得圆圆的，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但她毕竟还是很聪明的，很快反应了过来。
“姐姐吓唬我！”她指责道，同时带着点不服气地反驳，“而且我学习也很努力的，爸爸请来的老师都夸过我！”
沧瞳笑眯眯地问：“真的吗？”
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对她没用的宁荣荣就心虚地缩了缩肩膀，大眼睛转来转去，最终只能泄气道：“就算我现在不会，我也可以学嘛，你们都把我当小孩子。”
“嗯。”沧瞳也懒得多说什么，伸手摸摸她柔亮顺滑的长发，抬起另一只手来，捧住她气鼓鼓的脸揉了揉，“等你长大了，如果还想去武魂殿，我就在那里等你。”
宁荣荣不明白，无论是年纪还是魂力等级，她都已经到了能入学高级魂师学院的标准了，为什么在他们眼里她还是没有长大，她已经有点想发脾气了，但看着沧瞳始终无波无澜的淡静神情，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似懂非懂地问：“我该怎么做？”
……陪玩也就算了，据她记得宁风致应该没给她开一份家庭教师的工资。
沧瞳四下望了一圈，最后说：“去问你爸爸。”
拨冗听完侍女禀报完宁荣荣和沧瞳的对话后，宁风致神情如常地微微颔首，让她退下，继续翻开了先前被搁在一旁的卷宗。
心里依然不安，他伸手按按眉心，抚平那里因蹙起而浮现的浅浅纹路。
沧瞳总是让他想起一个人，他的学生，天斗帝国的太子雪清河。
他能感觉到，两个人的身上似乎都在燃烧着什么，但奇怪的是，性情看起来更尖锐的沧瞳实际上反而是更从容的那一个，仿佛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想做的事总有一天能做到，现在只不过是在向那个方向前进，没有什么能阻碍她，哪怕是七宝琉璃宗，于她而言也只不过是锦上添花。
而雪清河……
他有意无意地对贵族的放纵推波助澜，同时又激进地推进平民参政，已经引起了一些实权派大贵族的诸多不满，他并非没有就此劝诫过他，说他所求非一蹴而就之事，循序渐进、保全己身才是上策，但作为一直对他尊敬有加的学生，他每每都会表示感谢老师教诲，实际依然我行我素。
……天斗皇室后嗣凋零，雪崩纨绔，雪珂稚弱，他的太子之位已是固若金汤，他到底为什么这么急切？
在沧瞳到他面前来辞行时，他注视着以银环压发的少女，沉默许久后，还是开了口。
这段时间以来，他多少摸清了些和沧瞳的相处之道，对那些他以一宗之主身份说出的弯弯绕绕的话和纯粹长辈对晚辈的关切，她总是分得很清，对前者，没过一会儿就会让她失去耐心，后者至少能稍微听进去一些。
“你有凌云之志，年少气盛，但前路叵测，”他说，“当勉之慎之。”
似乎觉得他突然间从老谋深算的掌权者变成了一位语重心长的长辈这件事有点意思，抱臂倚在门上听他说话的沧瞳歪了下脑袋，漫不经心地看着他，长睫掩映下的瞳仁如切面尖锐的蓝宝石，清澈，疏离，不为所动。
沧瞳带来的那套“心理测评量表”，他自己做了一遍，又揣度年少时自己的想法，再做了一遍，结果说是判若两人也不为过……但他并不怀念过去的那个自己，也不会因为他而动摇。
直到现在，他说这句话也只是基于七宝琉璃宗宗主的立场，想要挽回一些印象分，可与此同时，他心里有某个虽然微不可察但确实存在着的的某个属于“宁风致”的角落，会希望她能走得顺利一些。
“我其实没有那么远大的志向，”她笑，“这世间有人愿意为了自己的理想，可以背弃自己的阶级、立场和姓氏，但我实在不是那样清白高洁的人。”
日影落在她额环镶嵌的蓝宝石上，映照流光折转，而比之更让人油然心生目眩之感的，是少女眼底无遮无掩、恣意蓬勃的野心：“有人说我做事只是为了自我满足，是这样的，但这也没什么不好。”
这是她第三次说这种话，第一次在武魂城外的玫瑰花丛里，那时候她只是纯粹地复述妈妈教给她的道理；第二次是火舞问她，她虽然说着要把世道改变成自己喜欢的样子，但也产生过一瞬间的迷茫。
但这一次，她播下的种子，的确让某个人心里产生了微小的力量，让她确认了她真的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所以一定也会导向正确的结果。
也许她和小九的力量都还不够，但有朝一日，千千万万人的力量叠加——
会变成烈日长风，野火燎原：“‘过不多时，我必震动天地、沧海与旱地’。”
虽然并不信武魂殿称颂的那位神明，但宁风致通读过称颂神恩的圣典，他知道后半句话是什么，不由微微一悸。
——我必震动万国。
——万国的血脉，都必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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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略改动自《圣经·哈该书》
这是第一卷的结尾，现在的时间是荣荣去史莱克学院的半年前，然后第二卷开头就开启时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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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勉之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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