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路游云在医馆呆了一晚上,天刚蒙亮就回了镖局,隔壁大娘还是照例挑着担子早早准备上集市。
“大娘早啊!”路游云热情招呼。
“这不小王吗!今天这么早,脸色这么难看,又去外边偷偷喝酒回来了吧,我跟你说,这年轻人啊……”
大娘絮叨着,从箩筐里摸出一头水灵的萝卜递给路游云:“你也老大不小了,老是这样怎么行,最近京城又乱,来,吃大娘这萝卜醒醒酒!”
路游云接过萝卜,挠着头进到镖局,默娘和林教为新年开门扫着堂屋。
“呀!你怎么回来了!”默娘昨夜听说了他受伤的事,担心了一夜,“快坐下,我给你煮点补血的去。”
“小路你赶紧坐下,药局开的药你拿了没,小小姐还吩咐让我们今日去看看你,你咋就回来了。”
林教搬来椅子让他坐下。
路游云喝了一口热茶,好多了:“拿了拿了,这不在这里吗。”他将药包放下。
说话间,白楚唯和李静泉走了进来。
“林叔,昨晚镖局是除了你们和小小姐一个人也没有啊。”
路游云瘫着,手捧热茶,刚进来的两人脸色也不太美好。
“你受伤了?”白李二人注意到桌上垒起小山的药。
“怎么回事?”白楚唯上前把脉。
“昨晚遭到袭击了。”路游云也没瞒着。
李静泉反应过来:“你去了梁府?”
路游云点头:“没想到那里还有其他人,我被他袭击了。”
“你!”李静泉对他单独行动不满,但想到昨夜的事又冷静下来。
“那你们二位呢?看着脸很臭啊。”
路游云开口,门厅顿时鸦雀无声。
堂内空气太过窒息,林教只觉多余,快窒息在气氛中,找了个借口飞快溜去后厨帮默娘看火。
三人僵持不下,谁也不愿最先开口,罗凌卡着这个点下了楼,昨夜又熬了一夜处理账目,她现在还困着,今夜还要去一次太平楼,想想更累了。
刚进大堂,哈欠还没打出来,嘴大张着,凝固气氛吓罗凌一跳,下巴差点合不上来。
“你们这是咋了?”
罗凌出声,先把自己给惊到,经历熬夜折磨,嗓子哑的不像话,说起话来像是老驴拉着石磨子磨豆粉。
“你这家伙!自己受伤就算了,还连累小小姐了?!”罗凌来到打破了刹那死寂,三人有了喘息机会,白楚唯揪起路游云衣领责骂。
“这可真冤枉了!”路游云无辜大叫。
罗凌来不及理会几人,抬起桌上茶水猛灌几口。
“哈——”她长舒一口气,声音总算是缓过来。
“你们昨晚是咋了,路游云就算了,你俩怎么也开始夜不归宿啦?”罗凌坐在路游云身旁继续倒茶,眼睛趁着间隙看向两人。
昨夜医药费是罗凌自掏腰包贴的,甚至还贴心表示不会从月钱里扣,路游云沾了光老实接过茶壶。
“小小姐,我来,我来,您就别一只眼睛站岗,一只眼睛看茶了,眼睛都快翻不过来了。”
李静泉一巴掌拍他脑门。
默娘和林教早在厨房就听到他们洪亮的吵闹,趁着给路游云熬补汤的机会顺便将早点给做了,林教今早特意赶早市买了几人爱吃的牛肉包,正逢过节,白日里百姓都想多休息一下,只有这家老字号十年如一日,当然,他家门前也是大排长龙,都冲着这一口来的。
“好啦好啦!看大家还是这么精神我就安心多了,来吃上早膳!”林教双手夹着蒸屉和小菜而来,外加一桶白粥,可以说是十个手指都用上了。
“哇!是张记的酱牛肉包!林叔你太好啦!”
罗凌每天早晨若是没吃早饭都会恹恹的,看到喜欢的美食一下来了精神,林教刚放下,她就迫不及待用手拿起。
“那我就不客气啦!今天先放下规矩,肚子最重要。”
说完,罗凌咬下一口热腾腾的包子,默娘的再次复蒸并没有破坏包子的鲜香,反倒是将原本冷掉的面皮和馅香激发出来。
牛肉用的是新鲜牛肉,经过店家一夜的秘制酱料腌制蒸煮,咸香微辣的好味已经完全渗透肉中,牛肉经过香料激发,肉香完全发散出来,配上油润香软的面皮,滋味不言而喻。
只是罗凌太心急,肉馅烫的她包着泪花直呼呼。
“对了,小小姐,你昨天说我们又来一个大活,是什么呀?”默娘端来补汤,路游云难得慢慢喝着,估计是药的苦重味太大,他喝一口皱一下眉。
“我还想着饭后说呢?算了,现在说也好,”罗凌放下粥碗,站起身,非常郑重。
“各位,”罗凌拍着胸脯,“你们小姐我,”她又高高抬起头颅,“在我英勇明智的领导下,咱们镖局这颗沧海遗珠,终于!终于!被发现了,”罗凌一脚踩在旁边矮凳上,“京城最大的酒楼向我们发出邀请,伙计们,咱们要去做太平楼的大单啦,黄金五百两,我们镖局要发了!”
罗凌伸出手掌比了个五。
饭桌所有人都凝固,白楚唯一口包子不上不下,脸憋的通红,路游云刚喝到嘴的补汤从张开的嘴巴流回碗里,李静泉表情不变,但筷子一下折断,只有默娘和林教比较正常,似乎早就预见了罗凌会接下这单。
“小姐!”白楚唯咽下包子,风似的刮到罗凌身边。
路游云和李静泉也搬着凳子拥上前,三人捶背的捶背,捏肩的捏肩。
“小姐这太平楼真这么阔气?不会有诈吧?”
路游云有伤在身,行动不便,只能捶捶罗凌的腿。
肯定有诈,肯定可疑!罗凌保持着微笑,心里默想。
当然,不想让众人担心,她没说出口,罗凌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厚道。
“这太平楼到底要我们做什么啊,出这么大手笔?”白楚唯锤着罗凌肩,困惑开口。
“太子和三皇子即将同下并州巡治,并州知府为了款待二人,特别请了太平楼去并州晚宴表演,我们要替他们先行运一批表演用的货物……还有一个人。”罗凌接过李静泉递来的茶。
“人?什么人?”路游云又问。
“咱们大盛第一舞姬,太平楼镇楼宝,公孙珠玉,玉姑娘。”罗凌喝一口茶,尽量保持住自己面部表情。
“什么!玉姑娘!”路游云夸张,“江湖美人榜排名前三那位?天啊,我可太喜欢她了,为了她我每期江湖花边快报都追着看的。”
“果然太平楼生意不是这么好做的,这么个大人物,怎么会选我们镖局,虽然赌坊掌柜举荐在先,但一般这种规模的老板,不是会选大镖局么?”白楚唯倒是比较担忧,毕竟有骆家兄妹的“前车之鉴”。
李静泉也表示赞同:“此事还是太过诡异?小小姐您真的确定不担心?”
李静泉不相信她没能想到。
罗凌最终还是松了口:“我当然有怀疑,至于具体原因嘛,今夜且等我再访太平楼……”
太平楼任务在即,李静泉不想给众人添麻烦,他将李盛的事隐瞒下来,早饭后找个借口又消失不见。
李盛如今状况分外糟糕,离开铁沙堡精心照料与医治,他现在就只剩下一口气吊着,对于单冬九和自己父亲的事李盛缄默不言,太子看他病歪歪的样子也无心折磨,任由他在冰冷牢房等死。
李静泉托元稻的福,给李盛带了些吃食。
“我不是让你不要在来了吗……”
李盛开口,声音断断续续,他被毒药折磨的厉害,短短几日就瘦骨嶙峋,脸像是只有一层面皮盖着,露出的手腕青筋突起,他痛苦地半眯起眼,要不是胸膛还有轻微起伏,李静泉几乎认为他死了。
“我带了你爱吃的碧玉肉丸汤,记得小时候义父带我们到京城,你最喜欢的就是城东那家店子的肉丸汤。”李静泉没有理会李盛的话打开食盒,将还热乎的肉丸汤端出。
将丸子乘到碗中,李静泉细心戳烂,隔着牢门喂到李盛嘴边。
李盛扯起嘴角苦笑一声,忽的留下一行眼泪。
“果然我没法对你下狠手,还有父亲,他们二人让我下毒杀了父亲,说这样铁沙堡的一切都是我的,他们也会帮我,让众人信服,可那是我爹啊……但我当时已在独船,我已经没法回头了……”李盛抬起手将李静泉端着碗的手按下,他预感自己离死不远,有些话只能现在说了。
“然后他们拿我之前背着爹干的糟事威胁,我一想到我会失去一切,被万人所嘲,被父亲抛弃,我就心急了,但我还下不去手,单冬九就让我帮他们掩藏凶器,可是……”
可是李盛那晚没有,杨秋水杀掉李堡主后,李盛知道他还藏在屋内,所以他背对着杨秋水躲藏的地方,那时父亲还剩了一口气,那是为他而留的,李盛大哭着在父亲耳边轻声诉说着自己的错事,自己怕被父亲抛弃,他的眼泪啪嗒啪嗒落在父亲身上,李堡主没出声,只是抬起了手,像小时候那样,慈爱地笑着为他拭去泪水。
仅仅那一刻,李盛知道自己全错了,可再也来不及,只身黑暗,又怎不会被深渊吞噬。
“对不起……这也算是我应得的报应。”李盛慢慢说着,至少对李静泉来说还不算晚。
碗中的勾芡在地牢冷风中结下一层油膜,李静泉拉住李盛垂下身的那只冰凉的手,二人无言,可多年的默契早已对彼此要说的话在心中有了猜想。
李静泉憋住眼泪,转移话题:“对了,我可能后边几天不能来看你了,镖局有了新活,我要跟着小小姐他们一起下并州。”
并州!
李盛反抓住李静泉,瘦的吓人的手越收越紧,指甲几乎要嵌入李静泉的皮肤。
“并州……并州……,你们不能去,哪里、哪里很危险……”李盛整个人面孔扭曲,像是被什么回忆吓住。
李静泉伸出另一只手安抚她,表情变的严肃:“并州怎么了,你知道什么?”
“我……我……啊!”
李盛体内毒素因为情绪激动而发作,全身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噬咬,手脚像是密密麻麻插满了尖针,心脏更是像被人不断捏紧又松开。
他甩开李静泉的手,痛苦在地上打滚,肉汤被整个掀翻,瓷碗打碎一地。
“赶紧走开!”
执勤的守卫听到动静,带着大夫赶来。
“他现在无法见你!你快走吧!”
地牢一片混乱,领头将李静泉驱逐出牢,留他一人在大理寺门外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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